【胡杨林社区-醉玉如雪-个人文章】
当婚姻成为摆设
□ 醉玉如雪
2009-12-03 07:37
收藏:1
回复:4
点击:4115
“求你了,我和阿美都十五年没见过面了,她在我这只能呆二十个小时,无论如何你也得让她见到你呀!”她用几近于哀求和祷告的语气对着电话另一头的丈夫说。
“就二十个小时,我在不在场顶什么用?”她的丈夫不耐烦地想挂断电话。
“阿美只是在咱们结婚的时候见过你,你说她大老远的来了,却没见着你,多不好!”她非常着急。
“那有什么好不好的?她是来见你,又不是来见我。”她的丈夫理直气壮。
“她来见我是不假,但她要是看不见你,会以为我生活的不幸福!”她突然用一种对她的丈夫来说早就不顶用的撒娇语气。
“得,我没时间跟你磨牙,她什么时间到?”她的丈夫问。
“下午三点。”她高兴而激动地说。
“我二点半接你去机场。”他干练而利落的声音如电流一样迅速地传遍她的周身。
“多谢了啊——!”她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差点流出眼泪。
“谢啥?以后少给我找麻烦比什么都强。”电话里传来她丈夫略微仁慈些的应付声。
“我愿意谢嘛——!”她又开始撒娇,尽管这撒娇在她、在他都如夏天的一脉骄阳,有还不如没有,但她习惯了。她不知道她不这样,他会怎样。为了她自己,她只能这样。可是,她的余音还绽颤在电话线里时,她的丈夫已经把电话给挂断了。
她把话筒挪移到眼前,怪谲地嘀咕了一句连她自己都说不清的什么话,并在缓慢地放下话筒之后,猛然间心情无比激动地一个箭步蹿到客厅里。
她站在客厅中央,双手插腰,来不及多想也无法多想地首先把目光锁定在西墙边一长溜的橘红色真皮沙发上,她要从沙发背后拿出她和丈夫的合影相框。
“不要脸的东西!”她冲着相框里与她并肩微笑着的丈夫嗔骂了一句。
她的丈夫是她原来所在公司的副总裁。他已经有六十天没回家了。很多时候,她都不明白,他们的家豪华的近于奢侈。可他却不愿意回来,或可以说是轻易不回来。他只有在寒暑假他们的女儿回家时才经常回来。因为这些,她开始不知不觉地嫉妒起女儿。她想不通,他拼命奋斗了半生不就是为了这个家吗,可是,她也说不准,在他们的家外是否还有个家。他有那个能力。在这一点上她一点办法都没有。不过,话又说回来,像她这样有钱、有势、有地位的副总裁夫人可远比那些普普通通的女人更需要面子,这叫到什么时候说什么话,到什么山唱什么歌。在这一点上,尽管她因为死要面子而肯活受罪,但她乐意。她快速地把橘红色的真皮沙发挪回原来的位置,然后,把她和她丈夫并肩微笑的相框归为原位。
她已经不止一次这么做了。没办法。他总不回来,而她又无论如何也不能看到墙上相框里的他们那么肆无忌惮地看着每天的她形单影只。她觉得,他们在相框里并肩微笑的样子,是对她生活的嘲讽和侮辱。尤其是她自己也在笑。
她定睛地看了一会儿他们的笑容,觉得那笑容如一缕阳光从相框里透射出来,暖暖的、柔柔的。这时,一阵钢琴曲伴随着那缕阳光从华贵而典雅的落地钟里悠扬地传出,然后,一只晃悠着蓝光的小锤便一下接一下地击打在一面古旧的小黄锣上。
十二点了。
她看了一眼落地钟,然后惊喊了一声“妈”,便以闪电般的速度在心里盘算完在他回来接她的时间里所必须完成的一切琐事——必须把阿美在明天早八点离开这里时所有爱吃的东西都买齐,包括那些她并不一定爱吃但自己认为好吃的东西;这一分手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面了;法国离中国那么远。她的眼眶有些湿润。要给阿美买个礼物,最好能时刻带在身边,随时都能看到。还有,阿美爱喝酒,尽管家里有很多酒,但她还是要重新买。一定要问服务员,法国人爱喝什么酒,一定要让阿美觉得到了这里就如同到了家里一样。她一边这么想着一边把丈夫的毛衣、长裤从衣柜中快速地拽出,然后,随意地丢散在床上、沙发上、衣挂上,当然还包括已经被她收起来的丈夫最喜欢穿的大割融浴巾也一并被翻出来放到洗浴间里。绝不能让阿美看出任何破绽。
她又想起放在五斗橱中的充电器、玉烟斗、剔须刀、《圣经》以及精装的《酒鬼》酒、算账用的计算器等等等等。那些都是丈夫最常用、最喜欢用的东西。可是因为丈夫总不回来,那些最常用、最喜欢用的东西都成了她无法接纳也无法忍受的东西。那些东西和大相框里的微笑没什么区别,都是一把又一把的钝刀子。她不敢让自己多想也实在来不及再多想地从抽屉里取出厚厚的一沓钱便往外跑。吃的东西不备足,日子就不象日子。在即将关门的那一瞬,她又想起已经被自己收回鞋盒里的鞋。丈夫的拖鞋和皮鞋。
“不要脸的东西。”当拖鞋和皮鞋被她“啪、啪!”地扔在门口并同时带上门时。她嘴里撺蹦出的语言顺随着她迅速跑出楼外的身体,只一瞬间便安坐到了出租车上。
一切都按计划行事得很顺利。丈夫是场面上的人,遇事把握分寸的能力从来不用她劳心费神。当阿美在她家的大客厅、小卧室、大回廊、小卫生间里东瞧西看时,她的丈夫溜进厨房,对正在切肉饼的她小声地说:“我只能给你两个小时的时间。”
“你——!”她僵住了正在切肉饼的手,非常不满但并不敢表露地问。“你不能走,你走了,阿美她——!”她冲着客厅里努了一下嘴。
“你们这么多年没见了,总该在一起说说知心话吧?”丈夫突然微笑着说。她要反驳,但丈夫的微笑不容她反驳。丈夫又道:“我在家不也是不方便嘛!”
“不方便?”她反问。
“当然了,我在家她放不开,——不,是你们放不开。”她的丈夫说。
“有什么可放不开的?咱家这么多的房间,还能影响我和阿美唠嗑?再说,我和阿美唠嗑与你在不在家没什么关系!”她低声而认真地说道。
“你咋这么不懂事?我公司里有那么多的事,我不回去能行吗?”她的丈夫一点一点地收起了笑容。
她看了她的丈夫一眼,没敢再言语。
“我看,你们姐俩今晚也别睡了,干脆唠个通宵,也好把这么多年没说着的话给补回来,怎么样?”刚刚吃完饭,他便微笑着对正争抢着往橱柜里放东西的妻和阿美说。
“那还用说,现在只怕唠个通宵也唠不完呢。”阿美一边看着他们夫妻二人一边笑呵呵地说。
“我看这样吧,我还有点公事没办完,你们唠你们的,我去忙我的,怎么样?”他也笑呵呵地说。
“瞧你呀,有公务也不说一声,我和阿美可是从小长到大的好姐妹,赶紧忙你的去吧,公务要紧。”她一边说一边嗔怪着往外推她的丈夫。
他很是歉意地对阿美说了声“对不起。”便换衣服换鞋子准备出去。
她见了则笑盈盈地跟到门口,等着关门。
“记住,以后少给我整这事!”她的丈夫在即将开门出去时,把嘴凑到她的耳边说出了这句无论是在语言上还是在语气上都能让她感受到威胁的话。她看了看阿美,见阿美什么都没看出来,因为,他的脸上还在对她和阿美保持着微笑。
那一夜,她和阿美像电影回顾一样地把她们从小到大到如今的所有、所有都说了个立竿见影、水落石出。末了,阿美高兴而又羡慕地对她说:“看着你现在这个样,我就是想着你也不会像从前了。”
“这话怎讲啊?”她问。
“你瞧啊,你现在要什么有什么,孩子好、老公好,家庭和婚姻都好,我们女人能活到这个份上,就该知足了。要我说呀,只要能幸福,什么国外、国内的,在哪都是天堂。”阿美认真地说。
“瞧你说的,敢情我这就成了天堂了?”她笑了。
“那还用说,人生一辈子要追要求的不就是这些吗?”阿美嗔怪。
她听了,没言语。
过了一会儿,她突然想起了特意给阿美买的礼物。“等等,光顾着唠嗑了,差点忘了给你礼物。”
“你以为就你有礼物啊,我也给你带来了。”阿美一边说一边开始翻自己的皮包。
当她们拿出自己给自己、给对方的礼物时,都呆愣住了。因为她们每人的手里都拿着两份相同的礼盒。
“你为什么要拿两个一模一样的盒?”她问。
“我还要问你哪,怎么回事?”阿美说。
“你瞧,我这是两个一摸一样的金壳小镜子。”她说。
“怎么讲啊?”阿美问。
“一人一个呀,我琢磨,女人到了我们这个年龄,就不爱照镜子了,可是,我们与别人不同,我们的心还年轻。”她看着阿美微笑着说。
“对,我们都有美好的爱情、稳定的婚姻和安定的生活。就凭这镜子后面的‘如意’两字就能保佑我们的幸福!——是不是?”阿美一边说一边显得神采飞扬。
她听了,则微笑不语。
“你再瞧瞧我的,绝了,这两对鸳鸯可都是用几十种各色树皮贴缀成的。只要我们想起对方,就看看这鸳鸯,心里就会塌实。”阿美一边说一边把一对鸳鸯放到她的手心。
看着阿美手里的两对鸳鸯,她竟“嗤嗤”地笑起来。
“笑什么?”阿美问。
“我笑我们这回可成了天生的一对了。”她说。
“什么意思?”阿美问。
“还什么意思?我们对彼此的祝愿啊。”她说。
“对,来,现在开始交换礼物,你一个镜子、我一个镜子,你一对鸳鸯、我一对鸳鸯。”阿美一边说一边把镜子和鸳鸯放到她们各自的手里。
“有了这些礼物,我们就不怕没有爱情了。”她说。
阿美听了,顿怔了一下。
“不对吗?”她问。
“对、对,真对,太对了。”阿美一迭声地说。
阿美走了,她的丈夫却一直没回来。她把阿美送她的那对鸳鸯放在一个无论在哪都能最大限度和可能被看到的地方。有一天,当她又开始看那对从来不动一下的鸳鸯时,突然想,其实,鸳鸯或许至今还不知道人们对它们的双栖双随寄予了多少期盼和厚望。从这一点上想,人们的这种期盼和厚望可真的成为她现在生活中已经成为摆设的鸳鸯,这可实在实在是多余。
她无奈地摇了摇头。
她想把她的婚姻也藏起来……
作者签名: 自在飞花轻似梦 无边丝雨细如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