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木放言——关于人本，文化本位，主流之外的主流，文革“放射性污染”与甘肃复兴
　　
　　 鉴于题目如此干涩，就以一个真实的“游记”开始吧：
　　 名记者唐某在梵蒂冈旅游，入一教堂，神父赠以一十字架。唐曰我非基督徒，神父问唐：信佛欤？唐曰非。又问汝乃回教徒？唐曰非。神父问汝信何？唐曰无。神父大悟，道：汝必中国人无疑！唐惑之，神父曰：只有中国人是什么都不信的！
　　 这是上个月搜狐访谈唐师曾时，唐不经意间说的真事，当时并没有引申出什么。对我甚好，借此正好无限发挥了。
　　 神父为什么会那样说？此原因之第一，乃是中国人从来没有纯粹的“神本”的传统。在中国的任何一个历史时期，都没有那个“神”能真正凌驾于政权之上，神权从未大于甚至能平等于政权——中国皇帝不需要和尚加冕——此一点上，东方的政治文化与体制与西方截然不同，中国的神权完全是政权的奴婢。在中国的政治文化中，最有生命力的是孔孟所谓的“民本”主义。中国古代政治文化的核心，就是由“民本”与“君权神授”相糅合而成的“君本”主义。中国没有纯粹的“神本”传统，这是基础上的原因。然仅此尚不能解释梵蒂冈神父对中国人信仰的绝论。
　　 在西方，从古代政治到近现代政治的转化过程中，最核心的，就是政治理念的根本从“神本”跨越至“人本”，“人本”以个体为核心，即个人的利益需要，任何人无权剥夺，突出的表现是对“少数”存在性的尊重。在东方，政治的理论根本不是象西方那样从神到人，而是从“君本”走向“民本”，“人民”的权利高于一切，少数服从多数，“多数”有权对“少数”的利益实行剥夺。这就是中国古代政治向进现代政治的核心转化，即从“天下一人”到“天下众人”。（但是，实际上的人民是谁？“天下众人”有一个逻辑上的简单而非常隐蔽的回环，“天下众人”即是假“众人”以治“众人”。这是中国的特色。这个特点乃由历史与国情在冥冥中早已决定。）
　　 在中国从“君本”到“民本”的过程中，世界潮流已经不允许中国用较长的时间完成嬗变，中国已没有时间通过扬弃传统与深层引进融入世界潮流。无奈，中国的上层只能另辟蹊径了。
　　 首先，截断文化传承。其次，在苏俄政治文化，美欧教育框架，以及成功取得政权的“无产阶级”的阶级心态之上，对“创制革命性的新文化”开始进行史无前例的尝试。消灭私有制，消灭“旧文化”的物质与精神承载体，强调“人定胜天”。但是，由于其对理性的漠视，导致了“新文化”创制的失败，已及整个中国文化体系毁灭性的后果，直到今天，这种力量与所造成的后果导致了诸如文化虚无主义，公众对文化的不自觉，以及少数“左派”中坚分子对文化的仇视与忌讳心态等等。尤其是下一带乃至“新生代”——那些事实上的对文革的原发力量的继承者，同时又是文革“文化核爆”之后的“放射性污染”受害者——广泛性的对文学，文化，文化人等的莫名厌恶与深层的对“未知黑暗”的文化领域的本能恐怖。
　　 中国的文化，在20世纪末，如此几千年来第一次丧失了根基与方向。这是中国文化史上“熵值”最高的时期，巨大的混乱的同时又具有无比强大的稳定性，然而，也潜伏着最大的文化危机。
　　 这就是对梵蒂冈神父的回答。
　　 当代的中国人就是这样丧失了信仰。
　　 从1840年起，历史一直在问中国：从古代走向现代，你的文化怎么转型？而现代，历史又再一次急切地追问中国：在“经济全球化”“世界一体化”的今天，在原本能独立发展文化体系而现在不可能独立发展的今天，你的文化怎样适应？怎样转型？
　　 可惜，对于这一串追问，中国的回答总是在千丝万缕的古典遗传中那样暧昧与吞吐。但是，只要拨开言语的烟雾，就史就事稍做思索，就能一目了然！那就是：一开始中国就没有完成历史留下的第一个必答题！
　　 回到甘肃，从远说，甘肃有一以贯之的专治传统，从近说，“德”“赛”二先生并未造访本省，“五四”在大众心理层面上基本上没有什么影响，现代观念象其地缘一样遥远（即使收到新观念，也不是第一手的东西，必是经过东部的“主流”们咀嚼过的，往往丧失了原味的东西）。甘肃本身的经济基础的脆弱与文化传承的脆弱（文化精英的缺乏与文化特质的模糊导致），尤其是上层对甘肃的不重视甚至不亲和（由“干部试验田”和“稳定团结第一”所代表）所导致的当局者与人民距离的遥远，在以上因素之下，甘肃成为“左”的极重灾区！从60年代初的“宁可人吃草，不可红旗倒”导致一个县上万人饿死到“夹边沟”“草滩”对知识分子灭绝性的迫害！甘肃在根本上几乎断了“读书人的种子”！直到2000年，才由一个天津作家在《上海文学》上发表了一篇《夹边沟纪事》，留有余地的保存了这段几乎被历史遗忘的惨祸。我敢断定，在不久的将来，“夹边沟”的一切惨状，将以其范围之广，影响之深，祸害之惨，即使是在整个世界史上也必能留下骇人听闻的一页！
　　 然而，为什么甘肃自己人却没有人去揭开黑幕，披露这段历史呢？
　　只有一个原因：就是文革之害对于甘肃太甚，已经伤及根本！甘肃的一代甚至两代学人中，已经找不出一个人，有胆量有责任有良知有能力去做了！再实话实说，就是我们的整整一两代“知识分子”，已经选择了沉默！
　　长歌当哭。。。。。。
　　 不堪回首的同时，更不堪前瞻！甘肃受“左”毒极深，本应认真反思。历史却又不知为何没能给甘肃一个彻底反思与批判的机会！甘肃没有一刀斩断文革的孽根！“左”的阴影，至今在这片大地的天际悬浮，挥之不去。文化的根本，丧斫于文革“核爆”，文化的新生，污染于文革的“放射性污染”，长期而致命。当今甘肃乃至于整个中国的文化贫血，文化虚无，文化僵死，文化畸形，凡此等等，莫不源此.
　　 然而对于甘肃，灾难远不止此。改革开放之初，沿海领风气之先，面貌一变！甘肃蜗居一隅，勇于“服务全局”，等待“带动”，然而可悲的是：经济的规律，不同于水的规律，资金的流向，永远都是资金更多的地方，向上而不是向下！甘肃，又一次陷入巨大的尴尬之中，乏力而无助。即是在中央上层已觉察到势必不可时，尚有中央研究员在杂志撰文，与其西部大开发，不如海南大开发！言之凿凿，有理有据！另人无比寒心！另人无比丧气！
　　 政治的主流，经济的主流，文化的主流，我们在主流之外。甘肃，必须有自己的主流，主流之外的主流，须跨过这个畸变的奇怪的不正常的主流，须与更大的主流趋同！政治与经济，事已至此，我们无能为力，然而文化与制度的先行，乃是我们甘肃腾飞最后的机会！
　　 如此，主流之外倒成为我们的优势，收创最深也成为我们的优势，文化的弱势更成为我们的优势！我们须上承古典，取其核心，以为本位，我们须放眼世界，取其制度之优，思想之优，以为腾飞之翅膀。除此，甘肃没有加速赶超的第二个推动力量！
　　 再回首西方，在走过漫长的中世纪黑暗之后，首先出现的曙光，就是“文艺复兴”！而“文艺复兴”的精髓，在于理性与人本！此后，西方一切的变革，一切的思潮，一切的运动，莫不以此为根本。而没有此根本，仅靠断章取义的以为我“用”，莫不变质！莫不失效！甚至走向反动！史书在案，自不必言！
　　 所以，不论是“以德治国”“以法治国”，还是“科学”“民主”等，没有“人本”与“理性”的先决的觉醒，就一定没有精髓与灵魂！也必不会完全起到其应有的历史推动作用！不仅此，被镜像的这些概念，还将有灵魂活力有质量的真实的根植于人本与理性之上的体系切切实实地烟蔽了。这一点乃是最大的贻害！
　　 那么，什么是人本？人本就是以人为出发，以人为归宿。人本不是民本，人本是实体，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能说以我为本，民本是虚指，一个虚指的“人民”有权对实体的“少数”人的利益实施剥夺。人本的实质，在于对少数的个体的尊重，对人性的尊重，对人权的尊重。当今之中国，大处自不敢言，仅看当代的影视作品，处处充斥着干瘪的人物形象，平面的人物性格，机械的剧情发展，滑稽可笑的义正词严！人性的丰富被“民性”的鲜明巧妙地偷换。可怜有许多的国人，对西方影视作品竟然大呼“看不懂”，为什么？因为黑白不理解彩色，平面不理解立体，民本不理解人本！
　　 人本的缺失与不自觉，必将导致对个人人权的漠视。前几年有武威公安将良民屈打成招，在等待枪决时，真正的凶手在别省抓获，良民才幸免一死，然而已经家破人亡。前几日又有深圳大学生被保安狂殴致死的事件。这样性质的事件，仔细留心，其实不胜枚举。没有人性的高尚的信仰，中国最后的道德底线愈发模糊，公德不再有其应有的约束力，公众愈发麻木，中国人丧失了最基本的文化认同与基于共同民族的最大亲和力。这就是在国外常有人说最要防的就是中国自己人的原因，这也是中国人在国外道德败坏公德丧失的原因。为什么中国人最容易被抢?大家想想为什么。
　　 再提理性，理性与人本，本质是一体的。理性是科学的前提，科学的宗旨，但不同于科学，理性根植于人本身，科学则立足于认识世界，征服世界。理性是出发点，科学是归宿。理性是第一存在，科学是第二存在。没有理性的科学，是没有科学精神的科学；没有理性的青年，是没有青年精神的青年；没有科学精神与青年精神的大学，是没有大学精神的大学；没有大学精神的大学，不可能走出真正的知识分子！没有真正的知识分子，就没有中华民族的钢铁脊梁！那我们中国，就一定不会有作为一个13亿人口的大国应得的诺贝尔和奥斯卡，一定不会有我们祖先那样思臻天极的煌煌大章！
　　 可惜的是，“五四”没有提出理性！如果中国人在那一年对理性有了觉醒。焉能有后来的“超英赶美”“大炼钢铁”！焉能有“破四旧”“黑五类”，焉能有“宁可人吃草，不可红旗倒”！焉能有那么多惨死在戈壁草原上的文化精英！
　　 溯源而上，登高而望！——以“人本”与“理性”为根本的文化体系，这更应是我们的主流！更应是我们“主流”之外的主流！这是甘肃最后的机遇！是我们的末班车！
　　 先走一步，步步为先！我们已经在经济上落后一步，导致现在步步落后，如果我们再落后这一步，甘肃就永远是落后的代名词！永远是“主流”之外的异域！而我们稍有良知的文人，将永远为甘肃哭泣！
　　 甘肃，我梦想，我希望，在不久的一天，你先有“主流”之外的另一个主流。这是我们最后的机遇，我们的末班车！是甘肃复兴的末班车！
　　 甘肃，我的根，我的故土，你就是我的沉默的父亲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