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都说初恋是甜蜜的、忧伤的、难忘的、没有结果的。也许每个人的初恋都不尽相同，但关于初恋的苦涩、浪漫、温馨、短暂、怀念、遗憾.......等等，都大同小异吧。对于我而言，这些，都有。我的初恋，开场于激情如火的夏季，盛放在收获甜蜜的秋夜，温暖于馨香醉人的深冬，离别在候鸟迁徙的春天。那些过往的青春回忆，如风一样的飘逝，似花一般的娇艳，又象雪一样的纯洁，若月一般的圆缺。是一段春夏秋冬的轮回，是一场风花雪月的往事........
　　
　　
　　
　　 第一次见到她，是在一个夏日的晚上，那是一个连空气都充满着栀子花香的季节。那年，我才十八岁，却己练了十年的乒乓球，同龄人中，没人能赢得了我。那天在乒乓球馆，我正和球友阿海打累了在旁休息，突然走进几个女孩，只一眼，我的心便“嘭”的一声如雷响过，仿佛被电击中一般。我认识其中一个（算是亲戚关系），但我的眼光都被另外一个扎马尾发的女孩子吸引住了。她婷婷袅袅的身材，清清亮亮的眼神，未闻其声先见其笑，一见其笑即如闻银铃之声。那天晚上，我彻夜难眠了！那天晚上，似乎在梦中，我都听到那嘤咛清脆的笑声。
　　
　　 第二天，我打听到那声音的主人叫晓米，比我小两岁，能歌善舞，是我曾就读过母校的校花，是许多男生关注的焦点。我为什么尽可能的地想知道关于她的任何情况呢？我想：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一见钟情”！？
　　
　　 鼓足勇气买了两张电影票，我请那亲戚小妹将一张转交给晓米，而我早早就去到电影院，满怀激动地在门口等她。只在人群中对望了一眼，我俩就并肩走进影院，当然，还不敢牵手——虽然，我是很想。
　　
　　 二十多年前，追女孩子谈恋爱，大多是从看电影开始的，如果她答应了一起看——并且不带女伴，那就说明有戏了！至于银幕上映的是什么戏，那并不重要。
　　
　　 记得当时晓米是坐在我右侧。黑暗之中，放映开始，咫尺之间，佳人在畔，我只觉得心如鹿撞、满鼻幽香，不知是晓米涂了香水，还是她身上的少女清香，反正恋爱中的人嗅觉总是灵敏得异常。过后我细细回想，那，不是什么味，其实就是初恋的滋味啊！
　　
　　
　　
　　 在我家楼顶上，可以看到远远的一条马路，晓米上学、回家都得经过这条路。我常常算计好晓米上学或回家的时刻，就拿一个望远镜，爬上楼顶，隔着几百米的距离，等待她经过的那大概二十秒钟的时间。就为看那么一眼，得花半小时甚至更长时间的守候，但是每当晓米出现在镜头中时，我的心，就象流过一股欣慰的蜜汁，仿佛，我就陪伴在她身边！
　　
　　 她有时一个人，有时是和一两个同学，更多是三五成群，结伴而行，因为相对于孤僻内向的我，晓米是一个充满吸引力的阳光少女，她的身边，总不泛男同学的追求和姐妹们的簇拥。而我，走出校门好几年，人在江湖，比莘莘学子多了几分沧桑阅历，所以常常沉默是金。不过我偶在《烛山》报上发表几首小诗、在球赛上拿些名次，加上，有人说俺长得还蛮姜育恒的，所以，在朋友们的眼里，我俩也称得上是般配的吧！
　　
　　
　　
　　 难忘那天下午，一直到了学校上课时间，还没等到晓米经过我的视野。正自担心，晓米的声音，已响起在我家门前，一进门，她就扑倒在我怀里，嘤嘤哭泣，脸上，早已遍布是泪水！我不由得手足无措起来，因为，这样的温香在怀这样的亲密接触，这样亲近一个女孩子，对于我还从未有过。但看到她满脸伤心的泪水，我也只能任它打湿我肩头的衣服。
　　
　　 ­后来我才明白，晓米是为一点小事，在家中和哥哥发生了争执，性格暴燥的哥哥居然动手打了她一巴掌！她哪里受得了这么大的委屈啊，也不上课了，就直接来我家，找一个可以接受眼泪的怀抱。
　　
　　 雨落新蕾花枝颤/风过有痕叶留香！我心疼不已啊但也无可奈何：因为若是别人，我一定得挥舞我从小练球就满是肌肉的双手，好好教训他一下给晓米出出气！可是、可是是她哥啊，我，怎么能去收拾他呢？只好不住安慰眼泪汪汪的晓米，再骑单车到学校拿回晓米的书包。回来后我仔细削好一个雪梨，递给晓米：
　　
　　 “看你哭得多难看啊，眼泪都干了，来，吃个雪梨吧。”
　　
　　 晓米生气撒娇，闭着双眼，嘟着小嘴：
　　
　　 “说我难看，不吃！”
　　
　　 我呵呵一笑：
　　
　　 “古代人把美人哭泣，形容成雨打梨花，现在你这梨花哭过了，当然要梨子来补充一下水份啊！”
　　
　　 我便将满是汁水的梨，慢慢探开那娇艳欲滴的唇，一口一口的喂她。又打开手提式的双卡录音机，放音乐给喜欢唱歌的晓米听。当时正流行的是齐秦，我俩依偎在二楼的阳台上，沐浴着秋日微温的阳光，感受着一份暖暖而生的情愫。磁带里齐秦忧郁的歌声，把我和晓米的心，衬托得更加的甜蜜无比.........
　　
　　
　　
　　 晓米虽性格开朗，易哭爱笑，但也很容易生我的气。那时我正为了要参加全县的国庆乒乓球赛，加紧练球。和我们一起练的，还有女队，其中一个留短发的大眼睛女孩，因为常常喜欢和我对练，再一起同路回家或者吃点宵夜什么的，不过一般都有阿海在场，偏偏有一次阿海先走，就我送那“大眼睛”回家，这事刚好让晓米给知道了并且不高兴了！整整两天，她都不理我！正愁眉苦脸之际，她最好的两个小姐妹，就来指点、开导我了。
　　
　　 仗义、直爽的荷花妹：
　　
　　 “你有了我们晓米，怎么还可以乱和别的女孩子单独走夜路吃东西呢？活该不理你！”
　　
　　 聪明、精灵的小荔洁：
　　
　　 “你赶快请我们看场电影，然后我和小何妹中途溜走，给机会你向晓米解释、和好吧！”
　　
　　 于是那天晚上，我推掉了早已定好的球队训练，请她们好姐妹三人，到露天放影场看电影，好象是陈佩斯主演的喜剧片《少爷的磨难》吧。刚放映不到10分钟，荷花妹说要去外面买包瓜子吃，然后小荔洁又突然肚子疼，转眼四人就只剩下我和晓米，我们几乎都无话可说。晓米就说走吧，不看了。
　　
　　 我便随她走到场外，她抬头望望天，那夜的天空特别的繁星闪烁，周围的桂香也芬芳袭人。晓米说：
　　
　　 “你陪我到河边走走，好吗？”一双似嗔含怨的眼睛望着我，别说是河边，就是火海，我也要闯啊！
　　
　　 于是，我俩来到龙潭河，沿着河边弯弯的小路，我时而天南地北胡说乱侃、前生后世古往今来，把晓米笑得花枝乱颤；时而倾诉相思将心表白、背诗读句情深款款，把晓米的目光迷得含情脉脉。我还向晓米说起我们准备比赛、打球训练的事，“顺便”提到那个“大眼睛”：
　　
　　 “哎，不过是合练的一个球友罢了，以后我就专门和男的打！”
　　
　　 这终于让晓米心头的疙瘩，化解在那清凉宜人的夜风中，让她脸上重绽温柔甜美的笑容！
　　
　　 感谢晓米脚下的那块小石头，刚好合适的拌了她一下，她身体一个侧滑，我平常右手直握球拍的灵敏的大手，准确而飞快地抓住了她的左手，没让她跌倒。
　　
　　 啊！那不是硬绑绑的方柄圆柄、直拍横拍，而是一双细腻纤巧、柔软嫩滑的小手。我们不由侧身靠近，深深凝望着对方眼睛。谧静星空下，微凉秋风中，晓米仰起她小小的瓜子脸，那迷离醉人的眼睛正悄悄的闭拢，长长的睫毛遮住了星光，却遮不住彼此心中如火的热情！
　　
　　 我再傻，也知道这时晓米的闭眼，不是想不想吃梨的问题了。
　　
　　 低下头，我猛然吻住了她柔软炽热的唇—— ————
　　
　　 辗转反复间，光阴停止；纵横探索处，唇齿留香！只记得那潺潺的河水，在我俩身边深情的流淌；只记得遥远的天际，划过一颗纪念的流星！纪念我俩今生最初最贞的吻，纪念我们此生最纯最真的爱！
　　
　　
　　
　　 经过沉淀成熟的秋，迎来了深沉宽容的冬。桂北高寒山区的冬天，是呵气成霜的冷，是积水结冰的寒。从我亲戚小妹那里得知，十二月末，是晓米的生日。我没有告诉她，就悄悄的专程到了桂林一趟，在中山中路阳桥边的工艺美术商场，买了一份礼物，还有一个小小的生日蛋糕（那时，我们那个小地方还没有蛋糕店呢）。
　　
　　
　　
　　 23号那天晚上，我装作不经意的，叫晓米去我家，还没让她进门，就带她爬梯上到楼顶，在那里，我铺放了一张席子，上面有她喜欢的零食饮料，有一个包装精致的礼品盒，还有一支纵在夜色里也娇艳无比的红玫瑰。
　　
　　 晓米好象知道了什么，脸上的惊喜也如花一般的绽放。当她拆开礼盒，那是她期待已久的一套彩色日记本（现在看来，好土啊！）而当我再魔术一般变出一盒生日蛋糕时，晓米喜悦的神色，已转为眼底万般的感动！纵然，那样寒冷的夜风，也熄灭不了我们胸中熊熊燃烧的爱火！在蛋糕上点燃的，何止是十七支小小的彩色蜡烛，还点燃了我和晓米多姿多彩的爱情青春。
　　
　　
　　
　　 甜蜜的时光，总是显得那么的短暂；南方的冬天，也不会令人觉得漫长。冬去春来，花落花开。日渐临近的，是我告别故乡的日子。
　　
　　 我终于要离开家乡了，要到桂中地区一个崭新的单位去参加工作。五月温暖的阳光，也抹不去我心底浅浅的忧伤。未来的不可预知，家人叮咛吩咐，朋友的一一惜别，都让我年方十九的心，变得异常的忧郁和敏感。唯有与晓米在一起，我才会开心、爽朗和充满朝气阳光！
　　
　　 5月2号晚上，晓米代表学校参加“五.四”青年节的文艺演出，她的民族歌舞独唱《采槟榔》获得了一致好评，夺得演唱类的一等奖！当她在色彩缤纷的舞台上，扭动着青春的旋律，展现她甜美的歌喉时，我独在台下的黑暗中，听着众人的欢呼，心底却预支了明天将要来临的离别伤感——
　　
　　 当然，我得满怀笑容的去到后台，向众人围拥的晓米表示了祝贺。她突破拥挤的人群，笑靥如花的依偎在我身边。我的手中，虽没有道贺的鲜花，她的脸上，却洒满幸福的笑容————
　　
　　 曲终人散，灯光熄灭，我和晓米就着暮春的晚风，散步来到烛山脚下。这是这个地方标志性的一座石山，山顶一侧，有一块直立竖起的巨石，仿佛一支千百年来就一直燃烧的蜡烛，见证和照亮着这地区每一个时代的变迁。
　　
　　 我和晓米并坐在山下的柔软草地上，谁也不开口说一句话。那夜的月色，显得无比的忧伤，幽幽的散发出凄美的光芒。怕她冷，我脱下西服，披在她单薄的肩上，她抬起头，望着我，还未来得及卸妆的脸上，写满着深深的眷恋和不舍。我一时也说不出什么话来安慰她，只能紧紧地抱住她，象是要将我心爱的晓米融入我的身体、我的灵魂——
　　
　　 晓米轻轻挣开我的环抱，慢慢地说：“刚才我在台上唱得到底好不好听啊？你是真的喜欢吗？”我说：“好听好听！喜欢喜欢！就是、就是那‘高高的树上结槟榔，谁先爬到谁先尝——’，这种歌词我觉得不怎么样。” “那，我现在专门另唱一首给你听好吗？”晓米微笑的看着我。
　　
　　 “好！”我站起来，夸张地大声宣布：“下面，我们用最热烈的掌声，请出香港著名红歌星、亚洲四大天后之一的、来自埃塞俄比亚的晓米小姐，为我们演唱：——”我低头问坐在草地上的这位歌星，“歌名是什么?”“齐秦的《花祭》 ”。
　　
　　 “哦，晓米小姐将为我们演唱她的成名代表曲《花祭》 ，请大家掌声欢迎！”——
　　
　　 夜山无语，春风低吟，连草丛中的小虫，也安静了下来。
　　
　　
　　
　　 “你是不是不愿意，留下来陪我？
　　
　　 你是不是春天一过，就要走开？
　　
　　 真心的花才开，你却要随候鸟飞走，
　　
　　 留下来、留下来.....
　　
　　
　　
　　 你为什么不愿意留下来陪我 ？
　　 你是不是就这样轻易放弃？
　　 花开的时候
　　 就这样悄悄离开我 ，离开我、离开我——
　　
　　 太多太多的话我还没有说
　　 太多太多牵挂值得你留下来
　　 花开的时候你却离开我
　　 离开我 离开我、离开我 ——”
　　
　　
　　 晓米依靠在我的肩头，深情地凝视着我，她温婉动听的歌声，轻轻回漾在我的耳畔，出自心底的留恋，吐露于她微颤的唇边 。
　　 月光下，晓米晶莹的泪水，充盈在那双美丽而幽怨的眼睛里，看得让人心酸，我一把拥她入怀，吻去她眼角的泪水，却吻不掉那离别的伤悲；吻去她嘴里的歌声，却吻不化那忧郁的眼神。这首歌词浅显但旋律动人的《花祭》，从此就刻印在我的记忆乃至生命里，成为我此后每一份相思的孤寂，成为我决别青春与初恋的永恒——
　　
　　
　　
　　 5月3号早上，我们同行外出工作的十余人，乘搭一部大巴车整装待发。看着来送我的妈妈的头上渐生的白发，我的心被早已滋生的离别忧伤所包围。但是生性坚强的母亲只顾安置我的行李，根本不理会这些小儿女情长。大家的行李包括木箱、蚊帐、棉被、碗筷桶盆甚至肥皂盒（我随身携带的包里则有我钟爱的乒乓球拍），一切显示，我们是真的要彻底离开家了，去独自工作、独立生活了。
　　
　　 晓米要上课，说好了不送我，怕的是离别的不堪。可是我的心，仍隐隐在等候，想见她一眼——哪怕是远远的。
　　
　　 装满着人和行李，装满着祝福和叮咛，汽车就要出发，就在此刻，一个骑着单车的马尾巴长发少女，气喘嘘嘘，飞奔而来，正是晓米！正是我多么渴望一见的晓米！她逃课离校，踩了十多分钟的单车，还是来了。
　　
　　 我赶紧跳下车，就在那已经发动了的车旁，众目睽睽之下，我俩也只能面对相望，无语诉说。晓米无声的流着眼泪，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塞给我一片作业纸包着的东西，交代我上车以后才可以打开看。
　　
　　 司机鸣了几下喇叭，妈妈也在旁喊：“车要开了，快点上车！”我不住的低声安慰着晓米，说我一定会天天给她写信的。更惹得晓米泪水涟涟，抽泣不断。她忽然拿出一支钢笔，就在我的右手掌上，重重复复地写着三个字。她的泪水滴落下来，将我手上的字迹弄糊，晓米又写，直到我手中密密麻麻的铺叠着那三个字：我爱你！
　　
　　 那是此后一直回放在我脑海里的一幅难忘画面：车上车下那么多人看着，一对少年男女是那样的万般不舍、依依难分！五月初夏的清风，拂不去那泪水婆娑的面容。执手相望，唯有泪千行.........
　　
　　
　　
　　 不知道我是怎么的回到了车上，思路清醒过来时，汽车已经离开了,离开了生育我十九年的故乡。母亲的瞩咐，阿海的笑脸，都随车窗外变换的山景而模糊了，唯有晓米那泪流满面的脸庞，深刻在我脑中久久不能释怀。看着满手的“我爱你！”，我记起拿出晓米给的东西，打开来一看，是一张放大的晓米的黑白照片，照片上，青春活泼的晓米巧笑嫣然，一双漂亮的大眼睛望着我。背面竖写着：我永远在这里等着你！这9个字有点歪歪斜斜，可以想见她写时心情是多么的难以平静——
　　
　　 想起我俩在流星下的许愿、想起我俩第一次牵手的紧张，想起我俩在小河边的初吻、想起我俩相拥于烛光旁，想起我俩骑单车到龙潭去游玩、想起我俩在山顶上开心地骑马照像...........我的眼底，终是承不下满眶的泪水，任它流过我的脸颊，任它让窗外的风吹干——
　　
　　 告别了故乡的烛山，告别那弯弯的小河，告别我此生难忘的深爱，从此告别的，是一个永不再来的青春时代。
　　
　　
　　
　　
　　
　　 人之一生，可以有无数鲜花、荣誉、财富和各种故事，但是，青春，永远只此一回，初恋，更弥值珍贵。不管它花开花落、有无结果，它带给我们的，是那最纯贞无邪的情感，最无法替代的真爱！
　　
　　
　　
　　 茫茫人世间，我了无遗憾地经历了那样一场浪漫；漫漫红尘中，我有缘结识了漂亮、多情的晓米！尽管我们彼此走过后来各自不同的人生，但我们已谛造了那永难忘怀的初恋！
　　
　　
　　
　　 二十个春夏秋冬，历经波折；二十年岁月长河，缓缓流过。
　　
　　 弹指一挥间，沧海桑田，回首昔日点滴，述说光阴的故事。
　　
　　 时值今天，正是晓米的生日，谨以此文，缅怀那永逝不再的青春岁月和刻骨铭心的初恋时光！
　　
　　
　　
　　
　　
　　 ———并献给我曾深深爱过的晓米！
　　
　　
　　
　　
　　
　　 ---- 写于2009.12.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