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华，是经不起回首的，一转头，人就瞬然老去。
　　 ——写给二十三岁的生日
　　
　　
　　 ◆碧
　　
　　 早晨起床，梳妆镜亮起白雪昭然的眼神，揶揄着说，看，你又老了一岁。
　　
　　 何尝不是。生命最初，已是荼靡一朵，之后的许多年，不过顺应了花事的惯性，一路次第寂灭。从出生便开始苍老，人生又何来芳华之龄。所谓青春，不过因着一些人和事，一些任性飞扬的心绪。
　　
　　 只是安然。若指尖棋子，虽不知将落迷局何处，仍分明温润如玉。
　　
　　 玉，隐嵌于姓名中的半字线索，是否前世便种下了莫名的倾情。以至于这两日，愈发迷恋“玹”之一字。玹，与吾名同义，却平添了几许参不透的禅机。如烟玄远，尘缘是一指拈不住的檀香。
　　
　　 流水卷走了千帐落花。终于越来越喜欢细碎的絮叨，像浮生已闲的老者，数着玹上依约深峭的纹路，哪一道是暗伤，哪一道是吻痕。
　　
　　 曾经所谓“美丽”的文字，如今写得越发少了。或然，雕饰几许唐诗的衣香鬓影，堆砌几句宋词的绿肥红瘦，一切还可美丽如常。只是，闲翻重读时，渐弱的消化功能再也反刍不回情感最初的面目。
　　
　　 不若远离，字字清淡。
　　
　　
　　 ◆青
　　
　　 春风吹来阳光的馨暖，钻进松松的睡衣，寻找身体曾经冬眠的痕迹。这样的天气，本不适合怀念。只因有了你不辨悲欢的淡淡转身，眼神的侧锋便又为三月江南染了一层旧时烟雨。有了这青灰的底色，追忆开始应景成章，水墨走湿了落在十六岁的凝眸。
　　
　　 在你并不知晓的那个很久以前，你远去的背影就携走了我的感知和想象。现在，以及将来，就成了无意义的虚空。我低眉而坐，等待时间静静走过我。它每留下一步足印，我的鬓间便落下一粒尘霜，直至生活成为一地望不到天涯的雪白。
　　
　　 我只看了你一眼，你便给了我没有期限的囚禁。眼睛犯下的罪，如此深重，不经意间偷取了你的美丽，却要用一生来赎。
　　
　　 要怎样，才算遗忘呢？当烙印足够清晰，似曾相识的颜色、气味、音调、温度，都成了大自然出示的可怕证据——曾经的一切是真实，现在的你仍未遗忘。
　　
　　 原来，世间唯一没有发生过的，就是遗忘。村上春树说。
　　
　　 可是，这样的你，究竟是哪一个你？是一袭水晶紫衬衣的你？还是从文字间读出心跳的你？抑或，是这万里飘萍中还未缘聚便已缘散的你？
　　
　　 都要感谢的，所有走向我和离开我的人，因为你们将要，或是已经，为我留下了回忆。
　　
　　 相遇时的轻若初雪，相别时的不动声色，成就了这一场花开花飞。
　　
　　
　　 ◆黛
　　
　　 几天前，有朋友问我，生日那天打算怎么过。——好像每个所谓的节日都会遇到这样的问题。
　　
　　 其实破开万紫千红，答案最终只有一个——倚在书案边，看斜照一分一分移上格子窗，时间便经过了我们。
　　
　　 这就是过节，如此简单，甚至无须摆出一个烟花般的姿势。与其走过时间，倒不如让时间走过我们来得轻易。
　　
　　 上午，刚醒来不久，便收到了朋友寄来的礼物，和妈妈亲手做的蛋糕。这算是生日里甜蜜的意外。原来人生，并不是所有的始料未及都成就了怅惘。比如今天。在文字里，轻轻对你们说一声谢谢，连同许多未曾道出的语言。
　　
　　 指间捻过二十三根弦，便奏出了今天这样尴尬的年纪。不复青涩，不够苦涩，只是生涩。二十三岁，用何等妖娆的形容词，也无法为它涂抹出眉间的那一刹风情。
　　
　　 睡是真实醒是梦，我正在现实与虚幻的断层间终日宿醉，看虞姬的一滴泪在遗址里凝为琥珀，看黛玉的最后一口血在废墟之上开出颓美的花儿来。
　　
　　 2010/03/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