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杨林社区-小然-个人文章】
再见,大美人!
□ 小然
2010-05-22 17: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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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年9月12日-----2010年5月22日 珠海南路3号楼一层2号店 大美人流行线
我们一直在说,要将这个店转手出去。因为实在是没有空,因为实在是忙,因为实在是要将店铺转出去。
我们一直在说,如果有一天,我们不开了这个店,当把转让的钱拿到手里的时候一定会一身轻松吧。
我们一直在说,开店好累,进货好累,没有生意的时候好累。
我们一直在说,上上网打打麻将真幸福真惬意。
我们一直在说,转吧,转吧,这个街道已经形成市场了,转个好价钱,迟早都是要转的。
可我们一直都是在说说而已。
五月,大雨滂沱,不知道天和地,是谁对谁有了哀怨。
街道上没有几个行人。
生意惨淡。
我时常泡上一杯金莲花茶,然后将店里的灯全部打亮,将十字绣铺展开,埋头一针一针的穿梭。
雨声不断。
我喜欢在绣累了的时候将背往后一靠,望着被雨水冲刷得发亮的街道发呆。
这样的雨天通常是没有生意的。可我喜欢这样坐着,思绪在氤氲的茶香里弥漫开来,很安静,仿佛只是我一个人的世界。
这样的一个店,就这样开着。
偶尔生意火爆,忙到手软,喝水的功夫都没有。
平常里也有从陌生变成熟悉的朋友来坐坐,聊聊天扯扯家常。也会帮着我们招揽生意。
这样的一个地方,总感觉是个让心宁静的地方。和朋友坐在灯下绣百福图绣钱包绣吊坠。我们绣着的那幅《六尺牡丹》的图样是厚厚的一本46页画册,我们说要将它慢慢的绣完。
于是那些来买衣服的顾客会说,你们又在绣啊。
我们是啊是啊的附和,然后说,我们实在是应该去开个绣坊,而不该开这样的一个服装店。
然后我们对视一笑,笑容里还有我们那个读书年代的纯真。
还记得那样的一个夏天,我们两个小女人只因为一句去开店的戏言开始去逛街找店面,然后我们几乎是同时对这样的一个小木屋一见钟情。
就是它了。
没有任何的怀疑,我们很快的将这家店盘了下来。
没有思考。根本不需要思考。
很多时候,我们都喜欢陌生,不管以怎样的心情闯入,都有初始的新奇。
还记得为了打扫卫生,双手磨起的水泡。
还记得两个人去杭州打货,硬生生从乐平聊天聊到杭州,七个小时不曾停歇。
还记得第一次进货,因为对市场的判断失误,进的衣服积压着卖不出去,我们的忧心忡忡。
还记得第一次日营业额突破千元大关,我们喜笑颜开,回家邀功。
还记得从一开始两个人生记硬背的记价钱,当顾客问我们衣服的价钱的时候,两个人谁也不先开口,都希望由对方来说。
还记得现在的我们只要衣服一拿到手里,不用协商,能异口同声的说出丝毫不差的报价。
我们说,我们就象夫妻,慢慢的磨合着,开始递增着默契。
我们也时常走到店铺的门口,象一个路人般打量着自己的店铺,然后学着路人的口气,说,这家大美人流行线的衣服还挺不错的嘛。
我们望着这家店铺,仿佛望着我们自己带大的孩子。由衷的喜欢与快乐。
我们一直在心里坚信,今天很好,明天会比今天更好。
这条街道慢慢的热闹起来。服装店开到四家、五家。
经常会有人说,因为你们的加入,现在到这边来买衣服的人越来越多了,还有人特意骑着车来这边。
这样的时候,我们就会笑笑,心里有着小小的骄傲。
人微言轻的我们,也会为一条街道的繁荣起着点点的作用吗?
好像真有那么一点哦。
那么就一直这样干下去吧,把大美人的招牌做大做响。
我们那时候确实的这样的想的。
当在公交车上被人问到,你是大美人店里的老板娘吧。
当走在楼梯口,被朋友昵称“大美人”。
当儿子去超市买东西回来,说:妈妈,你们店的名字可取得真好,别人都问我,你是大美人的儿子吧。
当那么多那样的时候,我的心里,总有一丝感动。我总是想,这样的日子要久一些,更久一些,更久更久一些。
他们说,梦想总是很丰满,现实总是很骨感。
生活就是以这样无限丰富无限博大的可能性,往前推进着。所有的一切,都在慢慢的改变,悄无声息的改变。工作好像是在突然间忙起来的。两个人再也不能倒着班在店里守着,困难就象决堤的洪水,一个接一个的打过来,让我们应接不暇。
真的做不下去了吗?
我们迟疑着,还在坚持。
因为即使是因为忙而经常关门,还是经常有熟悉的客人。只是她们会责怪我们做生意的漫不经心,我们连连的解释道歉,心里隐约的痛。
好像还是做不到抛弃所有来经营这家店。因为工作因为家庭,我们还是必须要放弃一些自己所喜欢所爱好的。
那个雨天,我突然关闭电脑里正在进行的游戏,走到正在看电视的夫的面前,抱住他的肩痛哭。
为什么,为什么会突然流泪。为什么,会如此悲哀。
这一季,曾是如此丰盛剧烈过。所以才会有这样般的舍不得吧。
那么为难就转了吧。大家都说。
我们点着头,然后很长时间的沉默。
去打印“本店转让”的四个字,然后加上我们的联系电话。
同事愕然,生意不是挺好的吗?怎么要转了?
我不想解释了,淡淡一笑,做生意很辛苦的。体验了生活就够了。
是该这样想吧,这样的一段时间学会了很多,也懂了很多。生命里多了这样的一份经历,是给自己的人生画册上多了一抹颜色。
只是将印了转让的纸拿到店里,朋友轻轻问一句,今天就贴上吗?
我说贴吧,都是要贴的。
还是迟疑着,两个人谁也不动。直到有顾客进门,我看见朋友将纸往抽屉里一塞,两个人就当都忘记了这个话题。
那样的感觉,象是一对恋人要分手,象是有感情的夫妻要离婚,象是一个家要散了。
还是我,在那个一大早,去借了透明胶,将转让的字样贴在玻璃上。隔壁的老人帮我按住被风吹起的纸张让我仔细的贴好,满脸的惋惜。
隔壁的邻居都陆续来问,一张张熟悉的脸。我还记得我刚来这里的时候对他们的陌生,也还记得后来邻里间彼此的照顾。我记着在这里的这段日子,有人离开去了外地开始了新的生活,也有人搬来这里开始自己的梦想。这样的一个地方,也象是生命的站台,我们偶尔相遇,相伴着走过一段岁月。聚与散,都是人生必经的磨难。这样的道理,我是一早就明白的。
心里想,即使是贴了转让,也得有个十天半个月的缓冲期,我们甚至计划着去拿一批新货,在最后的时期里好好的经营。
那对母女却是在当天的晚上就找到了我们。女孩子满眼的喜欢,于是那个当母亲的说,我们马上付定金,明天就把余下的款拿来给你们。
我错愕的望着,下意识的用手抚住心口,让我缓缓,让我缓缓,我有些反应不过来。
就这样结束了吗?我们需要细碎的思量。
一夜的辗转反侧。第二天两个人在店里碰面,都是满脸的憔悴。
--也许,那对母女只是说说而已吧,
--可如果今天又来了怎么办?
--那就转吧。
--恩,那就转吧,反正我们也没空来开这个店了。
--反正也马上到淡季了。
--是啊,谁知道她们来不来。也许不会来呢。
--是哦。
……
我们都有些沉默,情绪都有些低落。
朋友专心的绣着《六尺牡丹》。那副十字绣,我从第一页开始绣,她从最后一页开始绣。我们说等有一天我们都绣到了中间就胜利会师了。我们甚至能想像到店里来的顾客会佩服我们的恒心,会用怎样赞叹的语气。
朋友说,我得抓紧多绣几针,以后你拿回家就是你一个人绣了。
心里漫过大片的忧伤,我赶紧走开,假装去整理衣服。
那个女孩子应该是真心的欢喜我们的大美人。母女俩如期而至,背着的包里,装着可以让我们离开的现金。
有些麻木的签订合同,收钱,交代母女俩一些相关的事宜。然后往袋里收拾自己的东西。
却在一转身的时间,失手打掉了一直陪伴着自己的泡花茶的杯子,黄色的金莲花撒了一地。
我的泪在那一刻几乎迸出来,我喊出了声,好心疼啊。
然后笑笑说,这个杯子好贵的。
--以后,我们还回来开店吗?
--开,只要你有空,叫上我,我就一定来。
--好!就这么说定了。
--来。握个手,合作愉快。
--是哦,首次合作,圆满成功。
两个人呵呵的笑着,各自回家。
雨,是在中午时分倾盆而下的。与夫出门办事,夫问我是不是要去店里看看。
我笑着说,那已经不是我的大美人了,不去看了。
却又在一分钟后变卦,说,去吧,远远的去看一眼。
汽车缓慢的开着,在马路的另一端,隔着玻璃,我看见那个女孩子正坐在我们曾经坐着的桌边,将头枕着手臂望着外边的雨发呆,就象昨天或者前天的我。
夫问,要不,我把车再调个头,让你再看看?
我说,好。然后我们直接回家去。
雨越下越大,车窗玻璃在流泪,略有弯曲的轨迹,我望着我的店越来越模糊,只是不停的在心里默念,“再见,大美人!”
……
作者签名: 我是天空里的一片云
偶然投影在你的波心
你无须惊讶 更无须欢喜
转瞬间消逝了踪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