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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阴的那个金秋(十一)
□ 鸟人
2010-08-11 03: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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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师傅是一个好炫耀的人,不几天他真的带来一只金黄色的小狗,毛发长长的,耳朵尖尖的,小脑袋大眼睛,时而吐出粉红色的小舌头哈气,小巧的身子,一条毛茸茸的大尾巴,蹦蹦跳跳,见人就摇尾巴,甚是讨人喜欢。戚师傅每次带它来,它都乖乖地蹲在摩托车踏板上,摩托车一停,便自个跳下来,戚师傅开车离开的时候,它也是这样,只要瞧见主人坐上了车,便自个跳上踏板,安静地坐在上面,等着主人开车。这样 乖巧的生灵,谁见了又不喜欢?我们一大家子人都围着它转,逗它,乐它,屋子里一下多了几份热闹,尤其是几个女孩子,她们更是爱得难以放手,只要没事,便与它玩,抱它,摸它,给它吃的。小狗与大家熟络起来,与屋子里的人显得越来越亲热。小狗也给店里带来了几份人气,师院里的几个学生借着吃饭的机会,隔三差五地来看它,有人还向戚师傅借玩几天,想把它带回宿舍同大家一起玩,戚师傅当然不肯,他说,“你摸摸玩玩就够了!”
戚师傅讲,这小狗是他在路上拾到的,一天下雨,他外出打牌,街上一只满身泥水的小狗跟着他跑,怎么赶也赶不走,一看身上还挂着个小铃铛,看样子是人家家养的宠物狗,他一时兴起,将小狗引回家,给它吃的、喝的,然后给它洗了个澡,拿风机把它的毛吹干,却发现小狗非常漂亮,因是只小母狗,便给它取了“小姑娘”。“小姑娘”常被寄养在戚师傅的情人家里,后来它的主人寻了来,小狗远远的向它的旧主人摇尾巴,却就是不跟着主人去了。戚师傅情估人民路一带开了一家超市,离婚后一直单身,这个女人在戚师傅嘴里有些姿色,常被他乐于口。
“小姑娘”在店里很乖,不吵不叫,被戚师傅用绳子拴在一只椅子脚上。但时间一久,问题就出来了,母亲常跑来对我说,戚师傅很是爱他的狗,竟把店里上好的牛肉丢给“小姑娘”吃,我听后气愤之极,好想上楼将“小姑娘”痛打一顿,以解我心头之气!想想几个服务员,有事没事玩狗,不把手里的事情放在心上,不是忘了倒茶,就是少摆了双筷子,整天心不在焉的样子。同时顾客提出意见,说服务员刚摸了狗又去端盘子,实在不卫生,为了这事,我对琏讲过了多少次,但这个有个性的女孩子,并非把我放在眼里,仗着父母在身边,还同我大吵了上架,很让人生气。那天刚好上楼,却看见“小姑娘”忙着拉屎,不远处却坐着几个客人在吃饭,我见了好气,跑到厨房,对戚师傅喊:
“师傅,你赶快把狗牵出去!这么多人吃饭,它却在那里拉屎,实在不像话了!”
“我把它拉出去打一顿!”父亲以为我在玩笑,站在旁边插了一句。戚师傅正忙,满头大汗,他扭头看了我一眼,没有吭声,只是忙自己的。父亲看我脸色变了,他走到门口朝外一望。
“果真拉屎了!我去扫!我去扫!”
父亲忙拿了畚箕和扫把,在几个客人面前忙着把狗屎扫走,几个客人突然瞪大眼睛,大声责问道:“这是怎么回事!简直不像话了!饭店里能养狗吗?这么不卫生!哪个是负责的?我们不吃了!”父亲连忙躬身道歉,并匆匆下了楼,客人还在嘀咕。母亲站在水槽前看着我,又用手狠狠地指了指戚师傅的背影。戚师傅装着充耳不闻,卖力地翻炒着锅里的菜,狠狠地向锅里砸了一把盐。
戚师傅的脾气很大,大家是有目共睹的,他觉得我殆慢了他,为了买炉灶的事,他仍介于怀,觉得我是有意排斥他,轻了他,所以,他有些不满,只要是轮到他填煤,每次就举着根粗粗的钢钎,狠狠地捅炉膛,嘴里还在乱骂,说我们买了个什么玩意,让他吃力不讨好。煤这玩意我不大懂,它一下了炉灶经了猛火便硬梆梆地变着了火红的泥块,而且同炉膛里的泥巴凝在一起,怎么敲打不动,使不大 的炉膛空间越来越小,为了填煤,师傅们总拿钢钎将里面的煤渣剔掉,常见戚师傅在炉灶前“咚咚咚”地猛捅,震得房厨房直抖。说实在,我真的很心疼那台炉灶,好好的,遭了恶人之手,还不到一个月,却坏过一次了,出销处还来检看过,说我们使用不当。
中午吃过饭,戚师傅牵着“小姑娘”下了楼,我在吧台处叫了戚师傅,“戚师傅,我同你商量个事。”
“嗯,你说。”
“小狗不要牵到店里来了,顾客向我提了不少意见。”
“哦,知道了。”说完唤了一声“小姑娘”,“小姑娘”看着我朝我摇了几下尾巴,快速跑了出去,拖着大尾巴呼地跳上了戚师傅的车,安静地坐在脚踏上,等着戚师傅发车。琏听到了我的话,她跑到门口,连连向小狗招手,并扯着嗓子说,“再见了,宝贝,永别了,亲爱的!”戚师傅朝琏笑笑,挥了挥手,驾车离开了。
下午五点钟,戚师傅还迟迟未来,等了好久,他打来电话说自己家里有事,要迟一刻过来。我扔下电话,心里对戚师傅骂个不停,觉得他是有意与我作对,明明这时间吃饭的人越来越多,他却闹起假来,分明是冲着中午的事,觉得我伤了他的面子。直到七点钟,整个店忙得七上八下的时候,戚师傅才驾了车过来,他上得楼去,只听姑父喊到:“你终于来啦!快点快点,急死人啦!张师傅忙不过来,客人叫喊个不停,快乱成一锅粥了!”
戚师傅的手艺的确不错,饭店里的生意很大程度上都是他的功劳,许多顾客也是冲着他的手艺来的,这事我心里明白,并暗暗要重谢他才是。张师傅是一个笨拙之人,做出的菜的确不能够叫客人欣赏,再说很多时候他不过炒炒素菜,做些冷菜,在大菜上都是戚师傅主事,人又有个依赖之心,突然出了小小的变故,张师傅便紧张得不行,不是忘了放盐,就是多倒了醋,搞得客人直骂,我端着不合格的菜放回厨房,大声说:“这是怎么回事!”张师傅见状,更是魂不附身的惊惶失措,口齿不清,只说“这如何才行!这怎么才好!”见他满头大汗,手里的勺子颤成那样,实在不忍心再说他了,只好下了楼来,憔急地等着戚师傅能快快的赶来。一见戚师傅在对面放车,我心里的石头才着了地。
小娇趁国庆回了趟老家,回学校时顺便来了我这里,闲暇之余,问我考虑得怎么样,我说当然好,可以见个面谈谈,小娇也开心起来,说她很喜欢媒妁这活儿,即开心又幸福,希望能把我与那人促成一对儿。小娇回到学校,打电话跟我约了个时间,那天刚好下雨,我打了把伞去市区,在肯德基店见到了小娇,她旁边坐着个男子,眉清目秀,文字彬彬,穿着一件雪白的衬衫,戴了副浅褐色的眼镜,每说一句话,嘴角都会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黑目子里不停地闪着光。
我们坐在窗边的位置,外面人来人往,远处是淮安的标志性建筑,一只大大的球,许多车辆围着球转了一圈,喷泉正在吐洒,水雾随着秋风轻轻摇动。三个人都没怎么讲话,小娇总是陷在自己的思绪里,时而上洗手间,让我与那男子单独相谈。我说自己很爱文学,并不喜欢经商,热忠于西欧中世纪文学,对一些小说家作了浅浅的评论,他却扯出了韩寒、郭敬明之流,问我喜不喜欢,我却摇了摇头,对他讲,我偏于《我的名字叫红》这一类富有异彩的小说,而且告诉他,我从未读过他们的作品,他似乎有些失望,然后就找不到话题了。小娇来到桌前,我们三人东拉西扯地说了些话,然后男子提出自己有事,于是大家散了。
离开肯德基,小娇问我感觉如何,我说很好。只是这男子太帅,恐怕我不是他要找的人,小娇说我不够自信,我苦笑着摇了摇头,同时把刚才谈文学的事同她讲了一遍,小娇哈哈大笑起来,骂我迂腐,是个文痴,“爱情只是为了生活,而无需把它束之高阁,如果那样,生活就没办法继续了。你这个书痴,却出来一年了,还少不了大学时候的那份书生气!恐怕你也把人家给吓着了!说实在的,他各方面都不错,只是家庭条件差点,但我觉得这不应该成为你的阻碍,我觉得你是一个很有闯劲儿的人,对不对?再说,你们年龄相当,也却是该成家的人了,不要挑三拣四的,我都为你着急!”
听小娇如此一说,我难免对了心,不觉脸也红了,心里突突跳个不停,想想也是,生活是生活,理想是理想,何苦把自己的另一半看得过重!
小娇坐车回了韩庄,我把这事偷偷地对燕子讲了,燕子同小娇一样的意思。我躺在椅子里,左思右想,只觉自己不合格,又身陷泥泽,叫人知道了会怎么想?这事儿也就搁在了一边。但不几天接到了小娇的电话,说那男子对我印象不错,也有些意思,问我如何打算。我对小娇说,“我的情况你都知道,现在同杨广政藕断丝连的,人家会怎么想?他那么优秀,我觉得自己沾污了他。”小娇一时语塞,她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半天。我对小娇讲,“有些东西的确让人心动,但也要看自己是不是有资格去拥有,我觉得自己没有资格,还不如放弃,到时大家都很痛苦。”
小娇却在电话那头哭了,好半天才对我说,她已经同他分手了。我问他为什么哭,小娇说,“其实他对我蛮好的,不管多忙,每天都要给我来个电话,问我一天下来累不累,开不开心,吃了些什么,有没有出去玩?如今,太安静了,我一时半会接受不了,总觉心里空荡荡的,失去了什么似的。”
“那你扪心自问,是不是很想他?”
“嗯。”
“你觉得他在你的日子里重要吗?”
“不重要了,如果重要,我不会狠心同他分手,我不是个轻易行事的人,更何况这是感情!”
“那倒也是,我只是为你担心,你与他分手,会不会给你带来负面影响?”
“怎么讲?”
“比如校长,他会不会对你有看法?”
“他还不知道我们分手的事,你认为他会公报私仇?”
“说不准,人多多少少都有点私心。你想想自己有没得到过他的帮助?从教学经验来讲,你才一年的教学,而他却准允你去任初三,这个险也冒得太大了点吧!他对你还不太了解呢!”
“我认为这一切都是我自己的努力所取得的,与他拉扯不上关系!”
“那就好,你自己可要防着点儿!”
其实我这个人很坏,我会把每件事都猜想得过于阴暗,自己讲出如此大胆的话,也为此后悔了很久。小娇一直没同我电话,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在生我的气?还是有意避着我?从此与我一刀两段?我的心很是不安。
由于漏了风声,家里所有人都知道我去相亲了,尤其是自己的父母,他们更为此事高兴,老来追问我的意思,我不只一次对他们说,“吹了,别再提了!”
“怎么会不问呢?你这么大了,叫人担心!”
我打电话给杨广政,说自己相亲了,他在电话那头淡淡地说道:“好啊,相亲怎么样?”我说挺好的,感觉不错。他又问我,“有没结果吗?”我说屁的个结果,因为你而吹了。杨广政没有讲话,我却把电话给挂了。他又打来电话,说晚上要来见我,夜里十二点钟的时候,他打过来电话,说自己已在师院门口。我穿了衣服,锁了大门,跑到师院,坐上他的车,他说老规矩,还是去以前那个地方。我们坐在车上,他一边开车一边来抓我的手,我故意拒绝了,他拉长了脸,没有说话。我打开话匣子,叽哩呱啦把店里的情况向他说了一遍,并要他快点为我姑父找个工作,同时对他讲了琏的脾气,自己又委曲又生气。杨广政听完我的唠叨,他却数落我家里人的不是来,说这也做不好,那也做不好,做什么事情都剌人眼。我一听来了火,于是同他吵了起来。
“你变了!”
“什么变了?我本来就是这样子的!”
“原来如此,现在才看到了你的本来面目!”
“后悔了吧?停车!”
“你要干吗?”
“我要下车!我要回店里!”
杨广政把车停在路边,我开了车门,走出车子,狠狠地甩上车门,跑到对面,顺手招了一辆出租车,回头瞧他,他却把车开走了,我的眼泪就快要下来了,觉得自己是不是过于鲁莽,想到他曾经对我的好,自己也开始自责起来,但又觉得他眼里没有我家人,我心里还是来气。出租车开到长江路上,杨广政却打来电话,向我说不是,叫我还想这样。我问他在哪里,他说就在出租车后面,我回头一看,果然见他的车子尾随而来。我下了出租车,他给我打开了车门,我气呼呼地坐到车里,他却伸过手来抓起我的手。
“这下满意了吧!”
我忍不住扑哧一笑,两个人不好意思地大笑起来。
“现在脾气大了!是老板娘了!”
我同他赌说了几句,然后又扯到饭店的事情,并把旧事重提,从接手饭店开始,一直数落到现在,两个人又开始争吵起来,我们在车上你指责我我指责你,谁也不相让!杨正国,杨正国老婆,以及我的家人,店里的东东西西,我嚷着这次吃了大亏,上了大当,而这一切都归于他的功劳。我说自己不快乐,每天累死累活,受尽冤枉,吃力不讨好,并骂他走狗,同杨正国是一路的,设好了圈套一起来害我的!
“放你娘的屁!”
“说话文明点儿!我娘没惹你!”
“你下车!”杨广政来了个猛刹,扭过头对我大喊道。
“下车就下车!有什么了不起!”我打开一门走了出去。
“简直不可理喻!你简直不可理喻!”说完,他开着车一溜烟跑了,绕着健康路,消失在了拐角处,我一个人站在街边,车处无人,四周静得出奇,突然觉得一个人,甚是害怕起来,望着他去了的方向,我似乎落寞起来。也许我真的变了,急躁!烦乱!我一天都没有睡过好觉!我总担心着什么,而这件事隐隐约约再向我招手,在向我靠近,我害怕他的发生,好似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它的暴发,会导至我一厥不振!我的脑子里闪过很多人的脸孔,父亲!母亲!姑妈!姑父!杨正国!杨正国老婆!……很多,很多很多!
“喂!”
“打电话干什么!”
“你回来!你把我一个人扔在这里,我该怎么办?”
“我算是怕你了!”
“你回来!我们好好说,这路边黑漆漆一个人也没有,挺害怕人的!”
“我已经到水渡口了,你自己打车回去吧。”他挂了电话,并关了机,我怎么打都是语音信息。
我一个人游走在黑夜里。一边走一边数落自己,觉得自己没有志气,靠这么一个男人,即不疼又不爱,生死都不管,这究竟是种什么关系!难道就只有那点肮脏的事情?淮阴已开始进入秋,淮阴的秋是这般明显,秋风瑟瑟,树叶翻飞,哗哗啦啦风过之声,划破了寂静的夜。秋虫在灯下飞舞,它们被乡下的烟雾驱赶至此,而对城里的灯光如此痴迷!午夜的路灯是那般寂寞,静静地矗立在街的两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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