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子之手（三）
　　
　　开了窗，从24楼望下去，城市陷在一片灯火里，华美璀璨。姬无玉看着那些流光溢彩之上的寂寥天空，突然想起少女时代看过的一本琼瑶小说，失火的天堂。
　　
　　传说天使的两只翅膀若找到守护的对象就会变成一双温暖的手掌，供人间失落的灵魂栖息。在这盛世华彩的世界里，多少灵魂找不到栖息的那双手掌。
　　
　　今夜是亓雨后的头七，回魂夜。她早早从医院回来，亲手做了他最喜欢的菜，等着他回来。她甚至哼唱起和他一起在大学看过的电影里的一首歌曲，他说那歌曲不象唱给活人的。今夜她唱给他，反反复复，缠绵悱恻。
　　
　　我等着你回来，我等着你回来，
　　我想着你回来，我想着你回来。
　　等你回来，让我开怀。
　　等你回来，给我关怀。
　　
　　你为什不回来，你为什不回来，
　　我要等你回来，我要等你回 。
　　还不回来，春光不在，
　　还不回来，让泪满腮。
　　
　　梁上燕子一回来，清闲春花为你开
　　
　　你为什不回来，你为什不回来，
　　我要等你回来，我要等你回来。
　　还不回来，春光不在，
　　还不回来，让泪满腮
　　
　　……
　　
　　手机铃声响起，她停止了歌唱，按下免提键。
　　
　　-----姬主任，我是星星，你还记得我吗？
　　
　　少女般甜美的声音，她脑子里浮出两张面孔。声音的主人长着一张明丽的脸，眉宇间带着英挺之气。那天跟她一起来医院的男生却长着一张阴秀的脸，神情亦带着阴柔。
　　
　　-----姬主任，他背叛了我，他要和我分手，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星星的声音高了一个调子，甜美之中夹杂了尖利。
　　
　　-----分手？
　　
　　她终于出声，自言自语对着空气说。
　　
　　星星捕捉到了她的声音，急切地说，姬主任，你帮帮我，你一定要帮帮我！只有你能帮我。
　　
　　-----帮你什么？
　　
　　她继续以梦游般的声音回答。
　　
　　----帮我拿回我的左手！
　　
　　星星的声音突然变得低沉，夹杂着吃吃的笑声。
　　
　　----拿回你的左手？
　　
　　她有些清醒了，离电话近一些。
　　
　　----是的，你要教我怎么做。如果你不肯教我，我就自己动手了。
　　
　　星星的呼吸声清晰可闻，旁边隐隐还有剧烈喘息的声音，伴随着嘶嘶声。
　　
　　她一惊，自己做？那叫星星的女孩要干什么？
　　
　　----星星，你和谁在一起？
　　
　　她尽量平静地问。
　　
　　----还有他。我把他骗到学校的实验室里绑起来了。我要拿回我的左手！
　　
　　星星的呼吸越来越紊乱，语音也不似开始时候的甜美了，带着浓浓的怨恨。
　　
　　她有些明白电话那一边的情形了，想了想，说，星星，你是要将你男朋友纹在胸口的那只左手去掉吗？
　　
　　----是的，他要分手，是他要分手！那么把我的左手还给我！
　　
　　星星的声音轻微撕裂，却带着执拗的坚决。
　　
　　她竭力让自己的语气保持平静，说，星星，你听我说，那手掌纹的部位在心脏部位，没有专业技术与专门工具会伤害心脏，明天你让他到医院我给他去掉那只手，好吗？
　　
　　----不行，不行，我等不及了。他和那个贱人迫不及待要在一起，在我生日前一天提出分手。他怎么可以这么残忍，怎么可以！
　　
　　星星的情绪不稳定起来。
　　
　　----星星，你听我说，千万不要乱来，会出人命的。这样吧，你和他到医院去，现在就去，我马上去那里等你们。
　　
　　她有些慌乱。三个月前那两个爱得快成连体人的恋人到她的科室要求纹身，女孩子说左手是离心脏最近的部位，左手连接着心脏最敏感的血脉，她要把自己的左手纹在男孩的心口上，这样她才相信男孩一生一世只爱她的誓言。
　　
　　她虽然不再相信爱情，却认为青春是与爱情最接近的一段美好时光，她相信青春。在她和亓雨后的青春时代，也曾经供奉过爱情。所以她虔诚地在男孩子的胸前纹上了女孩星星的左手掌形。
　　
　　----我哪里也不去。姬主任，你不帮我我自己也行，我找到了手术刀，还有止血钳，还有纱布，药水，我能行的，我要拿回我的左手。
　　
　　星星的声音伴随着器械清脆的撞击声传到她耳朵里，她的目光凝聚在亓雨后最后躺倒过的门边。
　　
　　----星星，你还要多准备一些东西，你需要将他固定平躺在一张床上，准备消毒用品，解剖盘,解剖针,眼科直剪,乙醚，,解剖镜,脱脂棉,纱布还有你不要紧张，拿手术刀的手要稳。
　　
　　她开始在电话这边指挥。既然曾经的爱成了毒瘤，那就剜去吧，她的眼神渐渐变冷。
　　
　　
　　----我把他绑在做实验的桌子上了，姬主任，下面怎么做？
　　星星的声音带着兴奋。
　　
　　----用乙醚捂住他的口鼻，昏迷过去后把他胸前的衣服解开，用消毒水消毒。
　　
　　----手术刀，解剖针也要消毒。
　　
　　----星星，你解剖过青蛙吗？将青蛙腹面朝上,四肢尽量向外拉伸,分别用针固定在解剖盘的蜡层上,再用剪刀从腹中线剪开,将肚皮向两侧翻开,再用针固定,用脱脂棉蘸去溢出的血水,青蛙的内脏就完全呈现出来。
　　
　　------你所要做的是柔化这个过程，只要把他胸口的表皮剪开，用手术刀一点一点去掉纹身。星星，你能做到吗？手一定要稳定，只能剪开表皮层，听清楚了吗？看不清楚的地方用解剖镜。
　　
　　她叮嘱着，紧张感一点点消除，有一种奇异的笃定感，星星她一定能做到，有着那么一张面孔的女孩心性与寻常人不同。
　　
　　亓雨后曾经玩笑有些女人天生杀人不眨眼。
　　
　　姬无玉希望电话那边的女孩在肢解她的爱情的时候，手下留情，给爱情遗体一条生路。
　　
　　她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电话没电了，自动关机。
　　
　　她走到露台上，继续看城市的灯火，那灯火阑珊处，是谁在仰首期盼着守护天使的降临。
　　
　　她抬起左手放在胸前，默念着那个名字，心静如枯井水，她恍然，原来早已经没有心动。她不再等待了，亓雨后的灵魂早就在他们爱情枯萎的那一瞬远离她的声息之外。
　　
　　
　　PS：白天有事上不来，左手答应救赎，我先回应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