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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忘的往事
□ 王华文
2010-09-22 08: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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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忘的往事
三十多年前,我还在家乡一所初中任教的时候。一天接受了学校领导安排的一项任务-----搞勤工俭学,帮十二冶金建设公司架电线杆。
一个秋高气爽的日子,吃罢早饭,我带领我班三十多名男生,穿过蜿蜒曲折的迷戏沟小道,翻山越涧,来到王茅北河段公路北边的一个小山丘上。在这里二十多名十二冶的工人已先我们而到,正在等候着我们。他们都身着蓝色劳动布制服,大部分是男的,也有几个女的,年令好象都不大,脑后都拖着马尾巴似的辨子。他们要在这里竖起两根高杆电杆,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竖起一根,我仰起头看了看,好高呀,大概有三十多米吧。今天的任务是并排再竖起一根。
我们刚坐下,还没喘过气来,工人们就把电杆上的绳索套好了,我们的任务是推绞磨起吊。绞磨是一个圆形的铁疙瘩,下面缠绕着鞭杆粗的铁绳,上面平排着呈十字状四根铁杠,学生的任务就是推动这四根铁杠起吊电杆。每根杠子要有三个学生去推,每次要上十二个学生。在电杆的东西南北四个方向都有十二冶的工人用铁索绳牵扯。他们手戴白色帆布手套,卯紧力气拉扯住铁索,学生们用力推动铁杠,电杆被缓缓吊了起来。大约不到一个小时,电杆就差不多被拉直了。这时我脑子中突然冒出一个不祥的念头,这么高的水泥杆,要是万一倒下来砸在绞磨上,那还了得,这可是十几个小生命啊!我顺便问了一下在旁边整理绞绳的那位老工人,我说:“老伯,你看这电杆会不会倒下来?”老头是位老实巴交的当地人,他哼了好一会儿才木讷地回答说“不要紧吧,反正我跟了一年多了,还没见过。”老头的回答含糊其词,我也不能凭信。这时候我脑子中那个不祥的念头越来越强烈地折磨着我。我急匆匆地向十二冶的技术员走去。技术员是一位五十多岁的半老头子,大光头,他正在眯缝起一只眼睛,把一个圆锥形的吊线锤提在手里聚精会神地目测电杆的垂直度。我走上去恭恭敬敬地向他询问:“老师傅,你这电杆怕不怕倒下来?要是有危险你千万告我一声,我要对我们十几个学生的生命负责啊。”老师傅停住手里的活计,转过身来往我脸上下意识瞅了瞅。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笑罢,就操着一口东北话反诘了我一句:“老师,你说呢?你看这东西南北四边都有铁绳扯着,我们这二十多号人都干什么?老师,你尽管放心,没事的。”他好象讥笑我没有见识少见多怪似的,说得我很不好意思。尽管如此,我心里仍在敲着小鼓,这可是十几条人命啊,不怕一万,单怕万一。想着,我又走到了绞磨前。给我的学生们说:“我在西边看着,如果万一有情况,我一喊,你们就赶快往后边那块麦地跑。”我用手指了一下后边那块麦地。这是我早就目测好的目标,怕学生们心一慌乱跑造成失误。这块麦地是躲避电杆的最近距离。
说着我就往西边埌上那块地里走去,刚到那里脚还未站稳,一看不妙,电杆已出现了倾斜,我急忙向学生们挥了一下手,大喊:“快跑!”学生们象离弦的箭哗的一下就离开了绞磨。说时迟,那时快,两根电杆同时倒了下来,不偏不倚正好砸在绞磨上。我腿一软就墩在了地上,只见西边扯绳的六、七个工人被铁绳压在了地上,叽哩哇拉地喊叫着。其它方向的工人不知怎样,我也没顾上看。当我稍微缓过一口气来,就立即站起来径直向学生们走去。他们都坐在我指定的那块麦地里,新播种的小麦已绿油油地长起来了,孩子们肩靠着肩依偎在一起,脸上都象敷着一张白纸,惨白惨白,两只黑亮的小眼珠滴溜溜无意识地转动着。这些平日爱吵爱闹的小调皮蛋,此时一个个都变成了惊悚的小老鼠,没有一个人吭声噤若寒蝉。可怜的孩子们,你们意识到了吗?你们这是躲过了一场生命的劫难,刚从黄泉路上逃回来啊!
我转身瞅了一眼咫尺之远的绞磨,已被砸得人地三尺,四根铁杠被砸成了垂直型,象缴械投降似的举起了双臂。
这时十二冶那位光头技术员向我们姗姗走来,他振振有词地告诫学生们:“同学们,你们看多危险啊,我之前就给你们讲过,要当心,千万不敢粗心大意。今天你们都看见了,要不是你们跑得快,后果不堪设想!”我本来没有想跟他们讨什么说法,他这一说,反而激起了我窝在胸中的那团怒火。我按奈了一下情绪,庄重地说:“老师傅,这之前我问你,你是怎样给我讲的,你大概不会忘记吧?你好象有十二分把握,还笑我多操闲心,要不是我多了个心眼,我的这些学生今天可就惨了,少说也得搭进去七八条人命。到那时责任该由谁负呀?”一阵话说得那位光头技术员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嘴里哼了几哼,到底没有说出话来。十二冶来带队的那位科长不知什么时候走来,这时他紧紧握住我的两只手说:“老师、老师,真是多亏你了,要不是你惊惕性高,今天这事情可闹大了。”他又把脸转向那位技术员,声严厉色地说:“今天都怨你,你是干什么吃的!回去再跟你算账。”说完他又对我说:“老师,今天就这样了,每人记一个工作日,你们可以走了。”我一听,给同学们挥了一下手说:回吧!三十几个学生象山羊一样,哗的一下向山坡上冲去。
以后我们就再也没有去参加这样的劳动,听说十二冶架电杆的这个作业班停业整顿了一个星期。
这件事让我记了一辈子,屈指一算已过去了三十多年。现在每想起来,仍心有余悸。我常想,那时候为什么会突然冒出那样一个念头呢?是冥冥中有人启示吗?否、否、否,没有的事儿。我从来不相信这一套说法,完全是偶然产生的灵感。要不是偶然从脑壳中跳出来那样一个念头,让我提前作了安排,那还不知酿出一个多么残酷的后果呢!也许从那时起就要改变我后来的人生历程。记得回校后我把发生的事情告知校长赵兴华,他扑腾就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感慨万端地说:“华文,幸亏今天是你去了,换个人说不准就弄出大事来了!你要不是多个心眼,出了事,一条绳子两头拴,一头是你一头是我,早被公安局带走了。”
当年我班参加推绞磨劳动的那些小男生们,如今都已届壮年,四十多奔五十的人了,儿女们都已成家立业,有的上了大学、有的成了国家干部。我每遇到他们都感到非常亲切,总会勾引起当年那惊心动魄的一幕。
噫希,世上的事就是这样,生与死、祸与福、幸运与倒霉、忧患与安乐,往往都是发生在一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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