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蓦地薰心

我爱花香不爱花
2010-11-09 19:46   收藏:0 回复:0 点击:3958

    一年一度又至长夜秋凉,桂香薰心时节。
  我向来钟爱桂花,连同点了糖桂花的各色甜品亦是心头好.昨日特意地去中国集市,欲采买些芋艿以作桂花糖芋羹。可惜此间终究是异乡,所能寻得除了广东的芋头外,便是移种了过来沾着西味儿的特大芋艿。这种个头粗壮的母芋艿入馔浅尝以慰思乡之情尚可,若拿来做桂花糖芋羹就着实辜负了三秋桂子。
  
  家母祖籍宁波,每逢中秋夜阖家团聚时,一碟毛豆芋艿与一碟八宝鸭子是饭桌上必有的,而餐后甜食便是这道桂花芋艿羹。总在中秋的前几天,家母就开始留意起集市上的芋艿来,定是拣那种个头小巧,根端微红的红梗芋。若是结有芋子的也不打紧,一并买了来,将大小芋子剥下来,便是最好的做桂花芋艿羹的材料。那些芋子最大的不足鸽蛋,一般都只略比姆指盖大些。
  
  做羹前先要用勺子将芋皮轻轻刮去,这道看似简单的工序其实并不易做,因为芋艿的桨液沾在人手上,会令皮肤发痒变红。母亲说必不能用水冲洗,水洗只能加重痒痕,只有耐心候着炉火上的芋艿熟了糯了,那痒痕自会消尽。然后再加入碎冰糖慢慢焐着,等羹汁浓稠了,上桌前点上糖桂花,便清香扑鼻,入口甜糯了。家母喜食此羹,而我却从未动手做过,只为怕熬不住痒。阖家除了母亲,就只大堂姐曾经常煮与我们吃。
  
  祖母有三子,家父排行第二,上下有一兄一弟,大堂姐是叔父的女儿,孙辈里最年长的一个,单名一个珺字。叔父生性暴燥,早年响应号召去了新疆又染上酗酒恶习,每每酒醉就虐打妻女。因此大堂姐自小被婶娘寄养在祖母身边,与伯父一家同食同住,识尽了人间冷暖。平日里除了承欢祖父母膝下,亦要学做伯父的家里事。我们那时住的与伯父家相近,大堂姐闲暇时也常来走动。有次正值家母煮此羹,细学了去,难得她做得和母亲一式一样。此后,每做此羹必端一碗送过来。她知道母亲喜欢略甜的,总说:二姆妈,我这碗多放了糖的,侬吃吃看。母亲总叹喟,难得她小小年纪,能熬得这份痒,想得如此周全细致。
  
  大堂姐的巧手是家里公认的,她从未正式习过绘画却画得一手好工笔,花鸟鱼虫,人物山水皆画得栩栩如生。至于针线活儿更不用说,祖父母由里至外的衣物都是她一手打理的。堂姐虽然懂事乖巧,但女孩儿终是爱美,有一年夏天不知哪里学了来,偷摘了祖父养的凤仙花捣成汁分与几个堂姊妹,说是点在指甲上便是古人所用的丹蔻了。母亲见了便笑她,姑娘大了莫不是要打扮了上花轿么?堂姐羞得低头不语。后来母亲特地买了瓶红色的指甲油送她,她搂着母亲的脖颈甜甜地说:二姆妈,侬真好!
  
  虽说祖父母亦很疼爱这个孙女儿,终究因着与伯父一家同住,多少有寄人篱下的感觉。祖母曾与母亲说起,伯父为人苛刻,伯母又私心重,只知顾着自家儿女,言语间很为大堂姐忧心。母亲允诺道,若是日后有甚事端,愿接大堂姐过来与我们同住,便只当多生个女儿多出份嫁妆罢了。此后未及一年,祖父病逝,祖母退休金微薄,伯父日渐嫌弃起大堂姐来,每日间言语带刺,适逢叔父婶婶迁回上海,逼着其返家居住。
  
  从此便是大堂姐苦难的开始,叔父恶习难改加之大堂姐自幼又不在他身边长大,每每酒醉就对她拳脚相向,婶婶亦自身难保,无力护女。每次打得重了,大堂姐就逃到祖母处或我家来躲避,祖母碍于大伯,除了大骂狠心作孽的畜牲外亦无他法。时值家父正在病中,医生说父亲去日无多矣,母亲除了服侍病中的父亲,已无心力顾及其他,只能劝慰大堂姐,莫惹怒叔父,再忍些时候吧。大堂姐总是默然点头,垂泪无语。
  
  我不会忘记那年的十二月三十一日,刚送走了父亲未足一月,忽的半夜大伯来敲门,说是大堂姐出事了,母亲和我慌忙赶到叔父家,见祖母正攥着叔父的前襟,捶胸顿足地大哭,婶婶却坐在一旁两眼发直。而床上,躺着我的大堂姐,一个只有十七岁,如花的年纪却选择了离世的女孩儿。枕边一张遗言上只潦草几字:无处可去,只有死。。。。。。
  
  这么多年了,每到秋天桂花飘香时节,母亲做桂花芋艿羹的时候,我总会忆起大堂姐来。有一次我边吃边悄然道,珺姐要是还在,应已嫁作人妇,有自已的家了吧?母亲略顿了顿说,珺子必定早在天堂享福了。我与母亲俱拭泪唏嘘,从此再不忍提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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