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念彼生
　　
　　文/sunny
　　
　　
　　好象再没有这么冷的冬季了。文秀在街上派了一会儿宣传单，还是忍不住习惯性地跑到了书店里去看书。有时候她想，这一辈子仿佛再没有什么比书更让她着迷和欢喜的了。老夫子们总说：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倘若这是真的，那她倒不如就此嫁给自己心爱的书就好了。她那么爱它们，而他呢？
　　
　　朝南的窗台上今天多了一缸鱼，几尾红色的小锦鲤在透过窗棱的阳光沐浴下，正游得欢畅。文秀今天的注意力全被这几尾鱼给吸引去了。她有些恍惚，那被光影晕开的红色嵌入她的眼底，像一场雾弥漫并浸润了她的所有记忆。
　　
　　
　　“子晖，你的通知书来了吗？”
　　“来了。”
　　“能留下吗？”
　　“……我要走了。”
　　“去哪？”
　　“你知道的……”
　　
　　也许，无论怎样都已经记不得那天的告别。文秀说过的话和没有说出的话，似乎也早已不重要了。当初的入口，是每个人都早就选择好的。她知道的，他知道的。两个人的那一场交集，也许对于他们彼此的一生恐怕都仅只是一个照面。像五月的夏天里忽然间闪过的惊雷。她忘了那天他穿的是什么衣服，他忘了那天她梳了怎样的头发，她忘了那天他们去过哪些地方，他忘了那天他们说了多少话。好像人生的际遇里充满了太多这样的照面，远的近的，都太过相似了，他觉着自己会搞混所以不再念想，她觉着自己怕搞混所以不再追忆。
　　
　　唯有一个梦，他们都没有变。
　　
　　
　　“文秀，你还会继续写字出书吗？”
　　“会，这一辈子，我说过我只写一本书，只出一本书。你呢？”
　　“我会一直写，能出书的时候就出书。”
　　“好啊，无论你什么时候出书，都记得要给我一本，要有你签名的哦。”
　　“好啊，一定的。那你呢，如果只出一本，那书名呢？”
　　“还没想好，但我想好了封面。”
　　“噢？”
　　“我想我的封面上应该有两条鱼，一尾在上，一尾在下，红红的。”
　　
　　
　　红红的……文秀只觉得自己心跳加快，呼吸急促。因为她的余光忽然瞥到了窗台下的那排书柜上。有一本书，它的封面红红的，一尾鱼在上，一尾鱼在下。她忍不住伸出手去触碰，却在碰到书角的那一瞬，撒落了揣怀着的一大叠宣传单，满地都是。
　　
　　“小姐，你没事吧，要不要我帮忙？”
　　
　　售货员热情又诧异地看着她。文秀已经涨得满脸通红，她的全身都战栗不已，她知道她看到了，就像当初只用一眼她就那样清晰地看到了。
　　
　　真好，他终于出书了。
　　
　　文秀蹲在地上，一张一张地捡，她不知道自己是在努力捡起这一刻散落的宣传单，还是在试图捡起过往那些早已模糊而零碎的片段。她真的有很多很多话要说，但她无处可说。一年又一年，青春犹如落叶再不能重拾。她的梦想，她想要倾尽全力所写出的那一本书，又在哪里？
　　
　　那一年，他走的时候，她对自己说，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再后来，与其忘不如望，人生的际遇里有太多的舍不得放不下，引颈相望何尝不是种美丽。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文秀终于站起身，她收拾收拾手中的宣传单，然后放进包里，然后深深地深呼吸。终于从书架上拿起那本书。
　　
　　“就要这本。”
　　“好的。”
　　
　　该死的家伙，居然偷我的创意！看着封皮文秀笑了，出了书店，她拨通了电话。
　　
　　“子晖，是我！新年快乐！你出了书怎么也不通知我，我要你的签名哦！”
　　“噢，新年快乐！嘻嘻，怕被你骂，你看到啦！”
　　“哼，交钱来，这可是我的创意版权费！！”
　　“喜欢吗？”
　　
　　
　　电话那头的声音依然没有变，无论时间走过了多久，无论从这座城市到那座城市，两地的距离有多么遥远。这个声音依然没有变。
　　
　　“恩，我要派单去了，呀！下雪了，好大的雪。祝你们全家幸福快乐，年年有‘鱼’！”
　　
　　文秀挂了电话，站在雪中，她知道，她永远不会去拆包着封皮的玻璃纸。有些故事，有些人有些事只能留在文字里。
　　
　　她要写的书，她要说的话，或者总有那样的一天。
　　子非鱼，焉知鱼之乐也？
　　
　　有泪，静静地滑落，是热的，伴随着雪花。滴落、湮开。而玻璃纸下的封皮依然是红红的，一尾鱼朝上，一尾鱼朝下。在水的中央，赫然写着书名：
　　
　　——念 念 彼 生！
　　
　　 2011年01月14日下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