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站在桥上看风景，
　　
　　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
　　
　　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
　　
　　你装饰了别人的梦。
　　
　　
　　
　　她站在桥上看风景，已经有了一下午。阳光把她的长头发照成油画一般的昏黄色。整个下午我就那样无所事事地坐在窗前看太阳从她的头顶慢慢爬过，然后慢慢融向桥下的河水，在她的身后红成一片海。
　　
　　看样子，她就像一个已经死去了多年不曾沾染这个时代的惊艳女子。那是一种恍如隔世般的惊艳，就像相框中散发着泛黄气息的老照片里面的人物，女人长发拢向一边，白衣红裙，背景似乎是哪所高校的一颗香樟树，只是模糊作成了一片。是八十年代的造型了。
　　
　　接着，就是纵身一跃，在高高的桥上，她跳下去。白色的上衣，红的裙，她的头发飘起来，像在欢笑。我就跟着得意起来。
　　
　　隐约着一种往下坠的、说不清楚的美感在吸引着我。
　　
　　我在看完女子跳桥的整个过程中，女友一直坐在我的身旁织毛线，长长的围巾，从椅子上一直拖到地板上，她偶尔织得脖子酸了，会循着我的视线去看桥上背对着我俩的那个女子。她不会多问什么，当然她没看到女子最终的一幕。她总是个安静的女子，纤巧的手指上总有一段段不断流淌出来的围巾。她或许会吃醋，这个陌生奇怪带着神秘气息的女子会让我如此着迷。所以，偶尔会有小小的不甘心，她会从厨房给我冲来茉莉花茶，或者给我剥一颗榛子巧克力什么的。
　　
　　不得不说，这是一个在我心底深藏多年的一个梦境，它像一个奇怪执拗的孩子缠在我的脑海，以至于有时候，在地铁上，在公车，在午休的瞌睡里都会影子一般侵扰我的梦境。
　　
　　
　　
　　
　　我认识露棱的时候，还在高中。我在城南，她在城北。隔着几条大街，同在一所学校，上下学会经过一家会在任何时候都会歇斯底里的音像店。最开始，我对这个留着清汤挂水长发的女孩似乎并没什么关注，直到有一天她跑过来向我问起了一道数学题。一来二往中，我与这个安静的女生渐渐熟识。我们相爱，从高中一直到大学毕业，她在公司当文员，我忙着我的创业项目。
　　
　　我以为和棱相爱，梦里就再也不会出现那座高高的桥以及梦里惊艳但诡异的跳桥女子。但在在和棱同居到一起的时候，我并没有停止那个梦境，反而它更像涨潮时候的潮水一样，不动声色却强劲有力地拍打我的心绪。有时候是在午休时间，有时候是在午夜，有时候是在凌晨的三四点，它像一个早和我熟识的老友，一直来到我的脑间，放佛那里有一块空地，专门为它开辟。
　　
　　在对一个个心理医生感到失望后，我猜想，这或许是我前世的记忆吧，自己总是是自己最好的医生。我渐渐把这个梦境当做一个心中的神秘园，开始期盼这个梦境，有的时侯，我甚至想在那个窗口跳下去，去拥抱她，亲吻她。这样，对棱或多或少都会有些不公，对此，我深感愧疚。
　　
　　
　　
　　
　　依旧是梦。
　　
　　梦里，她依旧在桥上看风景，她看的专注，以至于始终不肯回头看一眼这栋楼的这个窗子，以及这个窗户内的一双一动不动，注视着她的眼睛。
　　
　　她站在桥上看风景，已经有一下午。太阳过了她的头顶，把身后红成一片海。她跳下去。她跳了下去，头发在夕阳下的构成了个剪影。真美，在摄影角度上来讲，这真是一个绝佳的构图。
　　
　　女友依旧坐在我的身旁打毛线，只是在那位女子跳下桥的时候，她惊叫了一声，毛线球从膝盖滚到脚边。要命的，身体里似乎在有什么在抗议着这一声突兀的尖叫声。
　　
　　
　　
　　
　　月光倾泻，大梦方醒。
　　
　　凌晨三点十六分。棱仍在熟睡中。我摸了摸她恬静中的面颊，确信梦中尖叫的女孩不是她。棱突然醒过来，睡眼迷蒙，问，怎么了，梦到什么了。
　　
　　我不置可否，愣了一下，笑，最近公司的事情太多了，有点累。
　　
　　明天带你去大桥看风景吧，舒缓一下。我用温柔的语气对着这个睡意阑珊的女孩耳语。
　　
　　好啊，骑车去吧，好久没坐自行车了……棱呢喃着又睡过去。我笑，替她拂去眼角的一缕发。窗外的月亮装饰了这间屋子的窗。
　　
　　第二天，我骑车带着她去人行桥。棱坐在我额自行车后座上，哼着我们学生时代横哼过的一首民谣。她一直是个个安静贤淑的女子，大学室友曾不止一次说，娶到她这样的女孩真是你今生的福气。
　　
　　我们坐在桥的扶手上。桥上一番清风迎面吹来，使得棱的长头发不时扫着我的面颊，却使我心底生出连绵不绝的空洞无助。棱是个美好的女子，她也有着像梦境里她一样的长发，白裙子简约而雅致的裙裾在风中飞扬着。我笑，在她脸上亲亲一吻。“棱，你知道有一种美丽吗？”在她没来得及回应我的话时，我一把把她推入江中……
　　
　　
　　梦境里，白色的上衣，红的裙，她的头发飘起来，像在欢笑。我就跟着得意起来。
　　
　　
　　
　　
　　很久之后，我再也没有做过那样的梦。
　　
　　很长的一段时间，我在恍惚中忆起少年时期的一件往事。断断续续，恍如梦境。梦里有16岁的少年，从家中仓皇而逃的男人，以及神色慌张的少年的母亲、母亲带他去桥上看风景、他亲手把他母亲推向了桥下……
　　
　　很长的一段时间，那些脑海的记忆，曾被自己烧掉了。我明白那个梦境的疑惑都在这里得到解答，但是这些答案于我而言已经不重要了。
　　
　　客厅里，电视里开着。月光斑驳了我的窗子。我没有关上就已经要睡着。做一个醒了就会忘的旧梦。
　　
　　
　　
　　
　　故事的结局
　　
　　这天，他跑去桥上看风景，已经有一下午。太阳经过他的头顶，在他身后红成一片海。他跳下去，在深深的，深深的黑夜来临之前。
　　
　　（故事完）
　　2010年8月1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