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墙上的回忆之二初记
□ 落叶湖
2011-09-24 18: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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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对辉表姐的印象不错,其实辉表姐在我们所有亲戚心目中都有一个很好的位置,温文尔雅,贤淑能干,在众人的心目中,也算得上是一个多才多艺的女子,而我对她最早的记忆是在上幼儿园的时候。
那是一九八八年,我七岁,可能是八月底的日子吧,是个赶场天儿,父母起了个大早,父亲用箩筐挑了两只小猪走在前面,母亲背了只背篓,拉着我的手往前赶。那时候小乳猪价钱便宜,两只箩筐里的小乳猪卖了钱交我的学费,而我是第一次踏入校门,又是完小幼儿园,对于农村孩子来说,能到中心小学上学比上村小好多了。我的心扑腾个不停,一路上欢笑着拉着妈妈的手往前赶。山乡的泥巴公路弯弯曲曲,两边的桐子树绿意盎然,麻雀打早在天空下飞来飞去,一会儿站在电线上,一会儿藏进树梢。
小猪卖了多少价钱我不知道,只记得母亲手里握了二十块递给了班主任。班主任姓杨,四十多岁,脸圆圆的,皮肤上泛着油光。微胖的身体,头发烫成一丛卷发。杨老师从我母亲手里接过二十块钱的书学费,坐到一张被漆过了的办公桌前打开抽屉,从里面拿了一叠纸,开了张收据,并说:“根据国家规定,像你们这种情况,家庭困难的可以减免五块钱,所以,你们交个十五块就行了。”我知道老师所说的情况就是指独生子女的事。
父母离开学校之前,先把我领到一个教室门口,教室有两扇门,后门开着,一眼就能望见教室里的大哥哥大姐姐们,他们正在上课,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师穿着中山服站在讲台上,手里拿了根棍子,指着黑板上的图,他戴着一副老花眼镜,右手抬了抬镜架,一眼看见门外张望的我们。老师停止了讲课,大哥哥大姐姐们便扭头望了过来。老师打开前门,点头微笑着问我们:“你们找哪个同学啊?”
“冯易辉,我是她二姨,麻烦您了,老师!”
“别客气,先等下,我马上叫她出来。”
老师走回教室,辉表姐从后门出来,并带上教室门,“二姨,您找我啊!”
“看吗,让你课都没能上好,叶子今天来读书了,以后你替我照看她一下,今天 还得麻烦你个事儿,中午时候叶子就上你宿舍吃饭,路太远,中午她就不回去了。”
“没事儿,她放学早,下课了就到这门口来等我就是了。”
辉表姐穿了件长袖的衬衣,天气有些热,她圆圆的脸红扑扑的,头发漆黑光亮,扎成马尾巴,长长地托到屁股处,脚上套了双黄色的皮凉鞋,纤小的脚丫子安静地放置在粗糙的鞋子里,随着主人的转身轻轻地走进了教室。
这是一座有些历史的学校,清末时期创办的了,以前是座寺庙,地面看上去还不小,四围都是苍天大树,远看去像一座城堡,它身居半山处凸显出来的斜坡上,高高的地基,是由一块一块乱石垒叠而成的平地,笔直的基沿,让它显得更加突兀,有一种苍鹰展翅的感觉由然生起。学校大门前是一条环山公路,它一头连着万县县城,一头连着白羊区县城,校园三面环水,后面却是一座高高的大山,人们都叫这山为老君山,山顶上有座乱石岗,听老人讲曾经是个山寨,而如今只是一座大的坟墓石纹。而山下这座学校却被祖辈们叫着东庙。
在杨老师的带领下,我们在学校的整个操场上做着找朋友的游戏,那时,幼儿园的孩子没有固定的教室,因为学校的两层小木楼的教室年岁已久,已经不起孩子们的折腾,只能是作为一些老师的临时住处,而且还得非常小心,说不定哪天一不留神就给踩了个窟窿从二楼掉到了一楼,或许这些事情是没有发生过的,但只要老天一下雨,我们就可以不来学校上课了。
第一天上课,茫然不知所措,谈不上欢心鼓舞,倒是结识了两三个玩伴,比起在家时一个人蹲在家门前刨土玩的强。我们蹲在沙坝里玩沙子堆小人,天也阴了下来,云块厚厚地挂在半空,风一过,桔子叶哗啦啦一阵乱响,枯黄的小叶子纷纷然飘了一地。我正玩得有劲儿,辉表姐快走走了过来。
“叶子,你怎么在这儿?让我好找!”辉表姐伸手拉起我就走,我胆小地跟在她身后,一路小跑,然后来到一个大房间,房子里光线很暗,挤满了木床,床下很潮湿,地上全是大大小小的瓷盆,瓷盆里都是水,有的盆里还养了从老君上山摘来的野花,浓浓的花香刺激着空气,空气里散发着饭菜的味道,床沿上坐满了身着不同衣装的大姐姐,她们正捧着饭盅子吃饭。我们小心地穿过狭窄的走道,最里面的那张木床上坐着白玉,她正瞪着一双大眼,两腮气鼓鼓的,一见辉表姐,她便忽地站了起来,额头差点没给撞在上床的床沿上。
“冯易辉,我看你今儿嗵么?饭盒子又给人偷了!”
辉表姐愣了一下,“那你干么去了?这点子事儿都办不好!”
“你说我干么去了!那么多人,你推我搡的,你能干你啷不去!”
“我不去找叶子去了吗?”
“我就不可以去找她啊!就你喜欢偷奸耍猾,从来就这样,以大欺小,你还是我姐吗?姐姐是你这样子当的?在家也欺负我,让我这样那样!好像使丫头一样!”
“白玉!你说话怎没良心,到底是谁赖皮,谁欺负谁?”辉表姐站在走道中间,她浑身颤抖,没说两句眼泪就从眼眶里掉了出来,旁边的大姐姐看不过去,便伸手她坐在座沿上,辉表姐揩着眼泪,从床头箱子上端过一个饭盅,她一边抽泣一边用勺子刮去上面黄了的米饭,然后分成两份,将多的那一半递给我,递给我勺子,打开木箱,从里面取了一只大玻璃瓶,玻璃瓶里满满地盛了油炒过的咸菜。
“快吃吧!”
“你呢?”
“我去打饭。”
“玉姐姐呢?”
“别管她,她那么大人了,还不知干么?”辉表姐向同学借了只盅子,从米口袋里量了一盒米,然后端了米出去了。白玉手里拿了语文书,佯装着歪在被子上看书,她见辉表姐出去了,便爬了起来端起饭盅大吃起来,吃完了抹抹嘴,把盅子丢在一边,洗了手擦干,扭头对我说:
“你在这儿等她啊,我先回教室做作业了。”
白玉刚走辉表姐回来了,她手里端了一盅稀饭,稀饭里泡着一只南瓜馅的包子,我还端着饭盅,手里握着勺子。辉表姐拿过我手里的饭盅,把稀饭倒了一半给我,还把包子也整个儿放到了我吃的饭盅里。
“吃饱,下午还长着呢!别把我跟白玉姐姐吵架的事跟你妈妈讲。”
“玉姐姐不好,她太坏了!”一直以来,我都是这样认为的,所以我替辉表姐感到委屈。
“她就那脾气!”辉表姐一边说一边理着床上皱了的床单,眼角已没了泪水,脸蛋红扑扑的,有些白,柔弱纤小的身躯,看上去很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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