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杨林社区-鸟人-个人文章】
墙上的回忆之三下雨的校园
□ 鸟人
2011-09-26 20: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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辉表姐在村校上完小学,她成绩好,老师劝家里人还是让她到东庙念个初中,姨父考虑了一下,点头同意了老师的意见。白玉正在村小上学,村里人都说完小的教学要好些,而辉表姐又要到东庙上初中,于是姨父给白玉转到东庙。姨父家在山那边,离东庙很远,一趟得要两三个小时,所以两人住校了,起初白玉是住在我们家的,可能是因为不自在,便同辉表姐一起住校了。辉表姐要上晚自习,初中的课程抓得很紧,她们还要学英语,就算停电了,也得点上蜡烛上课,后来学校自个有了台柴油发电机,一没了电,食堂旁边的小房间里便浓烟滚滚,从里面传来“嗒嗒嗒”的机器声。
借着方便,我跟辉表姐住过校,星光下的校园很安静,空旷的操场,黑色高大的建筑,蛐蛐作响的花丛,一团乌黑的桔子树,高耸的松柏,稻田里传来的蛙声,还有不远处的哗哗河流。尤其是深夜,空大的校园,安静得叫人有些生怕。女同学们带着倦容,成双结队地从床上爬起,走出大房间,到操场对面的大厕里方便。东庙的厕所很大,长方形,平房,圆洞门,男左女右,依山岩而建。几个女生在厕所 里讲话,荡起阵阵回声,有时隔壁的男生会大声地叫喊女生的名字,女生们一阵叫骂,忙乱地跑出了厕所,嬉嬉哈哈跑回了宿舍。
那时候的学校生活真的很简单,尤其是拆建校舍的那段日子。之所以叫完小,可能就因为它的学级完备吧,小学到初中,还加上个幼儿园,一千多个师生,吵吵嚷嚷的环境。老校舍给拆掉了,小学一二年级的孩子上半天休半天,不是毕业班的都到学校附近的农家院落里上课。幼儿班的孩子是有天没天的,每天的课程也就做做游戏,丢手绢,找朋友之类的,或者就是全校园放鸭子。
杨老师是不大管我们这些毛孩子的,她是接了她父亲的班,由于文化不够,学校只得让她做了幼儿园的班主任,幼儿园里大大小小百来个孩子,而老师就杨老师一个。杨老师替孩子们忙得最多的就是蒸罐罐饭,由于学校人数众多,食堂却小巧,许多老师钻了这个空子,做起小卖卖,而杨老师就是其中一员,当然,班里的孩子就成了主要生意来源。我们每天把米量好装进瓷盅里,淘洗干净,装满水,放到杨老师指定的台子上,她却早早起床,忙呼着生火,手里拿了把破蒲扇,提着煤炉子站在阳台迎风的地方,有时我们也争着帮杨老师吹燃煤炉,主要是为了讨好老师的欢喜。杨老师总是倦容疲惫地盯着每个孩子,靠在黑漆漆的门框上,从我们手里接过一分一分的纸币。杨老师的丈夫也到学校来了,穿得还算干净,头发用梳子梳过。他在乡下种田,可能是给杨老师送菜蔬来的,他的手很粗糙,人却很温和,有时也会带着孩子在操场上做游戏之类的。他和杨老师有个女儿,叫素云,同辉表姐一个班,由于是学校老师的孩子,所以那种派头就同大家不一样,整天目中无人的表情,很神气的样子,可能是受杨老师的影响,整天打扮得花枝招展,杨老师说了,她四十五岁就退休,幼儿园的班主任非素云莫属。
瞧这老天,我们一到学校就下起了瓢泼大雨,只见学校满地山水,才铺好的路也给雨水冲得道道沟壑,杨老师打着雨伞,在雨中大声说:“你们回家吧,今天落雨,没教室,不上课了,放假。”
虽然说不上课听起来是件好事,但内心又有了几分失落,同学们随着老师的令下一哄而散,我斜挎着黄布书包怏怏地走在学校的操场上。我不想马上回家,孩提的时候就这样,对家没有多少倦恋。操场上一片汪洋,花木也被浸泡在深水里。我踏着深水,溅起高高的水花。雨停了,水却在喧哗,顺着流水面下,沿着石梯,来到下面的操场,操场上很是零乱,堆满了砖石泥瓦。操场的另一边靠着石壁搭建了几个棚屋,那是几间临时教室,辉表姐就在这样简陋的教室里上课。我蹲在棚屋外瓦檐下,呆呆地望着空空的操场,前面是一大堆鹅卵石,那是杨老师领着我们到河里拣来铺操场用的。
又是第一次遇见的那个穿中山服的老师,他站在门口,一眼望见了我,抬了抬眼镜,把我叫到身边,从包里掏出一颗糖果塞到我嘴里。老师蹲下身子问了我几个问题,当然就是年龄,理想,家里几个人之类的一些事。他看上去很瘦,脸黄黄的,头发有点长,斜斜的抹过额角,但很干净。身上仍是一件中山服,左胸处衣包里别了一支英雄牌的钢笔,辉表姐也有一只钢笔,那是她过生日时,几个同龄的女孩子凑分子买的礼物,也是英雄牌的,但她一直舍不得用,藏在自己的红色衣箱里。
“你姐姐成绩可好了,为人也谦虚,你以后得向她学习!”
“老师,您姓什么?”
“我姓严,杨柳村的,离你们那不远。”
严老师把我带进了教室,让我挤坐在辉表姐的位置上。辉表姐轻声问了几句话,然后专心地做一些三角形之类的几何题。教室里只听沙沙作响,一个个进埋着头,深皱着眉头,真所谓“几何几何,叉叉角角,想破脑壳”。
“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钟铃响了,一阵躁动,接着大哥哥大姐姐们都挨个地交上了自己的作业,老师一边整理一边看着学生们的表情,然后站在讲桌前,拿起木棍敲了敲桌子,严肃地讲道:
“这只是一个模拟考试,会考的试题恐怕比这更难,你们自己要作好心理准备,想拿毕业证的话,就在教室里乖乖地待着,如果不想要,我还是建议你们趁早回家,家里多个劳动力,大人省省心!”教室里开始嗡嗡起来,严老师又一阵猛敲讲桌,“对了,跟大家说个事,如果明天不下雨,我们就不上课了,带好你们的劳动工具,到新教学建设区挑砖,力气好的男生跟工人一道筛沙。”
“老师,我们要考试了,忙得很啊!哪有时间哦!”后面男生们起哄了。
“你们说,是建学校重要,还是你们的考试重要?”
“我们马上就毕业了,拍屁股走人!”“就是!”“反正也用不上新教室了!”
“你能保证你的儿子你的孙子不用了?建设学校是长久的,你们的考试是暂时的,教育是长久大计!国家事业!”
“老师,我媳妇都还没找呢,谁知道啊!”“哈哈……”
“没大没小!”
女生们红了脸,齐刷刷地瞪了那男生一眼,那男生得意洋洋的扭着脖子,他穿了件高领毛衫,外罩了件T恤衫,手上带了块上海产的手表。他是城里来的孩子,父亲是镇长,母亲在人民医院做护士,由于调皮捣蛋,军人出生的父亲为了严厉教子,一气之下送到了乡下,本以为让他多接触农村,尝尝贫困的滋味。
严老师抱着大垛书本出了教室,一个梳了汉奸头的男生胖乎乎地堵在了门口,向教室里张望,大声喊到:“吴亮!吴亮!”
这时,一本书朝他砸去:“你个猪头,喊什喊?”
“唉哟!杂种,你熊爸爸喊你嗵饭!”
“我才是你爷爷!”
“我给你说,我老头去城里谈生意去了,今晚我们去会会那小子,不叫他趴下从我鸡儿下爬过,我不姓熊!”
“好!对了,熊娃,别忘了到食堂借把刀!”
辉表姐牵着我的手正准备出教室,吴亮跑了来堵住去路,伸手晃了晃手表,扬了扬头发,“副班长,让我请个假,我绝对给你带盘邓丽君的带子!”
“不稀罕,来不来随你,花你老爸的棺本钱,与我无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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