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亮和熊娃打架挥刀的事，全校师生都知道了，不过见惯不怪。当然，吴大云可要受牵连了，他是吴亮的同桌，两个人的来往也深，虽没参加打架斗殴的事，必定是要拉到办公室去问个明白的。吴大云有些窝心，平时骑自行车玩杂耍的那点兴奋劲儿早已九霄云外，套拉着头走出办公室，左思右想没个滋味儿，校长说了，家长到了学校作了保证才能继续上初中，否则毕业证定皆为空想。
　　放了晚学，吴大云夹着自行车飞快出了校门，绕着山乡公路绕来绕去，最后攀了辆货车行了一段路程。眼看就要到转站了，转站是个小场镇，几间长排的瓦房，四五家居民，还立有带楼层的亮净净的食店和供销社。吴大云家就在小场镇背后，他妈正在理发店烫头，据说晚上要约个湖北佬谈点生意，这是千载难逢的大好机会。吴大云妈能干，在转站来说也是个发家致富的先躯，只是名声有点儿不好，这也可能是“割资本主义尾巴”的影响吧。
　　“国英，你儿子回来了。”理发店的小红提醒到。
　　熟睡过去了的张国英揉揉眼皮儿，“这么早！不上晚自习啊！”
　　吴大云没说话，头一低，把整个自行车扛到肩上，一股作气爬着石梯到了自家家门，回到屋子里躺了半天，对着墙上的报纸发呆。天也黑了下来，镇上亮了的街灯照亮了壁上窗户，他咳了几声，没听到响应，看来自个儿的老汉是没在家了，那是喜事又是忧，烦躁不安地坐了起来，从窗台上拿了收音机，“吱溜吱溜”响起来。
　　吴大云是有点恨他妈妈的，作为自己的母亲，名声不好，出个门儿多多少少有些压力，可又怎么办呢？家里又没了个主心骨，老汉又是个疯子，成天痴痴傻傻流浪街头，不在家对他和他妈撒疯撒泼就是万幸了。仔细想来，自个儿妈也算能干，凭一个女人，给家里挣了不少家当，还在转站白手起家开了个门面，听说还要买地建砖瓦房呢！唉，只怪父亲搅乱了这个家！
　　其实吴大云的老子还是个教师呢！听说还是村里推选出去上了大学的人！回来教了几年书，结果得了个神经错乱，给疯了！
　　听了会儿收音机，吴大云实觉得肚子饿得厉害，他穿了疯子爸爸编的草鞋，下坡到供销社准备秤两斤饼干。走进供销社，里面只点了盏蜡烛，有几个女人正扒在柜台上围着蜡烛聊天。
　　“文秀娘娘，我买点饼干。”
　　“咦，怎么是你！”
　　“冯易辉！你怎么在这儿？”
　　“我二姨家在这边。刚同幺姥她们过来买点丝线扎袜垫儿！”辉表姐指了指我姑妈。“你的事怎么样了？”
　　“没说。”
　　“怎么了，又是？又打架了？我看你这孩子不行，能不能让你妈省点心？”张文秀瞪了吴大云一眼，她是供销社营业员，县城里人，老公是供销社主任，因需要才调到转站来上班的，张文秀也便到这里上班了。张文秀长得几分姿色，人也年轻，喜欢打扮，涂脂抹粉，虽不得乡下妇人的心，但一些年轻的女孩子们经常来找她，叫她捎几件城里漂亮的衣服，我的两个姑妈就同她贴心，二姑已经她介绍到县城一家饭店上班了。
　　“哦，知道了，您也说说我妈，都多大岁数的人了！”
　　“你这臭小子！”文秀举起手中的拙子狠拍了吴大云一下。
　　辉表姐和姑妈一起笑了。辉表姐和小姑是一年的，两人在学校就认识，也还谈得来，又因亲戚关系，两人走得较近。不过小姑已从学校毕业，这次辉表姐是来向小姑借考试卷看的。
　　“幺姥，您打算干嘛去呢？”
　　“文秀说了，县城有个招待所，急需个服务员。”
　　“您算有个着落了，也不留在家里晒太阳。”
　　“你还操什么心？成绩这么好，争取考个中专，国家一分配，你可就洋拽拽了！那时候手里捧的是铁饭碗儿，像我们只有见着流口水的份儿！”
　　“哪有那么好，恐怕我爸爸也不同意，他一直都偏着妹妹，再说下面还有个弟弟！唉，白玉比我聪明，她成绩比我好！我又是个大的，应该让着他们才是。”
　　“父母都是偏心的，你也不要恢心，考上了他们还让你不去读？”
　　辉表姐怏怏地走在路上，细想自己也是十几岁的人了，父母为了这个家吃了不少苦头，两个人就是因为文化不多，吃尽了亏，想想小时候，父亲被叔伯他们冤枉给关进了劳改场，在监狱里疯了，母亲隔三差五地穿着双破布鞋，翻山越岭到长滩监狱去看他，后来被放了出来，但人也疯疯癫癫，不知所为，成了家里上上下下的负担。还是母亲坚强，拖着儿女，细心照料父亲，父亲最后还是清醒了，不然，这个家真是不堪设想。而如今，自己也该承担点儿什么了，或许父亲骂的对，作为大的，应该对家里弟弟妹妹多担待点才是。
　　其实大姨已忙着给辉表姐找婆家了，她准备把女儿嫁到我们山下，说我妈妈嫁得好，有公路，进城方便，还可以做些小生意，而且山下的柑子树多，能卖个好价钱，也用不着挑很远的山路。再说山下磨房多，可以拿自家的麦子自己榨面粉自个儿做面条。大姨对我妈叮嘱好多次了，一定要在我们家附近相个好的给她做女婿。
　　不过，大姨是不大喜欢女儿的，首先是嫁出去的女泼出去的水，再说，养女儿花钱多，说什么脂呀粉儿的，还有花衣服什么的，比养男孩成本高，因此，她一见到姐妹们就说：“还是儿子好，你看我幺儿，他从不伸手向我要钱这样那样的，也知道冷暖，常常能帮我干些重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