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杨林社区-亓官-个人文章】
【三界纵横十一·迎接2012·试杀二】尸油香水
□ 亓官
2011-11-28 17:44
收藏:0
回复:9
点击:4465
尸油香水snake_eyes
“我们私奔吧。”
宛然端着一杯酒,坐在中庭的躺椅上,静静地咀嚼着这句话。一个月前借借说这句话的时候,太阳正在往西面落下,无数橙黄的光影打在她优美的侧边脸上,仿佛坠入凡间的天使。那一刻,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话。
“你是……说真的吗?”
借借低下头喝咖啡,全然不动声色,仿佛只是说过什么微不足道的话:“你不想就算了。”
“不不不,我只是,我没想到你会……真的肯跟我走。”
借借抿着嘴笑,眉梢嘴角间绝代风情:“总要做决定的。只是不知道这决定,是对了还是错了。”
“肯定错不了。这是你这辈子最英明的决定。”宛然急切地说,不知为什么,他居然觉得借借的笑,似乎有点苦涩。
借借和他约了一个月,他只用了一天时间搞定。写了一封长信给妻子妃离,将所有财产都留给她和女儿,然后净身出户,背了一个大大的旅行包,坐着飞机南下,来到这间小屋。
他来的时候,借借还没有来。于是他就一直在等。那情形,就像是他和她的第一次相遇。
第一次,准确地说,宛然首先遇到的并不是借借,而是借借的香水味道。
那是在伊琳德酒店,宛然本来要去拜访一名客户,就在进入旋转门的时候,忽然嗅到丝丝缕缕的香甜,时断时续,如雨后森林般幽泌,那种似曾相识的味道,散漫在鼻翼中,轰然地强行炸开一条通道,一瞬间恍若春尽杏花雨,斜阳庭院深。宛然的意识一片空白,就那样不知所措地站在酒店门口,直到有人在后面催促让路,才清醒过来。
宛然的心头依然沉浸在那种悸动中,他脚步有些发虚地斜斜走向一角的茶吧,一屁股坐下,仔细回味,感觉那种味道就像是生命里最珍贵的东西,生怕它会就此消失。
发呆半天,宛然开始笑自己:这是怎么了,不过是香水味道罢了。他看看表,时间还算来得及,那么……他鼻子抽动,赫然发现那味道越来越浓,听得到高跟鞋脆脆的脚步声,不禁心头狂喜,强忍住才不让自己回头。
“哎哟。”裹着那浓浓香味的女子,在从宛然身边经过时,居然鞋跟折了,惊叫一声,歪着身子倒下。她的手慌乱地往旁边乱挥,想要找一处支撑。
宛然反应奇快,及时伸手,紧紧握住她的手。可是两人的胳膊并不在一条直线,尽管形成支撑,却没有力度。于是她的身体仍然继续向下倾斜。宛然只来得及半抬了身子,就被她扑在怀里。
“对不起。”她像惊兔一样,满脸通红地急急闪开。宛然就觉怀中一空,满触怀抱的微温,如天空中飞鸟的翅膀一样,攸然了无痕迹。
“你不要紧吧?”
她摇摇头,拾起凉鞋,把着他的手,单腿蹦到另一个座位坐下。她的身体每动一下,那香味就涌动一下,仿佛暗夜潮汐,又象是初春山风,时时撩拨着他。
那味道……宛然忽然发现,怪不得自己会想起那一天那一幕,原来这屋子里扑鼻满是那种味道。好香啊!香得就像能把世间所有的不快全部忘掉。好熟悉!熟悉得就像是多年的恋人驻藏在自己的身体里。一定是借借早就来过这里了,所以才会留下这么浓的味道。
“很香是吧?”借借忽然从他的身后转出来,“你闻到了?”
“咦,你早到了?”看着借借有些略带严肃的面孔,宛然有些摸不着头脑,“是很香啊。一直都很香,从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就闻到啦。那种味道……那种味道就像是生命里割舍不下的什么东西一样。”
“是吗?”借借似笑非笑,懒洋洋坐到他的对面,“你真的有割舍不下的东西吗?”
“你不就是么?”宛然调笑她。
借借愣了愣,缓缓摇头:“你根本都不认识我,有什么割舍不下的?”
宛然奇怪:“我怎么不认识你了?你不是借借么?”
借借拿出一张身份证扔到桌子上,淡淡地说:“借借只是我的化名,其实,我的真名叫方趁意,我是方尽欢的哥哥。”
方尽欢,宛然的初恋女友。七年前,在得知宛然结婚的消息之后,割脉自杀了。那是宛然心中永远的刺,一拔就疼,深扎心底。
“怎么……怎么从来没听说她提起过还有哥哥?”宛然仔细回想,却想到有几次方尽欢提到哥哥如何如何,自己详细问她。她却说没有什么哥哥,只是一个朋友的绰号。
“那时我一心要断绝和她的血缘关系以方便娶她,自然不让她讲。”
宛然目瞪口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抖着手抢过身份证,仔细看着上面的照片。那是张年轻面孔,依稀果然有方尽欢的模样,只是要说眼前这个女子原本是个男儿身……
“我整容了。”借借看出他的疑惑,“我在韩国做的手术,找最好的大夫。”借借珍惜地用手背抚着自己的精致皮肤,从眼角拖到下巴,手指沿着骨头形状在皮肤上滑行,没有一点滞碍。她的语气有些淡淡,也有些惆怅:“不弄得漂亮些,怎么能勾住你的心啊。”
“我……不是很明白。”宛然有些结巴,自己最爱的人忽然从女人变成男人,还是他前女友的哥哥,这关系将他的思维完全搅乱了。
“啧啧”地摇摇头,“你真是猪脑。”借借脸一板:“还不明白么?其实很简单,从现在开始,我们分手。我,把你甩了!我要让你失去你的家庭,失去你已经拥有的一切。我要让你品尝我妹妹的痛苦,让你亲身感受到她为什么自杀!”
“尽欢的事情是我不对,只是我已经提前承诺了妃离,我没有办法。”父亲病重,急需一笔钱做手术,宛然四处奔走,最后妃离答应借他。条件是:娶她。
“承诺重要,还是爱情重要?”
“如果连承诺都不能遵守,这样的爱情你会信吗?”
借借冷笑,忽然大声说:“尽欢,尽欢,他这样说你信吗?你信吗?”
宛然打个冷颤,看着借借的眼睛,那一抹幽黑忽然显得有些诡异。他轻声说:“你说什么?”
“我说什么?我只是让尽欢听清楚你的话。我要让她亲耳听听你的解释。”借借忽然站起身,打开侧面立着的冰箱门,一阵白色的凉气散开,一颗人头静静地放在托盘上。方尽欢依然如多年前一样文静而忧郁地微垂着头,只是那肤色,在白色之内微微泛青,分明冻了很久。
“你……你对尽欢做了什么?”宛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努力站起来,可是腿抖得厉害,怎么也使不上力气。
“妹妹……”借借轻轻将指尖搭在方尽欢的脸上,感受着那种冰冷。“这就是你喜欢的那个男人,我带他来看你了。你开心吗?”
“七年前,你死的时候,我就对天发誓,一定要让他失去他所拥有的一切。我现在做到了。你开心吗?”
“妹妹,你看,这不止是我一个人的功劳哦。”借借忽然吃吃笑起来,“多亏了你呢。用你的尸体炼油,用脂吸法萃取,得到那瓶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拥有你体香的香水。你不知道他有多迷恋那种味道呢。第一次用这种香水,只是在门边残留的一点点味道,他就傻站了半个多小时。”
宛然想起有一天夜晚。借借掀开精致的玻璃瓶盖,轻轻按下喷雾器,然后咯咯笑着让全身心扑入到那团洋溢之中,湿草原和铃兰花瓣的清新香氛瞬间永恒,割舍不开。嗅着空气中那股熟悉的味道,跨间有火焰升腾。宛然不知不觉站起,一步步走到借借的身后,听着她的喃喃自语,想到方尽欢,眼泪如小蟹一样淌下。
“她是你妹妹啊。你怎么能这样对她?”
借借冷冷地说:“我如果不这样做,你会爱上我么?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从始至终,从始至终你压根就没爱过我。你爱的只是她的味道,你爱的是她!”借借没有回头,手指却变直为曲,将方尽欢脸上的冰屑抠了下来。“妹妹,怪不得当初让你嫁给我的时候你不肯。你多幸运啊。你活着的时候,有哥哥怜你爱你。你死了,还有人惦你想你,甚至仅仅你的味道,就完成了征服。”
宛然看着这个女子的背影,不过才几天不见,却似乎瘦削许多。他的心绞在一起,不知道是因为方尽欢,亦或是她。这次来之前,他曾经在公司旁边的学校操场,仔细考虑自己要做的决定,为此蹉跎了一个下午。是不是爱?答案是:是。值不值得放弃其它?答案是:值得。既然当初已经确定了自己的心意,那别的事情也就无所谓了。
宛然将借借的身体扳正,赫然见到她满脸的泪水。他怜惜地将那湿湿的液体拭去,严肃地说:“借借,我爱你。”他还是叫她借借,而不是方趁意。“我爱的是你,不是什么味道。诚然在最开始的时候,尽欢的味道影响了我,但是那也仅仅是影响,而不是让我去爱。你应该明白那中间的区别。这次来之前,我就仔细地考虑过了。为了你,我可以放下一切,并且不会因之后悔。”
借借捂住自己的嘴,拼命摇头,可是泪水依旧不停地涌出。“太晚了,太晚了。我怕自己动摇,我怕我对你狠不下心,所以在酒里下了致命的毒。直到你喝了酒才出来……”
宛然的神色微微一黯,看到恬静的方尽欢,转念就想开。这个人生,除爱无大事。他轻轻拥住借借:“不晚。至少让我对你说出那三个字。至少,在我闭上眼睛前,你会一直陪在我身边。”
借借抱住宛然哭了一会,忽然一把推开他,跑到桌边,把余下的酒咕噜噜灌到嘴里。宛然措手不及,在抢下瓶子前,她已经灌了好多口。
宛然又惊又怒:“你干嘛?不要命了?”
“我陪你!我想明白了。敢情这下趁了你的心愿,你和我妹妹又凑到一起了,把我自己孤零零扔到这边!我不上你的当。”借借的眼睛亮晶晶,受酒精刺激,双颊微红,语气却有说不出的果敢。
宛然心中一软,将脸贴近,亲了亲她,舔舐掉她脸上的烈酒,说:“好罢,好罢,都依你。”
香水瓶打碎在桌角,半瓶的香水流淌一地。香味充盈着空间,大脑深处的记忆受到刺激,如洪水般蜂拥而至,那是关于他们两个人的,关于方尽欢和他们两个人的,关于他们三个人的。宛然和借借相拥着躺在地上,将方尽欢的头颅也放到中间。药性渐渐化开,意识开始模糊,他们知道那最后的时刻即将到来,更用力地抱在一起,只为感受到对方的存在。不,是三个人的存在。
朦胧中宛然问出最后一个问题:“我有一个问题很好奇,你现在是男人还是女人?”
借借紧紧抱住他:“这个问题……重要吗?”
二○一一年六月三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