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君的小说《情人像草一样生长》及其它
　　霍君的小说多用第一人称来叙述。这些带有“独白”式的叙述，即使是《情人像草一样生长》这样一部用第三人称写作的长篇，也依旧不难让我们强烈地感到的来自作家内心自白式的倾诉。她讲的故事总是围绕着她的那个与其生命密切联系的那个小村进行，带有浓烈的作者的精神自传色彩。
　　 作者笔下的小村既是“一个人在村东头打了个喷嚏，住在村西头的人都能听见”的小村庄，更是“冬小麦在地里睡着，村里的人们醒着”、“村子上空徘徊着的不仅仅是云朵，更有众多的耳朵和眼睛”的小村庄。村里有“喜欢睡热炕，晚上，把身子像烙饼一样，摊在炕头上，舒舒服服地煲着自己的老腰。煲一会儿，翻动一下。煲一会儿，再翻动一下”的奶奶婆；有“嘴巴里含着毒汁的”婆婆；有深奥的“像一眼深井，扔一颗小石子，今年扔的，要明年才能听见清脆的水响”的妹妹；还有“有两套肠子”的母亲。我知道，其实作家笔下的小村是作家生活过的那个小村，更是作家心灵梦幻中的小村，是作家心灵中的局促与仄狭的折射。在这十几万字的阅读中，作者用她那细腻而略带忧愁的叙述，塑造了一群卑微的小村女人的鲜活生动形象。这些生在乡下，成长在土地上的底层小人物，诸如高丽丽、母亲、婆婆、奶奶婆、妹妹等组成了一个现实农村的人物画廊。他们或许渺小、自私、卑贱、甚至丑陋，但同时他们也崇高、豪爽，富有气节和爱美的品格。他们在社会的潮流中活的艰难、穷困和不幸，同时又享受了无比的生活乐趣、满足和幸福。他们是作家笔下虚构的人物，同时她们还是真实的、具体的人，是作者肉体和灵魂深刻经历的再现。
　　 有人曾经问过霍君为什么走上写作的道路，她回答的很干脆说是为了母亲，为了母亲的微笑。这不正是《情人像草一样生长》里的主人公高丽丽给母亲的回答吗？高丽丽在她婚姻的岔路口都是为了母亲的微笑而选择了自己的路。尽管这样的选择让她的生活痛苦和充满挫折。在一篇《用坚硬包着我的柔软》的文字中，作家写道自己和母亲，“我曾经被生活伤害，我是个太容易受伤的人。最先伤害我的是母亲。母亲太多的泪水化作一把把锋利的刀子。把一颗年少的心割成一片片的，晾在岁月的台阶上”。这些让我们看到了因母爱而造成的深层内心世界的累累伤痕。从某种意义上讲，高丽丽就是众多女性生命过程的一个典型。在高丽丽的身上我们看到的是活在生活最底层的女性群体的命运。无论母亲、奶奶婆、婆婆，还是妹妹、小可，他们都是高丽丽，是高丽丽不同生命阶段的复制。
　　 作家通过高丽丽命运的诡谲的故事，对人性、生命做了一次次深刻的拷问。它的深刻之处在于，用超乎常理、超乎想象的怪异、荒诞和残酷来呈现我们身处的现实世界，反映了理想与现实之间的偏差。以非凡的勇气直面了现实中的丑恶与美好。文学评论家李进超曾在《诡异的叙事仇恨的亲情》一文中论述了霍君的小说创作，说：作者“通过对人物角色的互换与颠倒，无情的起诉了现代社会对人的异化，令人深思；而作者对无常人世的思索，也呈现出了自己对人生、对社会独特的解读，表达了对丧失了道德准则的现实世界的质问”。“霍君的这些作品，在奇幻诡异的色彩中，寄寓了讽刺的意味和批判的意识，同时也带给读者一种惊悚刺激的阅读感受。”这样的评价对《情人像草一样生长》这部小说也是十分非常准确恰当的。
　　 我们在肯定霍君小说深邃的思想同时，还可以看到，作者通过独白式的叙述，以饱满细腻而通灵的文字，给我们充满诗意的精神体验。高丽丽“一屁股坐到女孩刚才坐的地方。女孩的体温还在。那一丝温暖沿着高厉厉的臀部慢慢往上攀沿，从高厉厉的眼眶里流泻出来。高厉厉哭了“，“把自己哭成一个柔软的女人------后来，她终于在巨大的享受中疲倦了，整个人缩进长椅，蜷成一只没有骨头的软体动物”。在母亲因为高丽丽与男生A的初吻被大家发现，导致退学，让母亲失望喝了一瓶白酒后，姐妹两个的眼中的母亲“像一片这个季节的枯叶，轻飘飘地落在炕上。没有任何声响”。母亲的失望让两姐妹同样痛苦：“母亲长长地哎了一声。头碰头写作业的姐妹俩个都听见了母亲的叹息。笔尖依旧在纸上行走，耳朵却朝着母亲叹息的方向张开着”。写母亲拿筷子吃饭，“蹭到桌子边上。捉了一双筷子，却没有要吃饭的意思。”一个“捉”字写尽母亲此刻的矛盾、痛苦与纠结。作者写腹中的婴儿“更像一支拐杖”，“在高丽丽最虚弱的时刻，起到了支撑的作用”。写高丽丽剥玉米“把小马扎丢在玉米堆的一头儿，坐上去，高丽丽便成了一颗玉米”；写男子汉大水和情人平平的复杂的心境“如一床被子，在不知不觉中被平平拉过一角盖在自己的身上”。如此曼妙鲜活的语言在小说的叙述中俯拾即是，给读者以强烈共鸣。
　　 大约是在上世纪八十年代末吧，我们都是就在天津日报（农村版）的作者，我开始读到了一些霍君的散文。那时她已是初露锋芒的文学青年，偶然有文字见诸报纸和刊物。在网络的博客上也常读到她的才情文字。近年来，她连续发表几个中篇小说，如《芝麻村里的芝麻事》、《生命树》、《狗日的叔叔》、《我的影子丈夫》等等，在社会上产生了较大影响，令我刮目相看。记得在读了《芝麻村里的芝麻事》等小说后，我就说过，霍君的小说创作已经进入成熟期、收获期了。长篇小说《情人像草一样生长》是霍君的第二部长篇，应该是她近年创作的重要收获和突破吧。
　　 201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