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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念在天堂的安思和先生
□ 王华文
2012-11-20 15: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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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念在天堂的安思和先生
安思和先生去世两年了,两年中我常常想到他,总觉得他依然还健在。每每路过他门前时,总要停下步来,想进去聊一会儿,但这已不可能了,心里难免生出一种伤感来。他走得太早了,太突然了,是我们万万没想到的。他的身体本来很健康,虽然是年逾古稀之人,但说话跑路的劲儿和年轻人看不出有什么区别。
在他去世的前一年,我和张小生、谭春斌几个人相邀,想为他七十五岁寿诞搞个庆典。为了让他有个思想准备,事先给他打了个招呼,却被他拒绝了。我们既然商议已定,也是不想轻易改变的。就继续给他做工作,他最终还是同意了。于是我们就着手准备,简单分了一下工,定做牌匾、购置礼品,一切安排就绪。这时候他的大儿子同同来告我说,他爸爸去深圳小女儿那里了,短时间不回来,准备在那里过冬。这一说我一下子蔫了,还真有点生他的气。明明说好好的,怎么他能违约走了呢?这还做什么生日,没法,他是有意回避我们的。仔细想了想,这也是他的性格,不然,就不是他了。他本来从内心就没有同意我们这样做,他是经不住我们再三纠缠勉强答应的。他不同意的事,那是谁也违拗不了的。记得有一年,他怕别人给他做寿,他居然在生日那天,跑到候马躲了一天。这不也一样吗?这一次他跑得更远,跑到深圳去了,你还能追到深圳去不成?他这一走不要紧,给我们铸成了终生遗憾。每想起来总觉得欠了他点什么。
他去世的噩耗是我儿子在电话里告知我的,我一听半天没有反应过来。根本不相信,怎么会呢?我前几天见他还好好的,精力充沛,谈笑风生,怎么会说走就走了呢。我要儿子再说一遍,还是那句话,不差,千真万确。我愕然了,脑子成了一片空白。
安县长走得太早了,叫人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平日看他那身子骨,看他那精神头,再活十年八年一点事儿也没有,怎么能走得这么匆忙。一辈子干什么都是风风火火雷厉风行地,难道去天堂也是这么急吗?
我们初识是在上世纪七十年代,他在华峰公社当书记(当时叫核心小组组长)的时候,我们大队在洼里小队办学习班,学习班办得时间很长,整个一个冬天。晚上集中学习,白天修水库。夜里都分散在洼里上下排一些窑洞中住宿。安思和书记也是和我们挤在一齐睡地铺。黑夜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睡,早上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离开,但是知道他确实是睡在那儿。因为他起床后总要吸几锅烟,他用的是烟袋锅。每吸一袋烟都要叭叭叭地在床头的砖头上很响地磕几下,这是很多人都听到的。他起床后做什么去了,谁都不知道。据说他总要在村里转上一圈。我当时担任大队副主任,负责水库建设,早上先要喊叫大家起床上工。有一天早上,我象往日一样六点钟起床穿好衣服,急忙出去吹哨叫人。冬天的天气,六点钟天还不亮,到处黑茫茫地。我从坡上吹到坡下,又从坡下吹到坡上,早晨的风象鞭子一样抽在脸上身上。突然一声喊叫,使我停住了脚步。“是谁吹哨子?”因为天黑看不见人,但是可以听出来是安书记。我心里紧了一下,回答说是我。他说,怎么现在才吹哨子?我回答说不是刚六点吗?他说六点太迟,不能再早一些吗?从声音里可以听出,他口气很严厉,不容分辩。我没有再吭气,也没有见到他人在哪儿,当我循声找他时,他不知已到哪儿去了。
八五年我奉命调县教育局工作,他当时是分管教育副县长,顶头上司,因为以前就认识,但是很少有机会坐下来说几句体己话。见面的时候很多,但每次他都好象是心急火燎地,说什么就是说什么,说完掂起腿就走。有一次晚上刚吃罢饭,他来到教育局办公室。我当时是办公室主任,他吩咐把局领导都叫来。他安排了一项工作,说准备一下,某日召开全县中学生运动会。他这一说不要紧,几位局领导一听都傻眼了,他要求的这个时间满打满算仅一星期时间。体育场还没有完全修整好,况且要通知到全县各学校,还有大量准备工作要作,诸如体育器材、大会设备、选拔运动员、裁判员等等,组织这么大规模的一场运动会,那是有一大摊子事情要办的。都纷纷说,太仓粗了,缓几天吧。安县长听了,往起一站抬腿就走,只撂下一句话,我不管你们这些,也不管你们怎样干,反正那一天运动会要准时召开,我和马县长都要参加,要讲话。声音不大,但是硬邦邦的。
安县长走了,几个正副局长也没有办法。都知道安县长脾气,那是说一不二的,板凳上钉钉子,没有改变得可能。只好连夜研究准备工作,分工负责,办公室马上起草通知。在那六七天中教育局所有人员,那真叫个忙呀。一天忙碌十几个小时,日夜加班加点。人是贱皮,到了那一天总算按时召开了。
有一年,照惯例在旧历新一年正月十六要召开全县三级干部会议,会上安排有分管教育副书记一个讲话。讲话时间大约两个小时,内容主要是总结上年度教育工作,都干了些什么,主要成绩; 部署本年工作重点要点;提出采取哪些措施。领导上把这个任务交给了我,这是那年腊月二十几安排的。我接受任务后就背上了一个沉重的包袱,还过什么年?任务大呀!正月十六就要用,不说要日夜不停地写,就那一层一层的领导还不得几次翻腾?
任务是非接受不行,雨地不打伞,淋着你了,责无旁贷,谁叫你当这个办公室主任呢。别人都忙忙碌碌办年货、购食品准备过年,我哪有心思考虑这些,只能把自己关起来爬格子。翻报纸、查资料,苦思冥想搜索枯肠。年也没有过安然,过了年总算把初稿拉出来了。上班后先是在局长办公会上通了一下,大家提了些意见,作了一些修改。初七八局长文峰山叫上我去见分管副书记李发贵,我有一种完成任务后的轻松感,把稿子带上准备交给李书记就算交差了。没想到见了以后,李书记笑模悠悠地说,别急着给我稿子,先说说你们是怎样写的,都写了些什么内容。文局长要我说,我就把写的内容概括陈述了一遍,分几大部分,先写什么,后写什么,一二三四五,如何开头,如何结尾,说得很认真,力求李书记能点头通过。结果却完全出乎予料,李书记略微思忖了一下,也没有说写得行与不行。只是说这样吧,我给你说个提纲,照我说的写。他一二三四五讲了一通,我赶快拿出本子一一都记了下来。
从李书记门里出来后,我的头很沉,忙了十几天,年也没过好,全是白忙了。李书记连稿子看都没看一眼,只那么几句话就全给枪毙了。写的这些都要撂过,从头再来。
按照李书记的设计,夜以继日又写了几天,十五之前又一稿出来了。正月十六三干会如期召开。会议安排十七日中午是李书记关于教育工作讲话。十六日晚上讨论讲话稿子,我和教育局长到会汇报。先由我把稿子从头至尾读了一遍,然后参会人员发表意见。常委们每人来了一通,人大主任说教育费附加的问题,宣传部长说政治思想教育问题,武装部长说中学生军训问题,纪委书记说教师违纪问题,一个比一个重要,听得我脑袋发懵。要不是在常委会上,我怕是要哭起来了。这可咋办呀,明天中午就要用,领导们又提了这么多意见,都要一五一十写上去,还不等于推倒重来吗?时间就只有这一夜,我就是有三头六臂也拿不出来。这时候安县长把我叫到他的办公室说,你别管他们咋说,把稿子交给我,我来修改,这里没你的事了,这些时候你也忙得不轻,回去休息。顺便到新城初中叫几个写字好的老师,我改一页他们抄一页。今天晚上熬几个钟头就出来了。我一听如释重负,长长出了一口气。从安县长办公室出来的时候,浑身轻松得想跳起来。
安县长在的时候爱看我写的小说,我的短篇和长篇他都一篇不落得读了。在他看的过程中,几次在电话里谈他看了后的感受,有时候说得还很兴奋。我知道自己写得并不好,他只是偏爱所产生的错觉,我只能把他的赞赏当作一种鼓励。但就是这种鼓励给了我力量,给了我动力,使我在文学创作的道路上获益匪浅。
安县长一生酷爱书法,他很早毛笔字就写得非常漂亮。他给我写过几副条副,可惜都被我放得找不见了。我也曾下工夫翻箱倒柜找过几次,很遗憾都没找见。以前总想着好办,麻烦他再重写一副就得了,万万没想到他走得这么突然,竟然成了绝笔。
写到这里我想起宋人范仲淹一句话:微斯人,吾谁与归!心里油然生出一种无可名状的酸涩味儿。安县长你等着,我有一天会去寻你的。
2012年秋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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