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杨林社区-左手华彩-个人文章

裤裆里系绳

左手华彩
2013-12-11 11:53   收藏:0 回复:6 点击:817

    文 /左手华彩(李然)
  
  题记:“我努力把话筒靠近枪口,就是为了在他扣动扳机时,能有更多的人听到枪声。”​ -卡赞尼夫斯基
  
  (壹)
  
  两千壹三年初冬。阳光很暖。
  他靠在长椅上仰着头,眯着眼,眨巴眨巴地望着天。瞳孔受了光线的刺激,刘枫连打了两个喷嚏。
  只见他又用双手抓起上衣的胸襟,捂着鼻子擤出一大管鼻涕,这才长舒了一口气,满足的笑了。
  刘枫巴不得那些“白大褂”从今以后每天都在那做操,这样他就可以无忧无虑地晒他的太阳了。
  
  此刻,同一个草坪上,千里楼正率领着吉港市精神病院的一群医生护士练习着跆拳道。
  突然人群里发出一声惨叫,应声倒地的正是刚才伸胳膊撂腿最卖力的杨副院长。
  众人围拢过来,护士李傲蹲下来问道,“杨副院长,您是不是受伤了?”
  杨震呲牙咧嘴得说不出话来。
  李傲回头看着千里楼喊道,“你干嘛啊,也不过来看看。”
  千里楼端着膀子始终不曾动过,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他笑了笑,“你们听我的,谁都别碰他。他是刚才得瑟大劲儿了,扯着蛋了,缓一缓就好啦。”
  一听这话,杨震的脸涨得更红了。
  李傲先是狠狠地白了千里楼一眼,然后转回头安慰杨震说,“杨大夫,你们男人蛋疼是个什么感觉啊?”杨震虽然无语,但下面还是可耻的硬了,他索性紧闭双眼不去看李傲那张年轻漂亮的脸。
  千里楼盯着蹲在草坪上的李傲,一边的嘴角微微上扬,又是坏坏的一笑,“你们医院试图改善医患关系所采取的措施就是让你们练武,这种感觉就他妈很蛋疼。”
  然而坐在草坪另一边的刘枫突然大笑了起来,一边笑还一边用力拍打着长椅,整个身体随之夸张的起伏着。
  杨震不禁睁开眼,望向好似笑得岔了气的刘枫,心想,“老子不把你的药量加大算是对你不起呀。”
  而千里楼对着不远处的刘枫伸了下大拇指,再对着李傲挑眉示意了一下,便转身离去了。
  
  (贰)
  
  凌晨四点,吉港的天还黑着。
  千里楼深一脚浅一脚陷进雪里,耳朵和手都被棉织品包裹的很好,只有露在外面的鼻头像是被冷冻过的西瓜瓤。
  他胸前挂着7D单反,也跟着来回摇摆,就这么走着走着。
  他蓦然发现前面有一座小板桥,桥下面围了一群人。
  千里楼拔腿紧赶了几步,挤进人群,看见一个人穿着黑色的棉袄棉裤趴窝在雪地上,光秃秃的头皮已经冻成紫色了。
  他隐约能听见人群中有人小声议论,“你看那老头的脖子,这么大岁数很少有这么干净的呢。”
  有人接话,“嗯那,这老头身上是挺干净,可就是死的不干净,你看那棉袄下面肠子都掉出来了。”
  千里楼迫不及待的把单反相机从包里掏出来,心想今天采到的这条新闻简直是天上掉馅饼啦。
  他绕着尸体,在不同角度按下快门,啪啪啪的声音让千里楼莫名的兴奋。
  然而当警察翻动尸体,让他如愿以偿地拍到死者脸部特写的时候,千里楼的脑袋嗡的一下,心脏瞬间抽痛……
  
  李傲伸出一只手轻轻晃动枕边人的身体,千里楼感受到外界的推力猛然惊醒,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大口吐出来,却已是满脸的泪水。
  “小楼,是不是又睡的魇住了?”李傲很想趁着睡意正浓继续入眠,所以她是不想理会任何事的,但是对千里楼漠不关心,她根本做不到。
  千里楼从床上坐起来,抓起身上的毯子在脸上摩挲了几下,算是平复了一些。
  他半靠回床头,左手揽李傲入怀吻了一口,“我刚才梦到我姥爷了,你睡吧,我没事。”
  李傲眯着眼“嗯”了一声便迷迷糊糊地睡去了,因为这些年她已经渐渐习惯了他梦魇的习惯。
  
  千里楼永远也忘不了二十年前的那个早上,姥爷没有像往常一样叫他起床。等他从被窝里爬起来,那种陡然的不详感如今每每忆起都让千里楼绝望至极。
  千里楼的姥爷寻短见以前已经被白内障折磨了几年,很多外人都以为冬天路滑,老人晨练时候不小心从小板桥上掉下去摔死的。其实千里楼明白,那是姥爷下定决心的选择。
  他无法想像姥爷的一只眼睛已经瞎了,在冷冬的凌晨天还摸黑的情况下,老人在通向死亡的路上是如何蹒跚行进的。直到他立于桥边,他那年迈的身心又是爆发怎样的力量一跃而下的。
  想着想着,千里楼再一次泣不成声。
  
  (叁)
  
  “周主任,这是舒县那位老人在家自己切肠的照片还有文稿,您过个目。”千里楼今天到报社上班的第一件事就是找编辑部主任周舟。
  周舟接过那一打资料,抬手看了一下手表,表镜上的反光刚好打在千里楼脸上晃了晃,他不禁皱了皱眉头。
  周舟看着他点头道,“小楼,你是昨晚十一点出的任务吧?从吉冈去舒县一个来回,文稿也赶出来了,年轻人有干劲,真不错。”说完周舟又笑着点了点头,才把手上的照片一张张的翻看。
  “就用这张吧。”说着周舟将照片递给千里楼。照片上有一个老人躺在卫生间的地板砖上,灰布衬衣腹部位置已经被鲜血染红了,身旁的蹲便器里面丢着一截黏糊糊的东西。
  “周主任,那我把照片和文稿送去印刷部了?”千里楼问道。
  周舟低头看着文稿回道,“先不慌,你那照片里有个人没拍进去。”小楼眉头又是一皱,不等他发问周舟接着说,“你怎么没把咱们市委翁书记拍进去呢?”
  千里楼暗沉了一口气,思忖着,“又得PS,这他妈是报社还是打印社啊?”
  周舟见千里楼不语,继续说道,“别愣着了,快去想办法补救一下,印刷部还等稿子呢。”说完不忘白了他一眼。
  千里楼嗯了一声,转身就走。周舟看着他的背影又补了一句,“小楼,你今天气色不好,搞完先回去休息吧。”
  
  千里楼来到吉港三年,在吉港报社就干了三年。今天他还是第一次占用工作时间回家休息。
  说是回家,不过是一间十几平米的陋室,还是一个月600块钱租的。
  一张双人床,独立的洗手间,一个开放式的小灶台算是独立的厨房。
  千里楼不喜欢几室几厅的那种合租,而目前这种结构刚好符合他独处的脾性。
  千里楼靠在床上,看着对面墙上挂的那幅画出神。
  他之所以时隔五年重返吉港,这个他念了四年大学的城市,并且重新回归自己的新闻专业,可以说是因为一个人。
  两千零五年本科毕业,千里楼选择去深圳漂泊,最初在一家DM广告公司从业务员做起。
  期间辗转了多个城市,更不说跨了诸多行业,亦不乏创业的经历。
  折腾来折腾去,终究还是一个孑然一身的穷小子。
  幸好这一路走来,千里楼的大学老师程珏一直跟他保持着书信往来。
  程珏始终觉得自己的这个学生是做新闻业的好苗子。
  他认为小楼在老家舒县那个三线都算不上的小城混日子简直是坐以待毙。
  他对小楼说,“一个城市对年轻人的影响,就像物种进化一样,这是一个优胜劣汰的过程。”
  程珏托关系找到周舟,就这样千里楼进入了吉港报社。
  那幅画就是程珏在千里楼到报社上班以后送他的礼物,乌克兰著名漫画家卡赞尼夫斯基的作品。
  画的右下方还有一行出自程珏之手的劲挺的行楷做注解,“我努力把话筒靠近枪口,就是为了在他扣动扳机时,能有更多的人听到枪声。”
  千里楼一想到今天是11月8日便觉得格外的讽刺。
  作为中国仅有的几个行业性节日,至少教师节还有人记得,哪怕与之联想起来的不再是“春蚕到死丝方尽”的呕心沥血,而是“猥亵嫖宿”之流的不堪入目;
  至少护士节也有人记得,哪怕与之联想起来的不再是“医者父母心”的天使光环,而是“杀医案”的应接不暇;
  可笑的是,记者节的存在连辉煌到苟活的演变都没有经历,即已然没落了。
  千里楼又想起了舒县那位患有肠癌晚期的老人,在医生宣布他只能等死的同时还面临着巨额的医疗费用,为了不拖累儿女他选择了自己给自己动手术。
  
  (肆)
  
  李傲从医院加完班回来已是午夜十二点。
  她仿佛已经猜到了小楼不会在家,所以很坦然地面对空无一人的房间。
  千里楼最近一个月总是连夜出采访任务,李傲告诉自己应该理解那个男人讨生活的辛苦。
  也正是近段日子,李傲习惯了在睡觉以前听电台的习惯。
  她迷上了一档叫做《重倾诉》的节目,别的节目都是主播与听众互动、倾听为主,而这个节目却是主播一个人的喃喃自语。
  李傲觉得这个女人的声音很好听,有种女人少有的磁性魅力,他当初爱上千里楼就是从爱上那个男人的声音开始的吧。
  李傲将耳机插到手机上,调好广播调频,DJ小重的声音适时地流淌出来:
  
  城市喧嚣,生活的压力遍布每一个角落,我以倾诉作为让自己解压的方式。
  感谢各位听众的倾听,希望这种倾听可以带给您舒缓的意义。
  今天我要倾诉的主题是《冬至》,
  那一年我还在上小学三年级,学校专门停课一个下午,组织同学们帮自己班的老师们抱白菜。
  装白菜的汽车就停在操场上,男生抱两颗,女生抱一颗。我被分到语文老师刘老师那一队,刘老师在前面带路,我们几个同学屁颠颠儿的跟在后面。
  虽然刚入冬,可学校后山路面上的雪已经很厚了。走着走着,小棉鞋里已经灌进了雪并且化成了雪水,小棉袄的胸襟因为抱着白菜来回摩擦也冻硬了一层冰冷的汁液。
  但是小伙们一路上有说有笑,却丝毫不觉得难熬。我记得很清楚,刘老师家住在二楼,我们陆续把怀里的白菜送进屋里。
  最后刘老师让其他几个女同学先走了,唯独留下了我,让我把棉鞋和袜子都脱下放在他家的暖气片上烤干了才让我走的……
  
  好像离抱白菜的事情过去不久,也是一天下午,我被我们班后排几个学习不好最爱玩的男生拉出去逃课。
  我们几个人跑到学校后面“联盟六队”那片雪地打雪仗,玩的很嗨,但是不小心我把家里的钥匙给弄丢了。
  我已经记不清为什么爸爸的那一大串钥匙为什么在我的身上,总之钥匙掉在雪地里找不到了。
  我永远忘不了,爸爸跟我来到打雪仗的那片区域,寻找钥匙无果后就那么一个人站在寒风里的样子。
  后来我长大了,才懂得那样的眼神原来叫做绝望……
  
  李傲就这样听着小重有些絮叨的呢喃,渐渐睡着了。
  
  (伍)
  
  今天早上千里楼到报社的第一件事儿是与周舟被见面。
  “千里楼,你想造反吗?”周舟说着把昨天的报纸摔在桌子上。
  千里楼并没有配合的拿起报纸来看,而是摆出一副惯有的半死不活的吊儿样子。
  周舟见状反而平静了,“你把蹲便器里的那根肠子P成了翁书记,你想干什么?你昨天吃屎了吧。”
  千里楼噗嗤一声笑了,“周主任,还真被你说着了。昨天是记者节,这么牛逼的日子,我还真吃了一天的屎。你昨天是吃什么庆祝的啊?”
  周舟一时无言以对,只是摆出一副哀其不幸的惋惜状,“千里楼,你太累了,继续回家休息吧。”
  
  小楼回家后,躺在床上才发觉自己是真的疲了。
  但他没有顺势睡过去,而是找了些事情给自己做。
  他丢掉了家里所有空置的盒子,瞬间觉得自己那颗没着没落的心,似乎也不是那么的空了。
  他又把能洗的衣服洗了晾好,地面也拖了两遍,瞬间觉得屋子里的空气也变好了。
  小楼意识到一个问题,原来已经很久没有私人的时间了,应该为李傲做一顿家常饭了。
  虽然千里楼不喜欢吃鱼,但是李傲爱吃,所以他跟百度学了好几种做鱼的口味。
  难得休息,原来逛逛菜市场也挺舒坦的,千里楼有点自嘲。
  
  (陆)
  
  虽然传媒学院同在吉港,但只有程珏约他见面,千里楼才去到那里。
  因为每次他们小聚都是在母校门口的那家土菜馆,说是回到学校,其实千里楼并没有进去也没有理由进去。
  虽然自己也过了四年慵懒萎靡的大学时光,但千里楼越发的对大学生亦或大学教师这个群体很是瞧不起。
  在他眼里大学生就是一群不学无术骄奢淫逸的废材,出了学校除了眼高手低就是情商残疾。
  至于大学老师,他一直相信,一旦那些人出了学校的闭关锁国,生活势必难以自理。
  当然,程珏在千里楼的心里算个例外。
  今天他带了程珏喜欢喝的“开口笑”。
  
  “千里,听你们周主任说给你放大假啦,呵呵,所以约你出来聊聊,没什么事儿就是想你了。”程珏是个快退休的人,但是精神矍铄,一头银发神采奕奕,说起话来更是中气十足。
  “程老师,你就别取笑我了,我是实在受不了他们的沆瀣一气。”千里楼一边说一边给程珏斟上52度的开口笑。
  程珏笑了两声,眼睛里是对千里楼一贯赞许的光华,“千里啊,听说你最近在给咱们市精神病院做跆拳道顾问,有这事儿吗?”
  “还不是上个月有个大夫被患者家属给重伤了,结果他们副院长杨震想了这么一出幺蛾子。在我看来简直是荒唐,我纯是看在李傲的份上”小楼不屑一顾。
  “要我说啊,真要学功夫怎么也轮不到那些医生,倒是你们当记者的都应该练练,遇到个非常状况说不定还能全身而退。”程珏说这话的时候很认真。
  千里楼欣然点头,否则他也不会当回事儿的去练了两年跆拳道。
  “小傲最近工作还顺心吗?你们结婚有两年了吧,什么时候要个孩子啊?”程珏刘心的问。
  小楼只是苦笑了一下,心想,“我这没房没车没大床的,生个孩子怎么养的活啊。”
  程珏像是看透了他的心思,“千里,我有个事情跟你商量一下……”
  小楼很诚恳地点了点头,“程老师,有什么事儿您尽管吩咐,我洗耳恭听。”
  程珏也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我有个大学同窗在咱们市做生意,他想请一个记者帮他关注一下流风建筑工程公司的动静。”
  千里楼听着不禁眉毛一挑,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当然,倘若你能帮这个忙,我那个朋友是不会亏待你的。”程珏还没说完,千里楼打断了他,“程老师你别说了,既然你开口了这个忙我一定帮,但是你所谓的好处我是绝对不会接受丝毫的。你说吧,想让我查有关流风公司哪方面的问题?”
  “工程款项方面的……”程珏还想说什么,但是千里楼伸出左手抓着他的肩膀,用自己坚定的眼神制止了他。
  
  (柒)
  
  李傲奇怪的是,小楼这几天明明休息,怎么今晚又不见人。
  打他电话提示不在服务区,她冲了个热水澡出来再打还是一样。
  李傲虽然心里犯嘀咕,但是碍于小楼的职业性质,她再一次选择了隐忍不发。
  既然暂时没有小楼的肩膀依靠,收听《重倾诉》已成为一种习惯的替代。
  
  你们好,我是DJ小重。今天是冬至,请问朋友们都吃饺子了吗?天越来越冷了,你们这会儿都钻进被窝了吗?
  我以倾诉作为让自己解压的方式。感谢各位听众的倾听,希望这种倾听同样带给您舒缓的意义。
  我今天想要倾诉的主题叫做《奔赴》。
  那几年我们村里很流行,孩子们一念完高中就去大城市打工,说白了就是大学不好考呗。
  我们当时都以为高考结束了,不用再上学了,没有束缚的生活终于开始了。
  现在回头想想,当时说告别的,正是再也回不去的无忧时光。
  身边的人,走的最远的无非是我们省的省会城市,而我选择的却是遥远的深圳。
  一个人与一座城结缘,根本不需要所谓的深思熟虑的人生规划,也许就是头脑一热的义无反顾。
  像我这种刚高中毕业的女孩儿,到了深圳选择进工厂应该是最门当户对的了,不过我选了一个挣钱比较多的工作,洗脚妹。
  我本来对那个男孩儿没有印象,直到他第二次来又点了我的钟。
  深圳夏天的日头其实挺毒的,他每次来都穿着短衬和皮鞋。
  背上挞湿的一片汗水吹着包厢的空调,等按完了脚,总会变干变硬且渗出白色的盐渍。
  后来听到一些市井之言,才知道他那身行头,是在深圳跑业务的男生的标配。
  呵呵,开玩笑啦,在我眼里他是特别的,哪怕道不明具体哪里特别,我想所谓的只可意会,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我们开始走的近了,是因为那个晚上他喝醉后,坐了一个半小时的公交车来找我。
  后来听他说,他实在憋不住了,中途下车在马路边还撒了一泡。
  那天晚上是我带他开的房间,结果他抱着我睡的时候,我又害怕的要死。
  我几乎看了一夜的电视,而他从佯睡到由于酒精发酵而酣睡,总算相安无事直到天明……
  
  李傲听着小重有一搭没一搭的絮絮念,竟也眼泛泪光。
  
  小重继续念着,我和他好像就看过一场电影,还是《虎胆龙威》。
  记得同时上映的还有《色戒》,是我没有选,不好意思看那种片子。
  他还带我吃过一次东北菜,味道还行吧。
  至于浪漫的事情,思来想去,只有我和他坐在草坪上面拨板栗吃啦。
  别的事情都还来不及发生,他已离开了深圳。
  在一个新的夏天,我穿着牛仔短裤、白色的运动鞋去见了他一面。
  随便吃了一餐饭,吃的什么,是谁请的,都记不清了。有种离别就是如此轻描淡写。
  如果故事到这就结束了,朋友们一定骂我狗血吧?
  之后的几年,他辗转了几个城市,手机号码换了几个。
  当然,我总是与他失去联系,除非他突然想起我,我才有机会存下他的新号码。
  我的电话,他几乎不接。我的短信,也极少回。
  他想我了,却是随时随地的联络我,往往都是喝醉了吧。
  
  李傲听到这里已然哭成个泪人儿。
  
  一个女孩儿花朵般的年华,就在未接的电话、石沉的短信中怅然若失了。
  后来他遭逢父亲自杀变故,性情沉沦乖戾,终日不得沉静。
  这样的人生瓶颈,他唯一想到的竟是我,他希望有我陪伴他身旁两侧。
  而我生意正红的奶茶店,等不及转让出去,便决然奔赴。
  深圳一别,终相逢相伴,已去经年。
  后来我自考了某专业,再后来我拿到了该专业资格证,如今嫁鸡随鸡跟他来到了吉港……
  
  李傲哭累了,睡着了,半边枕头从湿热慢慢地变得湿冷。
  
  
  (捌)
  
  这一天千里楼率领一群医生护士一顿五马长枪以后,他又发现了草坪另一端坐在长椅上的那个人。
  “傲宝儿,对面那位是谁啊?”千里楼拉着李傲问道。
  李傲顺着小楼眼睛示意的方向看到了刘枫,“他呀,听说是个大老板,前段时间公司亏损倒闭了,紧接着人就不对了,后来被他老婆送我们院来了。”
  千里楼撇了撇嘴,“这年头,人要是有钱了就只能接受钱越变越多,否则一旦打回原形,就只会两种结果,要么发疯,要么犯罪。”
  李傲对此不置可否,歪着头说,“也许吧,不过听同事议论,说那个人的生意在吉港做的还挺大,叫什么流风公司。杨副院长正在抓的新门诊部大楼的工程就是他们公司中标承建的。”
  千里楼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他突然觉得李傲在阳光下的脸庞是那么的年轻而富有朝气,就连她的耳朵都是透明而闪耀的,还有她那随意挽起来的发髻看上去都是如此的美好。
  小楼忍不住一把将李傲拥入怀里,没等他从下意识里反应过来,李傲便一把将其推开,“傻了吧你!这里是医院,我们领导同事都在那看着呢。”
  
  又是坐在对面的那个刘枫哈哈大笑起来,他一只手拍打着长椅,另一只手指向千里楼的方向,喊道,“我认识你,你不是老谁家那小谁吗,嘿嘿嘿”。
  对于这一幕,李傲很讶异地看着小楼,而小楼只是脸一沉,无奈地撇了撇嘴。
  
  千里楼的手机突然响起,打破了他俩的面面相觑。
  电话里传来周舟的声音,“小楼,咱们报社广电组那个小戴好像出事儿了。给我发了条短信说他和家里人遭人绑架了。”
  “就那个导播小戴啊,什么情况啊?”千里楼一头雾水。
  “我也不知道啊,我打了几遍过去,都是通了无人接听!一大早碰上这屁事,烦躁!”周舟相当不耐烦,“你不是住的离他家不远吗,你赶紧过去看看那,给我回个话,什么玩意啊这是。”
  千里楼挂了电话,直奔小戴住的小区杏花园社区。
  
  杏花园社区是上世纪八十年代的一个老小区,如今就剩下最后一栋四层白色楼房。
  当小楼赶到那里的时候,看到楼下聚集了一群穿蓝色制服的人,而小白楼除了一楼,上面三层已经拆的只剩外墙了。
  他没记错的话,小戴家就住三楼左边的那个窗户,而今窗子已经变成一个黑洞了。
  千里楼注意到一群制服里面有一个穿皮夹克的男人正在跟拆迁班子的头头模样的人聊着什么。
  那个夹克男,小楼觉得很眼熟,琢磨了半天才对上号,他在精神病院见过那个男人探视刘枫。
  
  千里楼找到拆迁班子那个头头,出示了记者证,讨价还价了一番。
  最后那个头头安排人给千里楼带路,去到杏花园社区不远的宝塔山社区,在里面一个红色小楼里找到了小戴及家人还有邻居一干人等。
  楼千里跟小戴简单沟通了一下拆迁事情的经过,然后让小戴先回去看看家里的财产物品是否妥善,自己则带着小戴的母亲和老婆回报社。
  
  “周主任,这事儿您管不管?咱们报社登不登?”楼千里推门进周舟办公室问的第一句话。
  “什么玩意啊?就让我管不管啊?”周舟无奈地看着楼千里。
  “小戴他家被拆迁办强拆了,他老婆拿手机拍照片,手机给砸了不说,衣服也给扒了。”周舟下意识地看了看小戴的老婆,视线又迅速移开,然后眼睛眨个停做焦灼状。
  小楼继续说,“拆迁办那帮孙子,觉得小戴一家人不配合工作,直接强行带走关起来了。就这事,你就说管不管吧!”
  周舟听了以后脸色一阵黑一阵白的,最后憋出了一个字,“管!”
  “好,那我去忙了。”千里楼笑了笑,便带人出去了。
  “你小子什么玩意啊,下次别瞎P翁书记了,听见没?”周舟叫道。
  
  
  (玖)
  
  “我怎么觉得你最近对教跆拳道的事儿变得上心了?非但不迟到了,每周还加开两次。”李傲笑嘻嘻地问小楼。
  “你想多了吧,上次说你们杨副院长扯蛋我纯属嘴贱,搞的你也不好做人不是。再说了,报社给我放长假,我闲着也是闲着。”千里楼也笑嘻嘻地回敬。
  “你这么闲,怎么晚上总没见你人啊,给我老实交代,跑哪鬼混去了?”李傲严肃的问道。
  “小戴家出事了,你又不是不知道,这段日子和几个同事陪他一起在单位加班熬时间。”小楼说着刮了一下李傲的鼻子。
  李傲似乎并不买他的账,“这条算你蒙混过关,那你每次来医院都跟刘枫聊什么呢,你怎么对他那么感兴趣,心里想什么呢?”
  “我家傲宝真是火眼金睛啊,什么都逃不过你的法眼。你听我解释,虽说我现在是休养生息,但这也太浪费生命了。我就是搜集一些关于精神病患者的素材,一旦回去上班了,立马整个专题写写,免得临时抱佛脚撒。”小楼说着眉毛又习惯地挑了一下。
  “得了,你楼大记者,口才风流,我辩不过你。我先去做事了。”李傲笑着往小楼胸口捶了一拳,便转身离去。
  只是在李傲转身的霎那,脸上瞬间的失落,千里楼并没有看到。
  
  小戴家出事,刚好作为千里楼破冰的一角。
  拆迁、夹克男、刘枫、流风建筑工程公司破产等等交织的关联,对千里楼来说都是严峻的考验。
  正在小楼发呆的时候,刘枫走了过来,“我知道你是谁,你是来找我报仇的。”
  千里楼一怔,“你真的是他?”
  “是我,是我把他推下去的。”刘枫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神里充满了兴奋,继而又变得无比的忧伤。
  千里楼此刻充满了莫名的恐惧,突然刘枫凑到他的耳边小声说,“我得回去了,他们想抢走我的钱,所以我得回去了。”
  
  
  (拾)
  
  李傲今天加完班从医院出来并没有直接回家。
  而是搭了一趟520路的末班车,她准备去报社对楼千里做一次突击查岗。
  公交车上乘客寥寥,李傲插上耳机,领子翻立,调好调频。
  
  你们好,我是DJ小重。我以倾诉作为让自己解压的方式。感谢各位听众的倾听,希望这种倾听同样带给您舒缓的意义。
  本来今天跟各位倾诉的主题已经想好了,但我也是今天才获悉之前《冬至》的故事并没结束,那么接下来请允许我将这个故事讲完。
  那天我们几个小伙伴,跟在刘老师的后面送白菜到他家。刘老师让其他几个女同学先走了,唯独留下了我。
  原来他还有一个儿子,跟我年纪相仿。刘老师除了让我脱下棉鞋和袜子放在暖气片上烤,他还让我脱下了棉袄棉裤,甚至内衣内裤也要求我脱下来。
  我不想脱,刘老师就让他儿子脱给我看。我看他脱的光屁股了,没办法,我只好也脱光了。
  然后刘老师把我们两个都抱上了床,他说要跟我们玩一个游戏,一边说一边把自己的衣服也脱光了……
  
  那天我不知道是怎么回到家里,只有姥爷一个人在家。
  我看到姥爷就抱着他哭了。姥爷心疼我,问我出什么事儿了。
  我把在刘老师家里的事情讲给他听,他一直没说话,只是抱着我轻拍着我,直到我睡着。
  后来我醒了,还是因为听到姥爷从外面回来开门的声音。
  我隐约的看到他高大却驼背的身影以及轻慢的动作。
  第二天早上,有人在小板桥下面发现了他的尸体。
  直到姥爷死了,我都不敢告诉爸爸,我把家里那一大串钥匙丢在刘老师家里了。
  
  我一直认为姥爷之所以寻短见是为了不拖累家里,随着我慢慢的长大,我越发的将姥爷的死归结于母亲。
  我恨她为什么不及时带姥爷去治疗白内障,我恨她为什么一再阻挠姥爷想找一个老伴儿……
  直到今天我才知道姥爷死的真相,那天他把我哄睡以后,去刘老师家里找过他。
  刘老师恳求姥爷不要在他儿子面前理论那件事,他答应老人第二天早上相约小板桥对此事给个说法。
  就是那天早上,刘老师那偷偷跟出来的儿子亲眼目睹了,自己的父亲将那个老人推下小板桥的一幕……
  
  小重正说到激动处,广电室的门被猛地推开了。
  “小楼!”进来的是李傲,满脸泪水的李傲。
  “真的是你啊,小楼!”李傲扑进楼千里的怀里,失声痛哭。
  小重从木然中稍稍缓了些神,而自己的女声回归到了男声,“小傲,对不起....”他一边说着,一边轻轻拍打着李傲的背,两颗湿热的泪珠顺着千里楼的泪腺涌了出来。
  
  (结)
  
  “小傲,千里的病情,大夫是怎么说的?”程珏问道。
  “大夫说小楼是解离性身份障碍,诱因跟他小时候的经历有关。而且最近几个月他的压力也实在太重了。”李傲说着说着就忍不住想哭。
  “怪我大意了,我不该拿‘有偿监督’的诱饵试探他的道德操守。其实我还有另外一个身份是预防职务犯罪志愿者,我一直希望千里也能加入到这个队伍中来。”程珏见李傲一脸的懵懂,继续解释道,“全国共有专职和兼职预防干警1.1万人,而全国共有公务员808万,再加上国有企业、事业单位等符合职务犯罪特别是贪污贿赂主体的,预防对象数量就更为庞大。所以我们需要更多优秀的正义人士加入我们。”
  李傲微笑地点了点头,表示认同。
  “小傲,谢谢你将千里手上已搜集的有关流风公司的相关材料转交给我。刘枫一边通过杨震这条线帮他洗钱,一边伪装成精神分裂者为将来不具备承担刑事责任能力做铺陈。这步棋走的还真够阴毒的。”程珏不由得声音高了几分。
  李傲除了沉默,并不知道说什么好。
  “不过,这个刘枫小时候也经历了难以想象的不幸,自己的父亲竟然对亲生儿子做出那种耸人听闻的不伦之事。成人后唯有对金钱、犯罪疯狂地追求作为活下去的理由,这样的灵魂其实早就已经死了,活着的不过是一个腐败不堪的皮囊罢了”程珏说完叹了一口气。
  “小傲,今天就到此吧,我得赶紧把这些材料送到市检察院去。你去照顾千里吧,我相信他一定能战胜自己内心的魔障早日恢复健康的。”
  
  明媚的阳光下,千里楼静静地站在草坪上。
  只是今天他穿了一身病服,李傲看着小楼在光晕映衬下的侧影,依旧那么坚毅挺拔。
  
  “小楼,那天你在广播里倾诉《奔赴》,我就猜到了是你,谢谢你。”李傲笑着说。
  “小傲,你当初与我私定终身,打电话给你爸爸说结婚证已经领了,你爸爸一句话都没说就把电话挂了。是我亏欠你的太多,说谢谢的应该是我。”千里楼说的一本正经。
  李傲伸出右手的小指,千里楼欣然伸出自己的左手攥紧了她的小指,两个人沿着草坪漫漫地走远……
  
  李傲说:“黑人牙膏是台湾的。”
  千里楼听后皱起眉头,“晕。”
  李傲又说:“中华牙膏是英国的。”
  千里楼冷哼了一声“操!”
  ……
   
原创  林友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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