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杨林社区-孙伊斌-个人文章】
邂逅植物
□ 孙伊斌
2017-06-01 20: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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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 杏
抓住季节的温存,就舒展出一树树翡翠般的小扇子。煽,煽,所有的动作都表明一个毫无恶意的秘谋:企图煽凉夏天。
颤抖着轻盈,舞动着温柔,煽来了风,在风中抒情;煽来了雨,在雨中发痴;煽走了云霾,就煽来了太阳。
终于煽来了秋,秋风很凉,你还是不依不饶地煽。于是煽出了果实或者种子,那是可以治病滋补的白果。
其实小扇子就是良药,入药,茶饮,好处多多......拼命煽原来是刚强自己的药性和善良。
冬天即将来临,扇子煽黄了晚秋,煽黄了自己,煽掉了自己,煽光了自己。
就是这样不停地煽啊煽,一代代,从远古,第四季冰川,白垩纪,煽走了亿万斯年。
煽掉一次,涅槃一次,茁壮一次。
煽掉自己,还眷恋般的给大地铺一层金黄色的问候。一片片以不枯萎不变形的神态展示自己扪心无愧的安然,直直的叶脉密匝匝依旧辐射出生命的光芒。
现在还活着的,上千岁不算古老,有人推测出老者已经有三千多圈年轮。你是用叶片,把握住岁月的炎凉?用平和的心态,驱动任尔花开花落云卷云舒的神经。
人说你是珍贵的活化石,我怎么到处看见你向上的身影,从深山古寺到年轻的街道,从深宅大院到新建的楼盘。
季节轮回你的叶子,有叶子就永远年轻,生命的叶子,生命的扇子。
侧 柏
初识侧柏,是后花园的篱笆,枝杈长在两侧,扁扁的羽毛展翅欲飞,齐刷刷薄薄的小栅栏,蝴蝶偶尔来,小鸟却不落。
哦,侧柏原来就是长在一侧薄薄的小树,谁起的名字?在这里好贴切。
熟视无睹好多年,视觉疲劳会遗忘时光的流逝。后花园的侧柏不知哪一天长成了密不透风的高墙,蓦然一惊,岁月在无声无息中长大。
最初的扁羽已然长出了浑身羽毛,还是展翅欲飞,一排排粗成了敦敦实实的列兵,最初的小苗,横成了树上的枝杈。疏疏密密,蓬蓬勃勃中淡然着沉稳。
回想起初识侧柏的二十年前,哦,侧柏原来如此。
又是几十年过去,在皇城的中山公园,一棵棵古树遮天蔽日,苍老的树皮袒露着过往的沧桑,树瘤累累展示历经的艰辛,虬枝如龙似在拨云揽日。竟然还有新枝,婆娑出一种豪情,折断的枝杈截面,依稀记录岁月的荒疏,森森正气,浓荫着这一方深邃。
那叶子,依然如最初的羽毛,虽然有些稀疏,绒绒的亚光秀发着葱葱的蓬勃。
这怎么会是侧柏啊,大都一千岁,看似老态龙钟却依然铮铮铁骨,雕塑般的雄浑透出一股不屈不挠的悲壮。
侧柏还会是这个样子啊!
杨 絮
春天如期赶来,街头主管绿化的杨树叶子就舒展了,没几天,就被绿色的袈裟裹个严严实实。
一冬天,杨树都在假寐,她若无其事听之任之天上的风霜雨雪,旁若无人缄默忍受地上的嘈杂尾气和刮蹭,粗糙的枝干生机不再,脉管里淡泊了夏秋季节的储存,但是她没睡,她竭尽全力在孕育着来年生儿育女的美梦。
果然,叶子舒展完毕迅速就结出了绿色的穗子,风一吹,宛如一万条幽雅的流苏,紧接着,种子带着毛茸茸的翅膀,飞向天宇,飞向窗牖,飞向陌生路人的面孔。
种子在飞,像雪,如絮,聚结一起一团团,一片片随风寻找扎根的领地。水泥的森林,柏油马路,哪里有落脚之处?复又随风而飘,闹闹哄哄不时鞭挞行人,骚扰车辆。
人类并不欢迎这如期而至的季节来客,招徕的是七嘴八舌的怨怼,甚至叫骂和沮丧,矛头直指植树人。
曾给你多少无私的恩惠?为你吞毒,给你吐氧,蔽你浓荫,阻你风沙......
人们啊,怎么总是遗忘别人的给予,偏偏只记住了小小的瑕疵。
她沉稳屹立,心无旁骛地默默忍受,碧绿的叶子扬起宽宥的旗帜。杨絮飞过之后,一如既往地坦坦荡荡守护一方浓荫。
大地赋予了她的使命,唯有大地,才真正听得懂她的心语。
接骨木
小时候就认识你,在家门口的山上。
不折你的枝,不赏你的花,不屑一顾多少年,心形的叶片从未做过我的书签。只因大人曾经告诉过我你的名字:马尿骚。
你不高,还是比我高大得多,仰望你的花蕾时是淡淡的粉红,开花时却变成白色略带一抹淡黄色的忧伤。你卵圆形椭圆形的红色有些诱人,但是我不碰,就因为你的名字。
哪知道你就是接骨木,哪知道全世界都有你的身影?是为造福世界而生的吗?
山坡、灌丛、沟边、路旁、宅边都是你的栖息地,只要地势够你生存的高度。
咖汤爬啊周;包根包勒岱;干达嘎日;棵麻风;梅骂按;豆介巴;蛙曼斗;毛毛林;八厘麻
;梅松鬼——这一连串稀奇古怪的名字都是人类不同民族对你的称呼,出现在东西南北中蒙药壮药瑶药哈尼药侗药水药苗药土家药布依药达斡尔药的药典里。
你不能包治百病,你的根茎叶花枝皮都在古今的药方里。
在浙西南距今千余年畲族府上,名贵的畲族绿曲酒,自古隐居深山的畲族人虫咬风湿都用它,它神秘的成分就有接骨木。
苏格兰人习惯每年5月1日前采集接骨木叶,挂在门上,这一年,厄运与坏事就会退避三舍。
还记得《哈利·波特》中的老魔杖吗?那是一段接骨木。
站在接骨木下能避免雷击,有人这样信誓旦旦。
治病辟邪,好处多多,那么是谁给了接骨木一个极尽诽谤的名字?
桤木
不允许乱砍滥伐的山里,有我的童年。
童年住在山里,需要砍柴生火做饭取暖,民以食为天,冬以暖为先。
住在大山里最大的奢侈,就是开门见山山里有一望无际的针叶林阔叶林混交林。说是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那可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赐予。
那时候正值大革命,大革命小兴安岭也没怂恿乱砍一棵树,煤炭供应供不应求,木材加工剩余物燃不起全部炊烟,冬天取暖的火炉嗷嗷待哺,北方漫长的冬季需要火的烈性烘烤才得以度过啊。
于是乎,桤木挺身而出,政府的眼睛有些极端:上山砍柴的爬犁只许拉一种活的树种——桤木,桤木就成了大森林里岂可存在的树木。
说桤木不成才。说桤木没大用。桤木无辜的要面对灭顶之灾。
砍伐在一个冬天进行,一家老小十家老小百家老小全部出动,一时间,大片的桤木林倒下,森林的杀戮残酷无情,炉膛的桤木化作一缕缕青烟。
斧锯砍不尽,春风吹又生。幸好留下了不值一砍的小苗,留下了根,有苗有根就有延嗣。桤木断绝,岂有此理。
再一次回到故乡,大片的桤木林在大山里茁壮,那是因为,老房子被命名为棚户区夷变成楼群,高楼里燃气暖气电器再也不见炊烟袅袅。
桤木再不是无用之木,走上了家具,走进了胶合板。桤木林里,草苁蓉壮着大山的阳气,桤木自由释放着呼吸,光和着春天、夏天,一片蔚蓝。
偃 松
偃松,马尾松,五针松,都是你的名字。
不管叫什么,你也是是松科里的侏儒,和高高大大的红松樟松落叶松所有松科乔木比起来,你永远是灌木群里的小弟弟。
但是你居住在比它们还高的高山上,你的脚下有高高的海拔。
山太高,嫉妒你不让你长高;贫瘠的土层石缝勉强给你一些腐殖质,注定不让你长粗;寒冷的气温凛冽暴戾,不让你直立,于是你匍匐着,紧贴着大地,大地不弃这弱小的孩子,紧紧把你揽在怀中。
漫天的大雪来临了,你挣扎着徒劳,无奈一任雪絮叠压,直至把你掩埋的无影无踪。
春天的太阳一层一层掀开雪被的时候,才知道大雪无损于你的一根毫毛。你笑笑,挺起每一根松针,不声不响盘算着开花结果。
五针一束的叶子伴着淡黄色紫红色的球形花蕊相映成趣,雄雌同株举案齐眉相互争艳该是怎样的生动啊,没见过者不知 不知者不怪。
紧接着的嬗变更为精彩,猩红色的松塔累累了枝头,松脂芳香了大山,羸弱的枝条,肥硕的松塔,好像讲述大头儿子小头爸爸的故事,幸好是匍匐在地,不然也会被压弯。
小小的偃松,大大的松籽,美美的味道,这是一种什么比例?
更感动的是你圆寂后的样子,白骨昭昭,宁折不腐,龟裂瓷化,粉身碎骨的碎片是舍利子的模样。
作者签名: 一勺水,便具四海水味,世法不必尽尝;
千江月,总是一轮月光,心珠宜当独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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