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杨林社区-似有若无-个人文章】
不过一场错误
□ 似有若无
2003-11-20 17: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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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夜里我照例失眠,与Joaquina电话,我问她什么是错误。
“错误。错误就是类似我与莫轩。” Joaquina说。
“莫轩不是我的。莫轩从不是我的。
即使结婚证上写着我和莫轩的名字。即使墙壁上挂着我和莫轩的照片。即使肚子里怀着我和莫轩的孩子。
莫轩都从来不是我的莫轩。”
“我和莫轩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错误。”
“结婚的日期由养父选择。和风煦日的四月十三。莫轩喜欢不冷不热的天气。否则他会逃跑。我知道他一定想逃跑。莫轩一贯不会坚持容易放弃。
何况莫轩不爱我。
何况莫轩爱另一个女人。
何况另一个女人铁了心跟他。哪怕海角天涯。
可是我爱莫轩。或许也不是爱。或许今天我才懂什么不是爱。或许那时只是我以为我爱。可是我要莫轩。我要他。那时我想要他的愿望与现在明白这只是场错误一样坚定。可我的坚定总是用错地方。
养父说我在劫难逃。我说就要一错到底。”
“于是。
我说莫轩我们结婚吧。
莫轩只是透明的眼睛看着我。
我说莫轩我们会很幸福的。
莫轩只是沉默着不说话。
我说莫轩我们可以开你的个人画展。
莫轩低下头一直沉默着不说话。
我说莫轩我们可以送你妈妈去加拿大动手术。
莫轩开始让烟雾缭绕。
我说莫轩我们一定要在一起。
莫轩抬起头看我。
我说莫轩我们有孩子了。
莫轩放弃抵抗开始垂头丧气。
我说莫轩我们的婚礼定在四月十三日你早点到。
莫轩狠狠的盯着我的肚子。
我说莫轩我们会有一个很可爱的孩子只是你现在还看不到。”
“我大声的放肆的笑。我那么了解莫轩。我知道莫轩每一个想法。我看着气急败坏的莫轩。我想到一个完美的婚礼。我想起唾手可得的幸福。我笑的眼泪都止不住。
如愿以偿。
婚礼奢华美满。宾客如云。好话连篇。快乐象风无孔不入。我笑的粲然。似五星级酒店外炫目的霓虹。莫轩还没有来。但我总是可以控制局面总是可以得心应手的应酬和周旋。我那么了解莫轩。我知道莫轩一定会来。不过有些问题需要他去解决。而他从来不会解决问题。我开始笑的更粲然。因为唾手可得的幸福近在眼前。”
“莫轩迟到了一个小时。
他看见我的时候眼神尽是仇恨。他穿着一件粘着油墨的工作服走到我面前。他的母亲坐在我右手边我的养父坐在我左手边。
我盈盈起身以无可挑剔的姿势对他微笑。和他对面的时候不小心看见他眼里有泪。我忽然心疼。却转瞬即逝。伸出手挽他。他的泪光只闪了千分之一秒而已。一个屈服。我笑了我要的就是这个屈服。
换上礼服的莫轩气宇轩昂。养父一脸遗憾心疼的看我。想起养父对我说Joaquina你错了莫轩不是你幸福的终结而是你劫难的开始。想起我燃着一枝烟坐在养父的书桌上说我愿意。想起我第一次见到莫轩的那个下雨的凌晨。我对养父说即使万劫不复即使粉身碎骨我也甘愿。
莫轩应景般公式化微笑。他定然不知道他的笑容罂粟花一样艳丽。如我般阅人无数也会在第一时间被俘。
酒店被他的笑容点亮婚礼照常举行。我于这个城市的地位决定宾客大多高官显爵。这样豪华的酒筵终有些人的一生也不可得。而有些人终其一生也不该来。譬如另一个女人。况且衣着寒酸。况且素面朝天。况且楚楚可怜。我自然目中无人。莫轩却似分崩离析。我和莫轩之间的天平瞬间倾斜。
我看莫轩莫轩看另一个女人另一个女人看我。世界如此之小只有三人而已。音乐依旧肆意弥漫不知停歇。我抽出莫轩手臂里的手朝另一个女人走去。没有回头也知莫轩转而看我。白色婚纱有长长的拖尾。我象踩着浮云袅袅婷婷走到她面前。我从四岁开始就接受训练可以对自己痛恨的人微笑。于是我说欢迎我说请随意我说招呼不周请自便。可我心里刻骨的痛恨。她在瓦解本就如履薄冰的平静。我对她微笑。她手足无措。我喜欢这样的情节我喜欢掌控混乱的局面。我喜欢控制我与生俱来的喜欢控制。
她似乎想哭。她看看莫轩再看看我。她似乎难以置信她眼见的事实。她看看我再转去看看莫轩。莫轩不敢迎她的眼神。我轻轻的附在她耳边说我肚子里的孩子还不到两个月。我说你跟他在一起的前一天和后一天他都睡在我身边。我很温柔很温柔的对她说若孩子没有父亲是很可怜的。她抬起头看我的眼睛。我依然微笑似酒店外霓虹般粲然。
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前后不过三分钟而已。她转身离开我巧笑嫣然。不知究竟谁输谁赢。莫轩站在原地纹丝未动。心知他魂魄已随眼光跟着另一个女人离去。我仍然笑。筵后烟火缤纷。一如我的笑颜。”
“婚礼奢华美满。我如愿以偿。我似乎总可以如愿以偿。
而且莫轩没有逃离。而且幸福唾手可得。
我倚在莫轩怀里。莫轩熟睡的时候象不谙世事的婴孩。单纯简单从来不会担负从来容易放弃。在莫轩那里开始和结束都那么干净。偏遇上拖泥带水的我。我只是在一个凌晨邂逅莫轩而已。我只是在第一时间爱上莫轩而已。我只是莫轩那么多过去之中的一个而已。我只是莫轩的一个经历而已。早知莫轩并不爱我。或是此时已不爱我。却已然深陷。却早被俘获。我莫名其妙却只能如此。嫁他是我唯一的奢望。而今终于成真。
莫轩在梦里喃喃的唤我的名字Joaquina我好冷Joaquina抱我。我紧紧拥住莫轩姿势象是保护自己孩子的北雁。在那一瞬我有种天长地久的错觉。
还好我自知是错觉。
婚后生活如我事前所想。莫轩的个人画展如期举行。溢美之词泛泛如潮。一夜之间莫轩的名字家喻户晓。媒体自然知道莫轩于我的分量和我于他们的分量。而莫轩不知莫轩单纯简单只知志得意满。局面在我手中可随时翻云覆雨。但我不必。我依言送莫轩母亲去加拿大医院。院长传真通知我们手术情况良好病人恢复中。一切尽受我掌握。幸福大概为期不远。
若世间没有巧合。”
“孩子在我腹中已然八个月。照例于周四下午去仁爱医院做产前检查。走进检查室的一瞬听到大厅一阵纷乱喧杂。不过交通事故而已医院对其早已漠然。只是肇事者焦躁癫狂以及伤者家人哭天抢地。无意中一瞥抬进紧急处置间的年轻女子。心下一颤。伤者竟是莫轩的另一个女人。顿时无法自拔。驻足间听到她家人哭喊医生救她啊救她的孩子啊。
孩子。当我做母亲才知道这个词于女人意味什么。思维仍然混乱。暗自猜测孩子的来历。难道另一个女人瞬息之间移情别恋。不象。难道莫轩一直与其藕断丝连。尚能解释。刹那间已不必猜疑。莫轩台风过境似降临依然一身油墨的工作服。自然未看见我。心全盘放在另一个女人身上。他问如何无人能回他。他焦急不安的在偌大的医院走廊里游走。几次三番经过我面前。居然视同不见。直至另一个女人面色苍白的从处置间推出。莫轩惊惶不安惴惴问起怎样。医生只说暂无生命危险但需留院观察。
我眼见莫轩跟随另一个女人而去。他仍未看见我一直未看见我。我在他的世界里原来一如尘埃从不起眼。木然的进到检查室木然的听到医生说孩子发育很好木然的回到我和莫轩的家。
养父打电话来询问我检查情况如何。我说很好。养父说莫轩本就是你的劫难你非要自取灭亡。我感激养父总如此通透。没有什么可以瞒过养父的众多耳目。养父给我的一切使得除了我自己无人可以令我受伤。我却一意孤行。养父说Joaquina你在辜负你自己。我从来以为我的防备固若金汤却因为一句话忽然泣不成声。只知卸掉面具解除伪装反璞归真。
莫轩自然不知只是几个小时而已便已天渊有别。”
“我说莫轩我下午去产检了。
莫轩说哦。
我说莫轩我一直信任仁爱医院。
莫轩低下头不说话。
我说莫轩我遇上一个交通意外的病患。
莫轩仍是沉默。
我说莫轩我看见是个怀孕的女人。
莫轩在衣服口袋里拿烟。
我说莫轩我后来去了产检你知道后来怎么了吗。
莫轩狠狠的吸烟一任烟雾随意缭绕。
我死死盯住莫轩。
莫轩只是吸烟以及苦思冥想。
我死死盯住莫轩的眼睛。
莫轩掐灭了烟火他在勇敢我能感觉到。”
“我忽然觉得心疼。莫轩焦灼的神情让我有想放弃的念头。”
“莫轩说是的Joaquina是的。莫轩说你知道她的不是吗。莫轩说我放不下她的我从来就没有放下过她。莫轩说她的孩子是我的。莫轩说我感激你我依赖你我却不爱你。莫轩说跟我在一起是在委屈你。莫轩说我一直在隐瞒你欺骗你。莫轩说你要怎样你说吧。”
“我要怎样。我能怎样。我怎么知道我要怎样。
爱情在我毫无防备时到来。肆虐横行。攻城掠地。我已被俘却生生拖人同溺。我居然从未想过这场战争只在我与爱情之间。谁赢谁便赢得莫轩。莫轩于这战争仅是用来炫耀的俘虏。拖他共溺我又情何以堪。
忽然想起夜夜梦里莫轩叫我的名字。似濒临绝境时一个用以给自己交代的借口。也许至少在那一刻莫轩曾爱着我。
我只爱一次却千疮百孔。一场战争我输便罢却如此自取其辱。
以前从不知道爱情用什么武器跟人作战。只浅薄的知道我的武器是自己显赫的地位和满身的铜臭。曾以为赢定。彼时时隔半年才知爱情用的武器竟是时间。才恍觉这武器无坚不摧世间无人能敌。我自更不能敌莫不是自取其辱。最后才知原来无非一个不该的纠葛而已。或许一切都该让它过去。”
我问然后如何。
“然后。七年过去凡事顺理成章尘埃早已落定。该聚的聚该散的散该走的走该留的留。有的仍有没有的始终没有。终于明白我和莫轩不过是场错误。”
“却蹉跎半生。” 电话要挂未挂之时Joaquina的声音越过太平洋幽幽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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