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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荷

洁生
2022-02-05 04:24   收藏:0 回复:1 点击:4053

    一
   心荷、心荷……
   在梦与醒的边缘,她恍恍然听到了呼唤。有人在呼唤她。她抬眼,一时不能视清,但似有万丈柔光照来,呼吸也舒畅了许多。须臾,她蹙起了眉。原来是他不是“他”。她的心情跌落至谷底,原先滚烫的皮肤都转起了寒意。
   他上前扶起她,她发髻散乱、双颊瘦削,樱唇还有些干裂,端的是病骨支离。婢子端来药碗,他伸手接过。碗是温热的。他用匙子舀起一些药汁,轻轻地吹了吹,递到她唇边。她僵僵地含了一口,随即吐了出来。苦——她哀声呻吟。两侧太阳如似针刺,她又唤痛。他顿了一顿,放下药碗,忙取出一颗蜜饯喂到她口里,又用丝绸手绢为她拭了嘴。旋解下腰间祖传的玉佩,塞入她的掌内,柔声道:手里金鹦鹉,胸前绣凤凰。偷眼暗形相。不如从嫁与,作鸳鸯。
   她触碰着那块玉,泪水珠子般地往下掉。那玉是上好的和田质,正面刻着一个“王”字,背面镶着一只赤金鹦鹉。乃是他家的传家宝。他却赠了她。他们是姑表兄妹,被父母指腹为婚。从小一起长大,称得上青梅竹马。但她每一次与他的会晤,眉梢眼角,毫无情愫。
   父母笑她懵懂,好似庄子笔下的混沌。又念她年龄尚小,愿意多留闺中两年。谁知那个姓柳的男儿一出现,她仿佛被凿开了七窍。
   时节正是夏末,雨后天晴,江面清得像琉璃。一朵朵浅红、柔粉的荷花,在车轮般的碧叶映衬下,田田绵延,深远十里,惊艳了游人们的眼。包括她。
  
   荷叶罗裙一色裁,芙蓉向脸两边开。
   她闺名为“心荷”,乃是长安城里崔员外家的千金,被父母视为掌中明珠。那一日,她去庙里祈福,路经十里曲塘,透过油碧车帘,入目无数荷花或含苞紧锁,或盈盈绚烂,或起伏摇动,伴着雨后烟柳间的七色虹光,美到了极致。她便与随行的小婢道:轻红,命车夫帮我采一朵荷花来。
   车夫闻言勒了马,望着深广莫测的江面为难道:小姐,老夫不通水性,两下又无船无器,怎生采荷?
   心荷挽帘探身,极目眺去,附近确实没有舟船,只有几个卖菱的少女坐在岸边,或哼曲或嬉笑。不远处却有一个青衫书生,双手背立独对江景。心荷便用雪白的团扇掩了面,命轻红前去请书生相助。
   书生本在诗诵这一塘的软玉温香,忽被一名小婢柔声求助,略略意外。他顺势回眸望过来,只见一架马车装潢精致,车帷帘幕低垂。车夫年过五旬,鬓须花白。车窗的银丝鲛纱却隐隐映出个年轻女子的模样。书生淡笑一笑,脱了外衫除了鞋袜,缓步下水涉入荷丛,细心寻了硕大娇艳的一朵,攀折返回岸上。
   轻红欢呼欲接。书生却避过了她。他直接走到马车边,对着车窗彬彬道:在下能为小姐采荷,不胜荣幸。
   车内默然无语,过了会儿,呖呖莺声的“多谢公子”道出来,且有一只皓腕探出车帘。书生忙将荷花献上。那素手接荷入内的片刻,书生已精准地看清楚了里边的女子面容,好一张不食人间烟火的芙蓉脸,好一双清波流滟欲诉还休的水杏眼。书生内心一震,鲛绡复又垂下。书生脱口而出道:小姐,我好像见过你!
   心荷闻言,好奇地卷帘看了书生两眼。那书生相貌清俊,眉目清朗,薄唇噙笑,看上去倒也温文尔雅,只是半身湿淋淋的甚是狼狈。书生正要说话。轻红走了过来,挡在了心荷前面,一边上下打量着书生,一边不客气地说:我家小姐从未接触过陌生男子,你怎么可能认识她?
   书生笑嘻嘻道:小姐虽未认识我,我却在梦里见过她。兴许是小生前世的孟婆汤未喝够,唯留相思在梦中。
   好个轻狂的小子。轻红正要斥责。心荷却制止了她。心荷命轻红拿出银两偿谢书生。书生却不接,只求得知她的芳名。
   心荷娇怯怯地告诉了他:心荷,崔心荷。
   书生亦用轻而柔的声音对她说:在下柳生。乃是华州人氏,家中独子,不曾娶妻。
  
   二
  
   心荷“噗嗤”一笑。她望向案几上的影青瓶,瓶内插着一朵荷花,瓣瓣如玉,蕊丝似金,映着红烛蔓宛生姿。轻红为她梳着一头青丝,满嘴嘲讽:这傻角一路尾随我们直到府邸门前,若不是有家丁护卫,我看他都恨不得直接找老爷夫人提亲了。
   心荷看着菱镜中的自己,一时间生起不忍,催促轻红去看看那个柳生到底走了没有。
   轻红不以为然道:都快二更天了,他应是走了吧。
   心荷有些疑虑地说:黄昏时分,你还说他杵在门外。如他已经离开,倒也罢了。若是他还未去,被街坊四邻看到,不免落人闲话。你还是看看吧。
   轻红只得去了一去。回来后,她带了一封信笺。轻红说是柳生强赛给她才恋恋不舍地走路。心荷疑惑地打开素白信纸,上面书:一点露珠凝冷,波影。满池塘。绿茎红艳两相乱,肠断。水风凉。
   轻红不解,问写的是个啥子。心荷的双颊倏忽间红通如火,忍不住跺了跺脚,低声道:真真冤孽!她察觉失言,轻轻叹了口气,问轻红道:他走前有未说些什么?
   他说,小姐如果有意,就回他封信。轻红侍立在旁,一脸不屑,道:好个花痴书呆子,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不如禀告老爷,将他狠狠打一顿,看他还敢不敢来纠缠?
   心荷抿嘴一笑,拿起鸡狼毫的小楷笔,抽出一张薛涛笺上写下簪花小楷:兰闺久寂寞,无事度芳春;料得行吟者,应怜长叹人。
   她写完,嘱咐轻红找机会回予对方。轻红苦劝不住,只好应允。心荷遣走丫鬟,躺在榻上。她左思右想睡不着,索性开了窗子,窗外的夜星宿远,月光虚浮,四周碧水,流声泠泠。心荷住的是临水香榭,崔府花园里最好的一处凉屋。她借着西风遥送的丝竹笙歌,猜想定是父亲与朋友们举宴商事,却不知变事即将到来。
   边关战乱,烽烟熊熊。心荷舅舅任执金吾,平乱有功,封官加爵。崔员外善于逢迎,提议将儿女婚事趁喜操办。消息一出,心荷大是惶惧。她去求母亲反受了一顿斥责:你与表哥的亲事是早就订下的,你左一个不嫁右一个不嫁,置我与你父于何地?
   心荷心急如焚,却无法说出缘由。是夜她做了一个梦,梦中有弥天大雾,湖光水色举目迷蒙,她在岸畔徘徊奔走,终不知何去何从。柳生忽然从雾中出现,一袭青衫纶巾,遥遥地向她招手,他手里握着一朵绽放的荷花。心荷如释重负地走过去,柳生却是步步退却,渐渐消失不见。心荷刹那间心境冰凉,她听着细霖敲瓦,冷风扣窗,绣楼外的梧桐夜雨,滴滴答答,声声不住。
   她咬紧牙龈使劲一挥,“豁啦”大响,奁盒落地。凤冠霞帔、珠链步摇散落得到处都是。
   小姐,你这是何苦!轻红劝道:柳公子这几日再未现身。奴婢寻找他多日,实在杳无音信。小姐就当从来没有见过他吧!
   心荷得了风寒,时不时咳嗽连连。她闻言心中一恸,只觉喉中温甜,忽地喷出一口鲜血。
   消息传到王府,王将军皱眉道:少年吐血,年月不保,纵然命长,终是废人了。王家表哥却是数次三番前往崔府探病,人参鹿茸燕窝灵芝的送着。他口口声声娶定了心荷。崔夫人欣悦地摩挲着心荷的背说: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女儿,你嫁了王家表哥,爹娘才能放心!
  
   三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送入洞房。
   洞房花烛夜,心荷落下了连绵的珠泪,湿润了描龙绣凤枕,鸳鸯合欢被。王家表哥纳罕她的抗拒,一再地暖言求欢,被她坚决地抗拒。他起初以为她是害羞,强力克制着自己,一连数月。心荷不愿意对他说一句话,更不愿意给他一个好脸色。日子久了,王家表哥不免失望。他半是赌气半是排忧,便与心荷分居,各自独处一室。
   心荷站在窗口,看着日升月落,星移斗转,悄无声息之间,樱桃红了三度,芭蕉绿了三次。她凄然一笑: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残垣。
   想起来揪心的疼。轻红双膝并拢,拜倒佛前,虔诚求道:菩萨,您就救救小姐吧。
   心荷已不进水米数日了,轻红喂她煎药尽数呕出。她时而清醒,时而昏迷。清醒时常常闭口无言,昏迷时则喋喋不休,像是与人倾吐着什么。王家表哥派人发出悬赏告示:谁若能医好少夫人,定有重金相酬!
   然神医难遇。
   轻红捧着签筒摇了许久,终于摇出了一根签,上书小字:无情何必生斯世,多情终须累此生。
   轻红拾裙起身,去找寺僧解签,不意间撞到一人,凝神注目,却是柳生。
   柳生乍遇轻红,更是惊奇。他说自与心荷邂逅,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他收到心荷表明心迹的信,更是欣喜满怀。联想到崔家身份显赫,一介布衣书生的他不敢辜负小姐美意,次日便备战科举,欲能考中进士。不料科举落第,他又得闻心荷嫁入王府,前番的诸般渴慕终究成镜花水月。既然花事已了,还有何留恋的必要。他四海飘零,一晃三年。近日来颇为思念心荷,忍不住又回到了长安。轻红告诉他,心荷与王家表哥的婚姻不过有名无实,如今只剩下半条性命,柳生一时间头昏气促,情怀激荡。
   天意弄人,造化弄人——柳生透过缭绕的烟雾,感慨那些供奉在高处的泥金塑像,一个个低眉抬手,宝相庄严,享受着万家香火,却为芸芸苦者成全了几样事?他定了主意,假扮郎中前去王府。
   心荷所躺的紫檀大床上方是云白的软烟罗帐。她的脸色如那副纱帐。柳生把完脉,闭目深叹了一声,轻轻唤了声她的闺名。心荷微微抬起双眼,目光在柳生的面上转了一转又收回。柳生红了眼圈。当年的崔家小姐,何其娇艳,何等风姿?而今缠绵病榻,憔悴得教人心碎。
   心荷……他微声唤她,喉中梗着痛楚,沙哑不成声:你可还记得曲江荷塘……
  
   四
   你是?
  
   我是……
  
   你真的是?
  
   我真的是。
  
   云空忽有惊雷滚过,雨自地老天荒般倾盆而下。
   在旁的轻红,拈起帕子拭拭眼角,掩好房门伫在门外。不知过了多久,心荷才恢复神智。方才一切都消失了。方才一切都回来了。消失的是这王府宅院,这雕花纱帐,这无分悲欢无分痛痒无分日夜的死水般的日子。回来的是那满塘的荷花,那初遇的欢喜,那流光溢彩万物复苏的良辰美景。一刹那的安乐令她的病痛几乎烟消云散。然而清醒后,心荷背转了身,一声声唤着轻红。
   ——病容素面,怎生见客?
   王府所有人都叫绝。
   柳郎中的医术,委实了得。不过数日,王府少夫人药到病除,气色大好。王府将军亲自递上百两黄金,柳生亦不推辞,答谢接过。时值中秋。心荷朱襦碧裙,鹅黄翠钿,梳着牡丹头,插着金步摇,艳如春日里的桃花,媚若画像里的嫦娥。王家表哥心下得意,命心荷为柳郎中敬酒。心荷端起一个白玉杯,望向柳生的黑眸几欲堕下泪来。柳生接过酒杯,却尽量回避她的目光。
   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
   柳生在王府的这段日子,原以为金风玉露一相逢的温存光景,尽是在想象中完成。王府仆从众多,柳生与心荷仅仅有意味深长的对视,欲言又止的缄默,干干净净的探病与求医,直到她病愈。喝完这杯离别酒,吃过这顿践行宴,他该与她诀别,也该与三年前的记忆诀别。
   人生若只如初见……
   他心酸。她词穷。哪里知道身畔还有一双眼睛,简直欲剥他二人的皮。
   次日清晨,王家表哥暴怒出声,声称府内招了贼。仆人们在大堂上下、在花园内外、厢房左右四处搜查,终在柳生房内查获那套贵重的白玉酒具。王家公子见了被绑成角粽的柳生,一脸轻蔑,勒令送官。心荷与轻红慌张赶来,一见轰然。
   心荷声声求表哥不要送官,声声称柳生绝非是贼。
   王家表哥的面上明暗交织。他齿内的话仿佛冰雹粒粒迸出:你拿什么来担保他不是贼?
   心荷望向那些寥落至阴森的残荷,手作兰花,捻起鱼食细碎洒下,扰乱了一池鲤影。
   身后的丈夫环住她的腰,亲昵地将脸腮埋入她的颈窝。心荷,我们终于成为了真正的夫妻,以后我们生生世世都要结为一体。
   心荷垂着眼,低俯着她的头。她想起柳生,他被王家表哥一顿毒打逐出府去,他却未断绝他对她的思念。
   轻红说,柳生现在寄居在一家破庙里,没事就写着一副一副的对联,来来回回就是两句: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轻红说,柳生患了一种奇怪的病,病一发作,他的肠肚便是痉挛般的痛。除非柳生不思念心荷。无奈他做不到不思念心荷。
   轻红也对柳生说:王家表哥对小姐极好,命人将王府的花园林圃,一一凿通成池,遍栽名品芙蕖。
   轻红对柳生说:王府王子常常陪着小姐。小姐除了偶尔怔忪走神,每日里针箴女红,精神气色都好过先前。
   轻红说完这些,将一个织金荷包递与柳生。柳生抽开来,竟是一颗风干已透的莲蓬。轻红叹了口气,说,柳公子,世事不如意者十之八九,你就将我家小姐忘了吧。
   柳生抚观莲蓬良久,哑哑一笑。过了片刻,他沉声道:没有心荷,我终身不娶。
   心荷连连摇头。自古云男儿多薄幸,偏将她遇到了如此专情的人。幸与不幸,难以断定,不知所措。
   轻红眼珠转了一转,附在心荷耳边一顿私语。心荷膝盖一软,竟跌坐在了椅子上,半晌不知如何回答。
   是夜三更,王府举宴欢庆之后,人人醉卧在床,心荷与轻红溜到了花园墙角。陪嫁的头面已装入了包裹,墙内外亦立好了梯子。只要攀过去,早已预备好马车的柳生就能够顺利相迎,一同离去。
   还等什么?还等什么?还等什么?
   三年来黯然消魂的分离,三年来绵绵无尽的相思,三年来层层缠绕的渴盼,几乎让她以为永远也终结不了。现在只要一点勇气,一次不顾一切……不知是何原因,心荷腹内乍起一股窒息的疼。那股疼来得猝不及防,却是绞肠拧肺,痛入骨髓。她弯下腰去,轻红扶住她,惊问道:小姐,你哪里不舒服?
   心荷咬牙,抬腿,落脚。勉强爬到墙头时,额上虚汗直如流泉,随即晃了两晃,如一片枯叶般坠了下来……
  
   六
   待醒转,已是在华州,隔离长安几百里。
   有人上前扶起她,她发髻散乱、双颊瘦削,樱唇还有些干裂,端的是病骨支离。婢子端来药碗,他伸手接过,碗是温热的。他用匙子递到她唇边,她僵僵地含了一口,随即吐了出来。苦——她哀声呻吟,两侧太阳如似针刺,她又唤痛。他顿了一顿,放下药碗,长吁一口气,不耐烦道:你小产都多少日子了,毛病还是断断续续好不了!
   心荷的面色苍白,如同客栈外面的初雪,寂然飘落。
   药汤子一锅锅地熬,之后滚滚沥下,却补养不出心荷的欢颜。
   家里有一大堆的衣服等着她洗,轻红正忙着在灶下吹火,锅里边的粥饭熬得稀了点,柳生就挑剔出声,说好歹也是大家闺秀的使唤丫头,没想到厨艺差得一塌糊涂。轻红憋着火气,将自己的馒头递给心荷。柳生一把夺过,就着青菜豆腐吃得毫不客气。
   心荷虚弱地摆正木盆,拿起石杵开始捣衣。寒冬腊月,她的手指生满了冻疮,去没有人能替她。轻红还要挑水,还要劈柴,还要做些针线活补贴家用。柳生早厌倦了心荷。他的茅草屋里徒有四壁,之前骗来的女人都被他或折磨死,或卖入青楼。心荷终于明白,柳生那年不是为了考科举而突然销声匿迹,而是为了逃避衙门捕役的追查。心荷也终于明白,柳生对自己的一见钟情,并非是爱慕她的容貌,而是看中了她的家世……她的细软已被柳生赌光,如今她从锦衣玉食的少奶奶沦落到生不如死的洗衣妇…
   念及此,心荷险些咬碎了银牙。无论怎样,她不能死。她若寻了短见,轻红的下场更加危险,柳生亦能逍遥法外。素来娇弱的心荷在非人的逆境里突然变得坚强起来。她尽量顺从着他,麻痹着他。她趁着一次柳生酒醉酣睡的期间,携了轻红逃向县衙,在县太爷层层审问又确认无误的情况下,柳生被捕入狱,王家也得到消息前来救她们。
   可是,王家找来时,只见到了轻红一人。
   王家表哥看到轻红的憔悴黄瘦,宛如看到黄瘦憔悴的妻子。他追问心荷的下落。轻红将他带到了一处尼庵。王家表哥呆愣愣地看着落了发的心荷,身披缁衣,手敲木鱼,素颜沉静,状若不识。过了良久,他踱步走至廊檐下,深深嗅了嗅半开的腊梅香气。
   清寒。幽凉。哀而不伤。犹如诀别。
   佛堂青烟煌煌,佛像宝相庄严,佛号此起彼落。
   轻红走到解签僧处,微微弓背,呈上签文。
   大师,请你帮我解支签。
   无情何必生斯世,多情终须累此生。
   何解?
   施主,多情便无解。
   如何去多情?
   放下即可。
  
   轻红轻叹一声,回忆消失。她手挑起车帘。长夜漫雪,车马缓行,正是回长安的路。她对面的王家公子紧闭双目,似在假寐。其实,他在回味他与心荷最后说的话。
   ——心荷,让我们把以前的一起都忘了,重新开始好不好?
   ——涉江采芙蓉,兰泽多芳草。采之欲遗谁?所思在远道。还顾望旧乡,长路漫浩浩。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
  
  
   【注】:本文根据《太平广记》里《柳参军传》改编而成。原作于2013年,名为《墨荷传说》,今翻写修改,将原文中的有缘无分的青春虐恋改为带着暗黑一点色彩的故事。这样更现实。似乎也更迎合结尾这首诗。
原创  林友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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