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梦黄昏
　　——芳峪纪行之一
　　
　　
　　
　　黄昏，走在石板街上，穿越黑郁郁的树丛和断墙，杂乱无序的脚步踏在石头上，深一脚浅一脚，坎坷如是进入了过往的人生。芳峪是如梦的所在。
　　一个人走出小院，我沿着雨后窄街上泥泞的碎石路，走进群山环抱着，如入梦幻的小村深处去。此刻，那些曾经清晰可见的事物一下子变得迷蒙起来，仿佛世界上这一切都在或虚或实或有或无之间幻化着似的。记得一位哲人曾说，世间诸像，无所谓有，也无所谓无的。我如同忽然穿越时空。童年。旧梦。故事。皆为幻象。山村街道上，寂静如无人之所在。甚至，我已经怀疑自己的在，是否还在？
　　左右两旁那些嗡嗡郁郁、大大小小的杂树、高高矮矮、参差错落的房屋和矮墙渐渐轮廓模糊，于天地间和万物融合，化解，而后就再不见一丝本来形色了。偶尔会感到有粗大的树木，突然伸出支叉，如人的手臂，拦住去路，果子碰到头面上。虽并非很痛，却非我所预料。一脚高一脚低地摸索前行，眼前一片混沌，根本分不清路迎面而来的是人是石或树。明明觉得是人的，走近了打招呼，却是一株粗大的柿树，不说话。偶尔，觉得是有人石头一样木木的稳稳的站着，坐着，不动；以为是一块石头的，贴着身走过去，却意外地听到他从身后送来的一句飘渺如幻的问候。我惊出一身冷汗。
　　朦胧中，路过一条河，感觉一架小桥浮于河上，连接了两岸。我已经听到有浅浅的溪水从桥下流过，水冲击着河床，汩汩作响。桥头，似乎是人，或坐或站，可以听到他们的说话，回荡于山谷间，空洞而飘渺。近了，才知是桥的栏杆和树木。忽然有点点红的火影过来，知道必定是人了。那人抽着纸烟，从墙角，从树丛里，由远及近。那烟头的光一明一灭。明灭间，看到一张苍老的面孔。如鬼。灯光下的人，鬼影子一样。绰约，都在忽有忽无间。
　　到了有灯的地方，人家灯光如红豆一般，抑抑的，煜煜的，倒更显黑暗之深之重。离这昏暗的，柔弱的灯光而去，竟如坠入幽冥间。甚至觉得，睁开了眼，倒不如干脆闭上自在。闭着眼走路，耳边有微风吹过，感觉那是在飞呢。
　　灯影中，有人在那凉爽的微风里坐着，手里摇着芭蕉扇。相信，他们就这样坐着，坐着，一直会坐下去，一坐就是几十年。如同这里的一草一木，一颗树，一块石头，他们本就牢固的长在这里了。在这里，他们长上自己的这一辈子。
　　天完全黑了，天地间就像被黑暗重新染过一遍。天下所有的一切都躲在黑里去了，就连自己也消失在时空之中。我辨不清方向，碰壁无数。断路石壁矮墙挡住去路。我慌了，心里有一个人在不断地质问：
　　你在哪里，你在哪里？
　　此时，我的听觉味觉嗅觉触觉，一切感官都消失在茫茫宇宙之中，所谓的小我已经不复存在了。
　　我想，或许这一切一切都都不过是一场梦幻。恰如人生之梦。或许，我根本就没有到过芳峪，根本没有从芳峪的石板路上走过，更没有过这样一个如梦幻般的夜晚。或许，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叫做芳峪的村子吧。
　　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