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
　　
　　似乎是自己在爬楼梯。一个人爬一座高楼。不知已经爬了多久。四周是无数道耀眼的金色光晕，脚下是窄窄的陡峭台级。抬头看去，那楼梯还在一层层地盘旋着向上，看不到尽头。低头向下，看到螺旋式的楼梯层层向下伸展，如同无底的深渊。顿时，自己一阵眩晕，巨大的恐怖袭来，使我双腿粘糯，抖动不止，站立不住。我闭上眼睛，抓紧拦杆，猫下腰去，坐在楼梯之上。我的脖子僵硬起来，楼梯在顷刻之间飞速旋转，我惊叫着，摊倒在楼梯上。如果不是我一瞬间偶然紧紧抓住了楼梯护栏，我就会摔下楼去……
　　汗从我的头部浸出来，先是脸上滴落，后来逐渐浸透了全身。我的衣服都湿透了，冰冷极了。
　　不知过了多久，我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一间四面皆白的房子里。我想了许久，自己应该是躺在医院的病床上。身体被捆绑着，插着各种各样的管子。我看到对面的机器不停的闪烁，上面的数字在跳动，偶尔发出嘀嘀的叫声。鼻子里的插着管，大概是氧气管子，刺激着鼻粘膜，说疼不疼，说痒不痒，很不舒服。有人正在双手按住我的胸部在不停地挤压，我的胸部肋骨应该是断了，疼痛难耐。我想，这大概就是所谓的人工呼吸了吧……
　　哎呀……
　　我疼得叫了一声，一口鲜血吐出来。就听有人小声说，醒了醒了！有人用酒精棉为我擦试吐出的秽物。
　　随后，听到杂乱的跑步声。随后是一个好听的女孩的声音，她说，再打一针吧！
　　我微睁开眼。我的眼皮沉重地抬起。就见一个身材骄小的女护士举着一支大号针头，啪的一声打碎药瓶尖端，将针头插入吸满药水，然后把将针头对着空中，推动注射器尾部，挤出针管里的空气，掉了头对着我的胸部扎下来……
　　我凄惨的大叫一声……
　　不知又过了多久，我感到周身疼痛，生不如死。有人正在往我嘴里插管子，顺看管子往里面灌水。我一顿恶心。胃里翻江倒海一般折腾。我想，这大概是在给我洗胃吧？我来不及想这一切，张开嘴巴，狂吐不止。这时，一个医生将戴了手至的手指伸进我的嗓子，用力搅动。似乎那时，我的五胀六腑都从口腔里吐了出来。我忽然觉得，就像刚刚看了一场电影，电影散场，一下子，里面乱起来，人们一齐从剧场门口涌出。那些粘粘的糯糯的东西，从口里出来……反正就是如此，索性张开嘴巴吐了呀。
　　忽叫有人惊叫起来。自己忍住巨痛，睁开眼睛。只见一个护士手端一只大大的脸盆，正在接着我刚刚吐出的秽物，我看到，已经满满的的接了一大盆。令自己吃惊的是，自己吐出来的都是一些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呀！一团团纸屑，一滩滩粘稠稠的团块和液体……
　　女护士用金属nie子拨开一团秽物，忽然惊叫，有字！有字……
　　大家围笼过来。我斜眼望去，那一团团纸上分明是有字迹。上面有字。
　　我看到，那纸上面的确有字。有些未消化的纸上，字迹似可辩认。几个医生纷纷聚笼在一起，用医用摄子将纸团摊平，放入不绣钢盘子，轻轻展开，上面果然有几个并不完整的黑字：唐诗宋词元……
　　我明白了。这不是自己的笔记吗？这不是我电大听课笔记吗？这就是我的中国文学史笔记！
　　我想，那蓝色的粘乎乎的液体该是我使过的墨水了吧。
　　这是一个美好的早晨。我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已经从睡梦中醒来。我是枕着自己的汉语言文学专业毕业证睡着了。身体并无不适。只是觉得自己的梦仍未做完似的。
　　1985年8月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