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知县救灾遇袭记（小说）
　　——袁了凡在宝坻系列小说之十八
　　
　　运河瘦成一道裂痕，龟裂的河床上散落着鱼骨似的船骸。一辆驴车摇摇晃晃行进。袁了凡踩着滚烫的黄土跟车往南走，官靴沾满浮尘。随从袁福拿了短鞭，喘着粗气，跟在车的另一侧。日头毒得能晒裂石头，道旁歪着几株枯槐，乌鸦在枝桠间跳来跳去，铁铸的喙啄食着树皮。
　　"老爷，天快黑了……前边就是黑狼口了。"老仆袁福抹了把汗，草帽边沿滴落的汗水在黄土地上砸出小坑，"俗话说，雁过拔毛于古庄，那些饿红眼的流民......"
　　话音未落，树根下突然窜出个黑影。那是个八九岁的孩子，肋骨支棱得像搓衣板，肚皮却涨得发亮。他死死抱住了袁了凡的大腿，喉咙里发出幼兽般的呜咽。袁了凡这才看清他嘴里含着半截草根，混着血丝的涎水顺着下巴往下淌。
　　"作死的饿鬼！"袁福抄起扁担要打，被袁了凡抬手拦住。孩子的手像烧红的铁钳，灼热的隔着布裤都能烙进皮肉。袁了凡解下腰间饭囊，把浑浊的米汤刚倒进孩子的陶碗，又递给孩子一块高粱饼子。四周土丘后便冒出几十双绿莹莹的眼睛。
　　突然一声锣响，孩子们从四面八方如溃堤的洪水涌来。袁福急中生智将袁了凡推进旁边的树林，自己却在驴车前被掀翻在地。袁了凡紧搂着孩子蜷在树林间，透过裂缝看见流民撕扯着驴车上的粮袋，麸皮混着血水在黄沙里散落一地。有人为争半块麸饼咬断了同伴的手指。
　　袁了凡怀里的那孩子开始抽搐，青紫的嘴唇贴着袁了凡的前襟蠕动。袁了凡记得，十天前，也是在这附近，曾经遇到一个夭折的孩子临死前也是这样，小手抓着袁了凡的官服绣补，把神兽的金线都扯散了。
　　"是官老爷！"树林外有人尖叫一声。哄抢粮袋的流民突然僵住，有个跛脚汉子扑通给袁了凡跪下，额头在碎石地上磕得砰砰响。人群如退潮般散去，让出了那条灼热的小路。
　　袁福一瘸一拐地过来，见袁了凡正撕了中衣给孩子包扎伤口。小东西终于睁开眼，瞳仁黑得像是把整个世界都装了进去。
　　“你姓什么？”袁了凡问。孩子摇了摇头。
　　“你叫什么名字？”袁了凡又问。小东西又摇了摇头。
　　袁了凡解下腰间的玉佩系在孩子颈间。"从今往后，你就叫袁禧吧。"孩子深深地点了点头。
　　……
　　二十年后的一个清明节，嘉善。袁禧跪在袁了凡墓前焚化新印的《了凡四训》。青烟袅袅升起时，他忽然对着墓碑唤了声"爹——"，声音清朗如山涧解冻的春溪。远处钱塘江正在涨潮，轰隆隆的涛声盖过了他袖中玉佩的轻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