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子遇鲲鹏记
　　——历史人物小说系列之三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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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潮声如雷，庄子赤脚站在礁石上。海水漫过他的脚踝，又退成细碎的珍珠。远处海天相接处，突然腾起一道幽蓝光芒，像是有人将整片夜空揉碎了撒在海面。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他喃喃自语，手指无意识地摩挲腰间竹简。那光芒愈发炽烈，竟将正午的太阳都比了下去。咸涩的海风突然变得粘稠，浪头凝固在半空，千万颗水珠悬停成晶莹的帘幕。
　　巨浪轰然坠落时，庄子看见鱼鳍。不，那不该叫鱼鳍——遮天蔽日的阴影自海底升起，青灰色的鳞片泛着青铜器皿的光泽。海水从鳞甲缝隙间倾泻而下，竟化作万千蝴蝶，蓝翅金斑的蝶群掠过他发梢时，带着深海特有的寒意。
　　"世人皆道鲲化鹏鸟，却不知这化字最是谬误。"清越声音自头顶传来。庄子抬头，见那巨鲲不知何时已化作白衣少年，赤足踏在浪尖。少年眉眼似被海雾晕染，时而如垂髫稚子，时而若耄耋老者。
　　浪花在少年指尖聚成漩涡："你看这海水，入眼是水，入手是雾，入梦便是云霞。"他忽然将漩涡掷向空中，水珠在半空凝成展翅的鹏鸟形状，"何谓鲲？何谓鹏？不过世人强作分别。"
　　庄子忽然大笑，震得袖中藏着的漆木龟甲叮咚作响。他解下腰间酒葫芦掷向少年："好个强作分别！那你且说说，方才化蝶的海水，此刻是水是蝶？"
　　少年接住酒壶的瞬间，海面升起七重虹霓。龟甲从庄子袖中滑落，竟在礁石上自行铺展成卦象。离卦在上，坎卦在下，火水未济之象。浪声里忽然混入编钟清鸣，那些悬停的蝴蝶开始簌簌振翅，鳞粉洒落处，礁石生出青苔，转瞬开花。
　　"你腰间竹简写着'若夫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辩'。"少年饮罢琼浆，眼瞳变成琥珀色，"可知这六气不在九霄，而在方寸？"他忽然展开双臂，白衣化作雪白羽翼，海浪在他身后堆砌成通天的阶梯。
　　庄子踏上第一级浪阶时，听见龟甲碎裂的脆响。海水漫过脚背，竟是温热的。九重浪阶尽头，他看见星斗倒悬，银河在脚下流淌如练。鹏鸟的羽翼掠过昴宿时，抖落的星光变成滚烫的雨。
　　"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少年的声音在星空间回荡，"而你此刻所见，不过是沧海一粟。"他突然俯冲而下，羽翼卷起的风暴将庄子裹挟其中。在失重的眩晕里，庄子看见自己的广袖化作蝶翼，发簪上的青玉迸裂成星屑。
　　当风暴停息时，庄子发现自己伏在漆案上。半卷竹简尚在案头，墨迹未干的"逍遥游"三字被夕阳镀上金边。窗外海涛依旧，只是礁石间多了群蓝翅蝴蝶，正绕着晒盐人遗落的斗笠翩跹。
　　他伸手触碰竹简上未干的墨渍，指尖却沾着细碎的海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