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药（小说）
　　
　　王德福蹲在灶台边擦火柴时，听见瓦楞上簌簌落下冰碴子。灶膛里的劈柴发出爆裂声，火星溅在褪色的全家福上，映亮了照片里抱着婴儿的小芳。十五年了，这张被老鼠啃出缺口的相片，始终贴在用报纸糊成的墙面上。
　　
　　"当啷——"
　　
　　铜镯子磕在青砖上的脆响惊醒了蹲在门槛上的闺女。小芳慌乱地捂住嘴，看着母亲秀兰颤抖的手从灶台缝隙里摸出个黑影。煤油灯的光圈里，那抹银光像只受伤的蝴蝶停在老榆木桌上。
　　
　　"这是你奶奶留给你的..."秀兰的声音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枯瘦的手指抚过镯子上模糊的"仁和堂"刻痕。王德福端起搪瓷缸，五年前诊所张大夫递来的药方还揣在怀里，纸页上的字迹被汗浸得发胀。
　　
　　后半夜的北风卷着雪粒砸在窗棂上，秀兰摸黑翻出压箱底的蓝布包。油纸包裹的银镯子在掌心跳动，内侧"1947冬"的刻痕硌着指腹。她忽然想起三天前在菜场听见的闲话——镇上新开了家黑诊所，专治各种疑难杂症。
　　
　　天蒙蒙亮时，村口的老槐树上挂起了褪色的红布条。王德福推着自行车往镇上走，车筐里塞着用油纸裹了三层的烂菜叶。路过村小门口时，他听见教室里传来《悯农》的读书声。有个扎羊角辫的女生突然冲出来，把本掉在地上的《本草纲目》塞进他怀里。
　　
　　"这是我抄的！"女生急得直跺脚，马尾辫上的蝴蝶结跟着乱颤。王德福这才发现课本扉页贴着张糖纸，纸上歪歪扭扭写着"车前草煮水治高血压"。
　　
　　镇医院后门的青砖墙爬满枯藤，药房窗台上摆着和他家一模一样的搪瓷缸。穿白大褂的老大夫正在煎药，砂锅里咕嘟冒泡的药汁散发出苦涩的香气。"王叔来得正好，"老大夫突然开口，镜片后的眼睛弯成月牙，"上个月省城专家来义诊，说你这种情况..."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摩托车轰鸣。村主任张建国举着体检单冲进来，口罩上还沾着武汉的雪："专家组说你这是陈旧性肾炎！明早八点县医院派救护车来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