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恩来无眠西花厅（小说）
　　
　　
　　凌晨三点的西花厅笼罩在秋末的寒气里，海棠树的枯枝在玻璃窗上投下蛛网般的暗影。周恩来摘下老花镜，指节抵着突突跳动的太阳穴，台灯在紫檀木案头照出一圈昏黄的光晕。
　　
　　"总理，药热第三遍了。"秘书轻手轻脚推开门，白瓷碗里的中药腾起氤氲雾气。周恩来摆摆手，钢笔尖在文件页脚悬停："西北局急电搁哪儿了？"
　　
　　话音未落，电话铃突然炸响。周恩来抓起听筒时碰翻了墨水瓶，蓝黑色液体顺着呢子桌布蔓延，像幅抽象的水墨画。"我是周恩来......什么？定西地区饮水断绝？"他的指节攥得发白，钢笔在便签纸上划出深深的沟痕，"立即启动3号预案，通知兰州军区空投......"
　　
　　秘书望着总理鬓角新添的霜色，想起三天前邓颖超悄悄塞给他的止痛片。此刻那些白色药片正在总理中山装口袋里沙沙作响，和窗外的落叶声混成一片。
　　
　　"小赵，五七年河北徐水视察的照片还在吗？"周恩来突然抬头，镜片后的目光穿过袅袅药雾，"那个抱着空饭碗的娃娃，该有十八岁了吧？"秘书心头一颤，总理记忆里永远装着最细碎的民生。
　　
　　档案袋窸窣作响时，警卫员端着搪瓷缸子闪身进来："食堂熬了小米粥。"周恩来却起身推开东厢房的木格窗，寒风卷着几片枯叶扑在中山装前襟上。远处电报大楼的轮廓正在晨雾中渐渐清晰，他望着启明星的方向喃喃自语："当年在延安，主席说革命者要当普罗米修斯......"
　　
　　话音戛然而止。周恩来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佝偻的背影在窗框间缩成小小一团。秘书冲上前扶住他时，摸到衬衫后背全是冰凉的汗。那只布满老年斑的手却死死抓住窗棂："通知铁道部，我要亲自去陇中......"
　　
　　第一缕晨光爬上西花厅的灰瓦屋檐，海棠树的枯枝在青砖地上织出细密的网。周恩来重新坐回案前，钢笔尖在救灾方案上沙沙移动，药碗里的热气早已散尽。当秘书终于发现止痛药少了两粒时，朝阳正透过雕花窗棂，把总理鬓角的白发染成淡金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