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金牙
　　——津味小说系列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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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金手里的探针在无影灯下划了道银弧，"张嘴儿。"这话在诊所里说了二十年，墙皮都听得起茧子了。
　　
　　小年晌午头，西北风卷着煤渣子往人脖领里钻。诊所门帘一挑，糖瓜冯的孙女让老冯头架着进来，小脸煞白。"金大夫，您给瞧瞧，这丫头早起就嚷牙疼，晌午糖瓜摊上直打晃儿。"
　　
　　老金撩起白大褂前襟擦了擦金丝眼镜。小姑娘刚换的恒牙上粘着糖丝，右下槽牙肿得发亮。探针刚碰牙龈，"嗷"一嗓子惊得窗外槐树上的麻雀扑棱棱乱飞。
　　
　　"冯爷，孩子这牙可耽搁不得。"老金往搪瓷缸里兑着双氧水，缸子外头印的"先进工作者"红字褪成了酱色，"您老卖糖瓜半辈子，怎就由着孩子可劲儿吃？"
　　
　　老冯头攥着羊皮袄襟不言语，眼瞅着要往条凳上出溜。老金忙抄起血压计，余光瞥见小姑娘棉袄袖口磨得发亮，忽然就想起十年前那个大雪天。也是腊月二十三，自己闺女蜷在诊疗床上，蛀穿了的脸肿得透亮，救护车在雪窝子里打滑...
　　
　　"金大夫？金大夫！"老冯头拿烟袋锅子敲窗台，"麻利儿的，外头雪片子有鹅毛大了！"
　　
　　老金猛回神，手里针管差点戳歪。窗外果然扯棉絮似的落雪，诊所铁皮顶子让雪粒子砸得噼啪响。他扯过行军床上的棉被往小姑娘身上裹，"劳您驾跑趟药房，要头孢和甲硝唑。"话音未落，老冯头早顶着风雪窜出门去。
　　
　　暖气片嘶嘶漏着气，老金往炉膛里添了两铲子蜂窝煤。艾灸条青烟袅袅，混着双氧水的涩味在屋里打转。小姑娘迷迷糊糊哼唧："爷爷说，卖了今冬糖瓜，就能给我买新棉鞋..."
　　
　　老金手一抖，艾灰落在白大褂上。十年前救护车的警笛声又在耳膜上撞，闺女最后攥着他手指说："爸，开春能去水上公园看玉兰么..."
　　
　　门帘哗啦一响，老冯头裹着雪沫子撞进来，怀里药盒还带着体温。老金抄起针管，无影灯把三个人的影子投在墙上，晃得像皮影戏。
　　
　　后半夜雪住了，诊所灯泡晕出毛茸茸的光圈。老金蹲在门槛上啃凉烧饼，瞅见老冯头缩在胡同口路灯下，守着糖瓜担子打盹。担子两头稻草把子上插着糖瓜，麦芽糖香混着爆竹碎屑的硫磺味，在清冷空气里慢慢化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