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宁被刺（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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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斯科的八月闷热得令人窒息。米赫尔松铁工厂的砖墙在暮色中泛着暗红，像块正在冷却的生铁。列宁扶了扶工人递过来的木质讲台，汗水顺着他的山羊胡滴在演讲稿上，晕开几团墨渍。
　　"同志们！"他的声音像把锋利的刀子，劈开燥热的空气，"当资产阶级用饥饿的锁链......"
　　咳嗽第三次打断演讲时，列宁注意到前排戴蓝色头巾的女工。她正用袖口擦拭通红的眼角，可指节分明的手背上沾着墨迹——这年头连纺织厂都停工三个月了，哪来的新鲜油墨？……
　　枪声比他想象的沉闷。第一颗子弹擦过左肩时，列宁还以为是被马蜂蛰了。直到第二声枪响震落屋檐的灰雀，他才看清那个摘下护士帽的女人。苍白的脸庞在暮色中泛着青，右眼蒙着浑浊的白翳，左眼却亮得骇人。
　　"以神圣俄罗斯的名义。"范妮·卡普兰的嘴唇在念祷文，握着勃朗宁的手腕却稳如车床。第三发子弹旋转着钻进胸腔时，列宁闻到硫磺混着檀香的味道——这不对劲，军火库的弹药不该有这种气味。
　　警卫的靴声像暴雨砸在木地板上。卡普兰被按倒时，列宁看见她嘴角溢出黑血，浸透胸前银色的十字架。那十字在暮光中诡异地折射出七种颜色，让他想起冬宫地窖里那些沙皇的炼金术手稿。……
　　"左肺叶贯穿伤！"有人在尖叫。列宁仰面躺在担架上，望着工厂铁皮屋顶缝隙里漏下的星光。奇怪的是并不觉得疼，只有种冰凉的麻木感顺着脊椎蔓延。他想起小时候在辛比尔斯克落水的那次，伏尔加河的暗流也是这样温柔地拖拽着身体下沉。
　　急救室在警卫站的地下室，三盏煤油灯在石灰墙上投下摇晃的鬼影。医生举着镊子的手在颤抖，金属器械叮当掉进搪瓷盘。"找不到子弹，"他喉结滚动着，"X光显示在左锁骨下方，可是......"
　　列宁的视线开始模糊。暗红色血渍在绷带上洇出克里姆林宫的轮廓，墙角的阴影里站着个戴羔羊皮帽的男人，尼古拉二世的琥珀袖扣在幽暗中闪光。"弗拉基米尔·伊里奇，"沙皇的幻影用妹妹玛丽亚的声音说，"您听见圣血在枪膛里歌唱了吗？"
　　剧痛在午夜时分突然苏醒。列宁猛地弓起身子，咳出的血沫里浮着细小的金砂。护士惊叫着后退，打翻的酒精灯将墙上的列宁影子拉长成双头鹰的形状。暗红色的急救室内，所有金属物品突然开始共振，手术刀在铁盘中跳起。
　　"铅芯镀银弹头，"卡普兰在隔壁审讯室呢喃，宪兵发现她左眼的白翳正在融化，露出虹膜上细密的希伯来铭文，"但弹壳里灌的不是火药，是拉多加湖冰层下的圣水，还有......"
　　枪声再度响起，这次来自审讯室。当警卫冲进去时，只看见宪兵瘫倒在血泊中，卡普兰的太阳穴绽放着黑色玫瑰，嘴角却挂着笑。她右手食指的伤口还在冒烟，地板上用血画着倒悬的克里姆林宫，塔尖插进新月中央。
　　……列宁在高烧中看见1919年的莫斯科。红场积雪下涌动着沥青般的黑潮，斯巴斯克塔楼的五角星变成滴血的红宝石。无数透明的人影在冻土下游行，举着1917年2月的报纸，彼得格勒的枪声与冬宫的焰火在时空裂缝中重叠。……
　　"体温41.2度！"有人在遥远的地方惊呼。列宁感觉胸腔里的子弹在生长，像颗金属种子伸出根须，缠绕住他年轻时在喀山抄下的马克思主义手稿。当一缕晨光穿透地下室的气窗时，医生终于用磁铁吸出了弹头——那上面蚀刻着双头鹰与镰刀锤子交织的图腾，正在晨晖中缓缓蠕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