琥珀病房（小说）
　　
　　手术室的白炽灯亮得让人想起被剥开的牡蛎壳。我躺在推床上，看着医生用镊子夹起沾着血渍的棉球，消毒水味道突然变得刺鼻——像童年那台总漏水的冰箱里，浸泡在柠檬片上的陈年苦味。
　　
　　"两颗鹿角状结石。"他把棉球扔进托盘，金属器械碰撞出清脆的响声。我忽然想起祖父的搪瓷缸，那些在杯壁凝结成褐色盔甲的茶垢。这些年我确实吞下了太多浓烈的东西：凌晨三点的黑咖啡在胃里结成冰碴，应酬时的洋酒灼烧着午夜空荡的喉咙，就连办公桌前积灰的阳光都化作一杯杯白开水灌进血管。
　　
　　直到某个深夜，我在浴室瓷砖上蜷成虾米。右肾像被塞进一颗发霉的蛋黄，每一次痉挛都在呕吐往事。那些没送出的道歉卡在食道褶皱里发酵，咽下的叹息在胃袋里结晶成盐粒，连月光都被揉碎在喉咙，变成锋利的玻璃碴。止痛药失效时，血的味道竟是苦杏仁的。
　　
　　老医师的沉香木诊箱叩在紫檀案上，惊醒了趴在经络图上打盹的我。"心火凝成的舍利子啊。"他枯枝般的手指划过我鼓胀的腹部，砂锅里莲子心正在暗红火焰中舒展筋骨。烟雾缭绕间，我恍惚看见无数透明的手掌正从毛孔里伸出来，试图抓住那些流逝的光阴。
　　
　　第七天夜里，结石坠入膀胱的瞬间，马桶冲走的不只是生理异物。镜中倒影忽而泛起珍珠母的光泽，眼尾细纹里游动着深海鱼群。当晨光穿透医院窗帘时，我听见护士说："结石是菱形的，像被切开的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