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讨饭
　　——历史人物小说系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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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寒风卷着沙粒掠过濠州城外的乱葬岗。朱重八用开裂的手指攥紧半截草绳，将最后一把黄土盖在隆起的新坟上。远处传来野狼的嗥叫，十六岁的少年突然发现自己的眼泪早已在三天前流干了。
　　
　　十日前那个闷热的黄昏，他蹲在灶前熬着第三锅观音土糊糊时，里屋传来大哥朱重四撕心裂肺的咳嗽。母亲王氏蜷在墙角，腹部鼓胀得像怀胎十月的妇人——这是吃多了观音土的症候。父亲朱五四从五天前就再没说过话，干枯的手掌始终攥着半块发黑的树皮。
　　
　　"重八..."大嫂陈氏突然从里屋冲出来，发髻散乱如疯妇，"你大哥他..."话未说完便栽倒在地，后脑磕在门槛上的闷响惊飞了梁间的麻雀。
　　
　　朱重八记得自己是如何用草席裹住三具尸首的。草绳勒进掌心时，他忽然想起去年跟着刘财主家少爷在私塾窗外偷听的那句"饿殍遍野"。原来先生说的饿殍不是书本上的墨字，是父亲凹陷的颧骨，是大哥僵直的脚趾，是母亲临终前塞进他嘴里的半片槐树叶。
　　
　　皇觉寺的钟声在第七日黎明响起。高彬长老的僧袍带着檀香味，目光却比香炉里的灰烬更冷："寺里存粮只够三日，你且去化缘罢。"所谓化缘，不过是穿着百衲衣的乞讨。朱重八摸着怀里豁口的陶钵，突然想起母亲说过他出生时屋后开过一朵碗口大的白莲。
　　
　　
　　滁州城外三十里的破庙里，朱重八蜷缩在关公像后的阴影中。右腿的伤口还在渗血，白日里那只黄毛恶犬的獠牙似乎还嵌在皮肉里。他摸索着抓了把香灰按在伤处，疼得咬住从功德幡上扯下的布条。
　　
　　忽有火光跃入庙门，老乞丐拖着瘸腿挪进来，腰间葫芦晃荡出浑浊酒气。"小子，"沙哑的声音惊醒了梁上蝙蝠，"讨饭要盯着狗主人的裤脚看——穿绸裤的放狗咬人前会先提裤管。"
　　
　　月光从瓦缝漏下来，照着老乞丐从怀里掏出的半块炊饼。朱重八狼吞虎咽时，听见对方哼起古怪的调子："金樽美酒千人血，玉盘珍馐万姓膏..."破庙外的风声突然变得凄厉，仿佛应和着这荒腔走板的歌谣。
　　
　　颍州城头飘雪那日，朱重八在施粥棚前摔碎了陶钵。熬粥的妇人撩起帷帽，露出额间朱砂痣："小师父且等等。"她转身从粥桶底舀起半碗沉底的粟米，热气在风雪中凝成白雾。朱重八捧着陶片的手突然发抖——这妇人眉眼竟像极了早逝的姐姐朱佛女。
　　
　　三年后，当朱元璋站在应天府的城楼上俯瞰长江时，总会想起老乞丐葫芦里劣酒的味道。那些混着血泪的铜板，那些踩着他脊梁碾过的官靴，那些义军大旗上灼目的"驱逐胡虏"，原来早在他捧着破钵走过十四州府时，就已化作淬炼帝王的熊熊炉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