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冬
　　
　　农历九月，老屋后的药园浸在暮色里。我蹲下身，手指拂过麦冬丛中垂下的藤蔓，叶片边缘泛着经霜的淡紫。外婆生前常说，麦冬是土地的纽扣，把四季的寒暑都系在根须里。
　　
　　儿时最爱扒开药园的篱笆。春分时节的麦冬冒出针尖似的嫩芽，像绣娘丢在绿绸上的银线；端午前后叶片舒展成翡翠扇，叶腋间坠着串串铃铛似的花苞；待到霜降，藤蔓上结出纺锤形的浆果，暗红里透着玛瑙的光泽。外婆摘下最饱满的果实，用竹匾晾晒在阁楼通风处，说这是给冬天准备的"金锁子"。
　　
　　记得有一年大旱，河床干涸得能走马车。药园里的麦冬却倔强地挺着绿叶，根须在龟裂的泥土里织网捕鱼。外婆捧着干瘪的麦冬根茎喃喃自语："麦冬啊麦冬，你这脾气倒像我那倔强的外公。"后来我才明白，那些看似枯槁的根茎里，藏着比春天更磅礴的能量。
　　
　　前些天整理旧物，翻出外婆的中药柜底层。褪色的红木抽屉里，整整齐齐码着用麦冬制成的"麦冬饮片"，每片都切得薄如蝉翼，透过阳光能看到纵横交错的叶脉，像极了他临终前布满老年斑的手掌。柜角的标签上写着"1983年立冬采收"，墨迹被岁月晕染成淡褐色的云烟。
　　
　　昨夜雨疏风骤，我在书房窗前煮麦冬茶。沸水冲开蜷缩的叶片，麦香裹着若有若无的苦味漫开。忽然想起外婆说过的话："麦冬是药，也是时辰。"茶汤渐凉时，月光正爬上窗棂，我看见玻璃杯里浮动的麦冬叶，恍惚间变成了老屋后那片永远青翠的藤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