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知县回春堂抓药记
　　——袁了凡在宝坻系列小说之四十八
　　
　　三木子
　　
　　宝坻县城笼罩在蒸笼一样的暑气中，城东回春堂大药房门前挤满了面色蜡黄的男女老少。袁了凡摘下草帽抹了把汗，混杂在人群中打量这间朱漆剥落的百年老药铺，他看到门楣上方有一个漆黑的牌匾，上面“回春堂”三个大字十分醒目。可那门槛上新沾着暗褐色污渍，像是病人呕出的血渍。
　　"三两银子一副！"药铺伙计踩着条凳，将写着"防疫汤"的木牌挂上门楣。人群顿时骚动起来，前排的老汉踉跄着跪下："先生，上个月才一两半……"
　　"啪！"算盘珠子的脆响砸在桌案上，“别废话！下一个——”。人群一阵骚乱，只见掌柜赵德贵掀开帘子从里面屋子踱出来，脸上带着一丝冷笑。他生得白胖，偏在颧骨上涂了团不自然的胭脂红，活像案板上刮了毛的猪头。"汤药可不多了，想活命就掏钱，城外乱葬岗的新坟可不让讨价还价。"
　　袁了凡摸了摸袖中印信，指尖触到昨日在城隍庙拾得的半包药渣。今晨找城南王郎中验过，所谓回春堂的“防疫汤”不过是陈年甘草掺了柳榆树皮煮水，莫说治病，多服反要伤及脏腑，纯粹是骗人。
　　突然有碎银落地的清响打破了喧闹。一个身着青布衣裙的少女扑到柜台前，她发间戴着的白绒花被汗水浸得发蔫："赵老板，求您行行好再赊一副药，我爹昨夜咳得呕血……"话音未落，赵德贵一把抓住姑娘的手臂，还要佘？你欠了的银子连本带利已经十五两了！”后面上来几个伙计将姑娘推搡在地，手里的药包散落一地，露出里面发霉的树皮草根。
　　"小莲姑娘？"袁了凡认出这是三日前在城门口施粥时见过的女子。当时她搀扶着她的老爹来领粥。
　　赵德贵又一阵冷笑，油光满面的脸凑近少女："要不拿你的脸蛋抵债？"他肥短的手指掠过少女耳垂，他那镶着翡翠的金戒指在阳光下泛着森冷的光。
　　"且慢！"袁了凡横步挡在两人之间，一掌拍在老旧的柜台上，柜台的木纹缝隙里积着深褐色的污垢，不知浸染过多少绝望的生命。"按洪武年间的《市廛律》，囤积居奇者杖六十，没收赃物。"
　　此话一出，满堂死寂。赵德贵于尴尬中将绿豆眼突然眯成一条缝："这南蛮子倒像是懂王法？"他朝后堂使个眼色，两个彪形大汉从阴影里转出来，腰间短刀柄上缠着褪色的红绸，"只可惜宝坻县的律法，这儿说了算。"他拍了拍腰间鼓囊囊的银袋。
　　袁了凡余光瞥见门外闪过捕快皂衣，那是今晨派去城南查探药库的差役已经到位。他心中窃喜，方才少女怀中的霉变药材，与昨日在乱葬岗拾得的药渣相同，都是从城南运出的假货，正好做物证。
　　"赵掌柜可知'千层饼'的典故？"袁了凡回身，看了看身后已经到位的几名便衣衙役，慢条斯理掸了掸青衫上的浮尘，"嘉靖年间苏州米商以次充好，知府当堂剖开米袋，外层新米裹着霉米，再裹着砂石——"指尖划过柜台，在积灰上勾出同心圆，"最后那奸商的脑袋，也这般层层叠叠挂在了城门上。"
　　汗珠突然顺着赵德贵的三重下巴滚落，在绸缎衣襟上洇出深色痕迹。门外忽然传来马蹄声，十二名新到衙役鱼贯而入，铁尺敲击青砖地的声响惊飞梁上燕雀。
　　袁了凡举起鎏金印信，惊堂木的闷响震得药柜簌簌落灰，"来人！给我将人拿下，封仓验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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