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是夜里十二点多了，他还没有回家。吃饭时间，他已经打来电话，说是晚上有应酬，不回来了。她没问他去哪儿，和谁吃饭之类的话。在每次总是得到千篇一律的回答后，答的人烦了，问的人自然也倦了。
　　
　　 做完家务，她打开了床头的一盏灯，习惯性地抱起了一本书，无所事事的翻看着。一个翻身，头触到了枕边一个凉凉的东西，是一个随身听，是他上次去外地开会发的小纪念品，一直放在床头说是学英语用。
　　
　　 戴上耳机，按下播放键，磁带里正放着LESSON 1，看样子他也没怎么碰过这玩意。打开随身听上的收音功能，一个很做作的女声传了出来，“外面刚刚下起了雨，听着窗外的雨声，让人不禁有一种淡淡的忧伤······”。她一惊，下雨了吗？怪不得心里闷闷的。
　　
　　 爬起身来，走到阳台上探身一望，真的，下雨了。
　　
　　 关上阳台上的窗，她静静地伫立窗前，透过雨幕，俯看这夜色中的城市，猜想着推杯换盏间，她会在他心里的哪个角落。
　　
　　 “他好象没带伞啊，”她想。“还是给他打个电话吧。”
　　
　　 手指快速地按着那几个不知道拔了几万遍的手机号码，通了，可他又挂了。她拿出手机，发了一条短信：“外面下雨了。”她曾无数遍地感谢过发明短信的人，感谢他给了她一个不用面对冷漠却又能表达关怀的方式；感谢他以短信为墙，替她阻挡住了爱情的风寒。
　　 重又回到床上，戴上了耳机，这时电台正播放着张学友的歌《她又来听我的演唱会》。这真的是一首老歌了，老得连她都会唱。
　　
　　 “她来听我的演唱会，在十七岁初恋第一次约会。”
　　
　　 听到这儿，她想起了那个初恋的男孩。第一次遇见他是在食堂吧，召开迎新大会，她一边抱怨着油腻腻的地板一边低着头踮着脚尖走路，一下子就撞上了前面的一根柱子。“噗”的一声笑，她就这样认识了这个笑声的主人。别人的浪漫都是在花前月下发生，她和他的故事却是在这样一个油腻腻的地方展开。
　　
　　 于是她蓄起了发，穿上了长裙，开始笑着哭，哭着笑，迷迷糊糊地走过了四年的时光，却也未能逃脱那个分手的夏天。“其实我是应该感谢他的”，她常这样想。因为他，才明白了什么叫爱，什么叫痛，是他教会了她爱情的起笔。
　　
　　 怀着一身自以为的伤痛，她工作了。这是一份很轻松的职业，轻松到她为自己拿那么多的钱而内疚。到了当婚当嫁的年纪，单位里的大姐们便开始忙活开了。
　　
　　 碍于面子，她开始参加无止境的相亲。一年多过去，能留下深刻印象的见面对象没有，市里的饭店倒认识了不少，不经意间成了同事眼里的美食顾问。“那时候是自己最胖的时候吧”，她微微扬起了唇角。
　　
　　 初见他是在高中同学会上。她曾经一度很热衷于参加这样的活动，即使这样的碰面变得越来越不单纯，她也因有一种熟稔感而乐此不疲。那天，当她陷在一大堆已婚女同学的家长里短中难堪不已的时候，他远远地笑着，带着一片阳光走过来，“你还记得我吗？我们俩高中时坐过同桌！”她一下子想了起来，却实在无法将当年那个瘦瘦弱弱，戴着黑框眼镜的书生与面前这个身材魁梧，仪表堂堂的男人叠合起来。
　　
　　 他送她回家，分手时，男人很认真地说：“其实那时候我挺喜欢你的。”她晕眩了。后来他们就结婚了，她一直在想，到底是嫁给了这个男人，还是嫁给了“喜欢”这句话呢？
　　
　　 婚姻生活就象婚前想的那样，从激情走进了平淡，从平淡走到了冷漠，就象是一壶热水倒进了杯里，刚开始冒着热腾腾的气，上下翻腾几下，时间长了一杯热水终究只会变成一杯凉水而已，再也泡不开浓郁的茶。
　　
　　 “是不是每个人都会象我们这样呢？”她想，见的面越来越少，说的话越来越客套，每天的相遇不是为了爱情，而是习惯。
　　
　　 和他一起走过这么些年，她想除了那个女孩之外，婚姻生活里就没有什么刺激的事情发生了吧。那是个很清纯的女孩，清纯到她不忍心将她列在“第三者”的名列里。她甚至想过退出，让那个女孩和他在一起，成全了他们的生活，可是丈夫淡淡地说他们其实没什么，竟然让她颇有些失望。
　　
　　 “我还爱他吗？我从一开始就爱他吗？”她在自己的失望中甚至不确定这一点。
　　
　　 张学友的老歌放完了，收音机里又传来了他的一首新歌。她曾经在电视里看见自以为十八岁的学友哥在这首歌的音乐里又蹦又跳的样子，才知道年龄是最最无法掩饰的缺陷，她有些失望地关掉随声听，重又翻开了手头的书本。
　　
　　 书上开篇序写着“鱼说：你感觉不到我的泪，因为我在水里；水说，我能感觉到你的泪，因为你在我心里。”“如果水已经结成冰了呢？”她这样想，“鱼是不是还能活着流泪？冰可以再化成水，而鱼却已经死掉。这样，爱情还活着吗。”
　　
　　 “爱情值得相信吗？”她关上灯，朦朦胧胧中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