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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水之湄
□ 莫裳青衣
2003-12-19 1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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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圆月正从山岗上缓缓升起,星儿闪烁,秋虫唧唧。树林子外一块牌坊下立着一位少女。正是二八好年华,眉如新月,面似桃花。
他来了吗?想起自己的心上人,水眉脸上一红,美目抬起,悄悄打量四周。
正在这时,道上响起了得得的马蹄声,一人一骑渐行渐进,黑色马影,白色人影。
水眉凝眸一注,含羞垂下螓首。
不会吧?闻闻你说你不去? XX女中喷水池旁一位少女发出响亮的声音。大约是习惯了,这位高挑靓丽的姑娘对自己引来一堆人的侧目丝毫不以为意。
丽儿轻一点,没有办法啦,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妈说我不能近水。。
得了吧得了吧,我以为你是开玩笑,原来你真相信算命的?我告诉你,这可是我们班最后一次聚会了!现在都什么年代了?颜丽丽说着把一个果汁空瓶狠狠扔进了旁边蹲着的水泥青蛙大嘴里。
我,这位叫做闻闻的少女欲言又止,小脸涨得红红,着急地眨着一双灵动的眸子。我再去跟我妈妈说说,不过,我妈妈一定不会同意的……
你呀,什么事都听你妈的,算了吧,我再找人搭伙喽。颜丽丽一撇唇。
丽儿,我,方闻闻欲言又止,看着颜丽丽扬长而去。
闻闻,你说什么,你想去西溪?方闻闻的妈妈严晶放下手里的遥控器,优裕的生活和到位的保养令她看起来并不像是将近半百的女人。
过来,坐在妈妈旁边,她一脸严肃地看着自己的女儿,妈妈不是同你说过了,你命里不能近水么,不过二十四岁以后,应该没有关系了,你就不能忍一下,这可是你李叔叔千叮万嘱的事。
妈,你就别相信那些骗人的东西好不好啊,书上说那是迷信。说完就一甩马尾辫蹬蹬蹬往二楼去了。
时光倒回十四年前的一个傍晚。
方太太,令嫒不是普通孩子。李尘盯着正趴在他家玻璃茶几上摆弄洋娃娃的闻闻。
闻闻这孩子从小有点怪异,小小的人儿,时不时会怯怯地打摆子,医院里的专家也不知甚么缘故,听闻李尘这么个异人,这不,就抱着女儿求上门来了。
严晶放下手里的杯子,李先生,恳请您请实话实说,我都三十多了才得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如果……她说不下去了,反手拭了下眼角。
你放心,她没事,据我观察,她前世情孽深伤,经世不散,只要别在二十四岁前让她遇上那人,就没事了。
不过对于你们来说,她还是贵人呢,方先生的事业将会因为她而飞黄腾达。
怎么才能不让她遇上那人?不可能不出门啊?严晶刚宽下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李尘笑笑,当然不是,你切记,她命里带煞,不能近水,二十四岁前千万不能去什么河海溪流。
(2)
男子终于近了,他下马牵着缰绳走上前去,一声轻唤,眉。
少女抬起羞红的脸,你来了。
只见他腰系白玉带,银钮护胸怀,剑眉星目,好一个浊世翩翩佳公子。
嗯,是我。想过我么,莫易突将一张俊脸凑至水眉前,她更害羞了,一张小脸垂下去,绯红得像是染上了桃花,他顺势一揽,便拥美在怀。
易郎,我已是你的人了,天涯海角,我都跟定你了,水眉樱唇轻启,吐出一句话。
你放心吧,得妻若你,夫复何求。语气温柔地能滴出水来。
水眉松了口气,复而闭上眼睛,紧紧地攀住眼前的人。
自然没有看见,她闭眼后的那一刹,莫易微微地皱了皱眉头。
讨厌,闻闻揪着大狗熊的耳朵,小脸上的五官全皱了起来,我怎么会这么惨呢,二十四年不能去河海溪流。
你呀,什么事都听你妈的,算了吧,我再找人搭伙喽。颜丽丽撇唇的脸又清晰地浮现。什么事都听妈妈的,对啊,十八九岁的人了,都已经成年了,难怪丽儿笑话我。
小熊你说,我妈妈是不是没有道理呀,哪有人迷信到这样地步的哦。怎么办呢。
丽儿,我去,我能和你搭伙了!闻闻在自己房间拨着给颜丽丽的电话,我跟妈妈说那天是你生日,上你家玩,你别拆穿了我的话哦,闻闻开心地笑道。
原来骗人这么容易,我都没说过谎,讲得却跟真的一样。
当然啦,你没说过谎,你妈妈自然就不会以为你在说谎喽,丽丽也笑道。
这才像我丽丽的死党。好,就这样说定了哦。我再去买点吃的,多带一点,知道你是个小谗猫。
我要玉米!丽丽的嗓子不去当啦啦队实在有点可惜。闻闻刚把烤肉翻了个身,回首就见丽丽擎了两支大大的玉米回来。
闻闻,忘了买玉米,不过也没关系,看,我抢来的,丽丽说着将玉米穿上长长的铁针,一起搁在烤肉架上。
原来溪水是这么地美丽,闻闻吃着烤肉一个人坐到溪边,丽丽不知又上哪疯去了,她总是大众的开心果。
其实应该是河吧,挺宽的,水很澄澈,下面的小石子都能看得很清晰,一些小鱼儿顽皮地窜来窜去。
远处有条铁索桥,溪边几茎绿绿的小草在石子缝里探头探脑,对岸一大片的芦苇风里轻摇。
抱膝坐下,心里莫名其妙地跳出一句诗:蒹葭凄凄,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
明明是溪水在流,却觉得自己是在拼命往后退。
(3)
易郎,你又要走了么,下次什么时候来见我,水眉委委屈屈地轻扯衣角,这个破庙我还要住下去吗,我真的很害怕啊。
乖,再等几天就好,我爹那里我正在想法子。不要怕,这个地方没有别人会知道的。莫易抱了一下水眉,头也不回地牵着马儿急驰而去。
爹,他老人家,现在一定被我这不孝女伤透心了吧。当日,究竟为了什么,居然抛了一切和他私奔?到此间后才得知他竟是豪门子弟,银钱早在途中用尽,功名未就,更不敢告知父亲竟带回一寻常人家女子,于是,她只能被安排在这个偏僻的小庙里,过着暗无天日的等待日子。
莫兄,听闻你携美而归,佳人呢?说话之人名唤陈寅,青巾长衫,同为此地富商之子。
唉,别提了,我爹逼我必将于下月初迎娶蒋府千金。据说那女子倒也貌美如花,却是脾气大得吓人,纳妾的事我看是休要提起了,水眉可怎么办呢。莫易烦燥地,将手里的青花茶盏碰的往桌上一放。
原来那位姑娘叫做水眉,想必名如其人,所谓伊人,在水之湄,好名啊好名,陈寅赞道。言毕一挑眉,尊翁位居方位,自然不能容忍,莫兄进不能和睦家翁,退不能讨好佳人,实是进退两难。
莫易大喜过望,陈兄真乃知音,小弟现正为此焦头烂额之至,兄可有好计,莫易必当涌泉相报。
方法倒是有,只怕莫兄未必舍得,陈寅轻笑。
但讲何妨,莫易心急地从椅子上长身而立。
陈寅收拢手中的象牙骨扇,拿扇骨在桌上轻轻嗑了嗑,清清嗓子道,兄在外甚久,尊翁动怒于你不求上进,而今你若再言水眉姑娘,岂不正触其怒。兄如能舍得水眉,小弟愿出白银千两,兄只说在外奔波劳苦所得,及至美娇娘进门,岂不皆大欢喜。
莫易正值心慌意乱,听闻此言,只觉句句在理,竟道,陈兄金玉良言,令我顿开茅塞。不过,只怕水眉……
女人俱是水性扬花,想我陈某人风流倜傥,向来怜香惜玉,水眉姑娘若跟了我,兄台尽可放心。
一个人呀闻闻?
闻闻抬起头,一个俊朗的男孩正打量着她,是班上的姚明。
闻闻盯着他,却突然有一种非常非常奇怪的感觉,姚明像是变了个人,而眼前这场景竟似曾经发生过一般。
不知是不是因为溪水的辉映,两个人的眼都像起了波光,潋滟地一抖。
闻闻,你老实交待,姚明和你刚才都说了些啥,表白了么?
姚明?他做什么表白,闻闻看向丽儿。
你是不是在装傻呀,姚明喜欢你,全班都知道,别告诉我你不知道。
闻闻眨眨眼,无辜地说,我真是不知道。
(4)
什么,莫郎?你要把我送人?水眉惊讶地睁大眼睛。
嗯,这个,水眉,事到如今,我也不能瞒你了,我家里不可能接受你,况且我没有办法,将于下月初迎娶蒋府千金,再说了,陈公子风流人品,在我之上,你见到他就知道了。
你,你拿我当什么?水眉凝注于眼前这个男子,只见他狼狈地躲避自己的视线,不敢看她的眼。
当初怎么会跟了这样的人,水眉闭一下眼睛,冷冷地开口道,好罢,带我去吧,也免得夜长梦多。
莫易把水眉抱上马,打马飞奔,心道:原来这女人真是水性扬花,还好自己不用为了她烦心了。
马却停了脚步,一条河前面挡路,非常宽,水很澄澈,下面的小石子都能看得很清晰。几条小鱼儿顽皮地窜来窜去。
水眉,跟在我后面,走索桥的时候小心点,陈公子正是在前方不远处的驿亭中等我们。 水眉一咬银牙,惊人的速度冲上前去,两人抱着落入滚滚流水中。
你做什么?!
我们曾经盟过誓,不能同年同月同日死,却要同年同月同日死,莫郎你忘了吗,咳咳,水眉灌了一口水,说不出话了,只紧紧扯住莫易的手臂。
你疯了!莫易拼命挣扎,一开口就喝了口水。
水眉像根水草似的拼命缠住了他,紧紧抱着他。眼看着两人就要一起沉没,却见那莫易抬起手肘狠狠地撞击水眉,复而又用脚去蹬,终于甩脱了她,四肢并用地爬上了岸。
水眉惊痛地睁大双眼,不敢相信奋力瞧向莫易,你,话音未落已沉了下去,水面上咕咕地冒出一串气泡。
这女人真疯了! 莫易恨恨地想,想死还要拉个垫背,只可惜了那一千两银子。
聚餐后,天色越加地黑了,偏偏又雷声阵阵,山雨欲来,溪水开始翻滚上涌。
我们准备走吧,从铁索桥过去,那儿离公交站点近些,一定要慢慢地走,千万小心。大家都排着队,小心地踩上铁索。闻闻跟在丽丽后面,她最后第二个。
眼看着一行人就要全过去了,闻闻却脚下一滑,往右侧了侧。
最后一个正是姚明,他急着伸手去拉,岂料铁索一晃,只听啊的一声,两人一起跌落。
前面的同学急忙奔回,可惜都是旱鸭子,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敢往下跳,只把手伸得好长,希冀可以扯到他们。
姚明抱着闻闻,拼命往边上靠,闻闻已经晕了过去。他用尽全力想把闻闻托到别人够得着的地方,可是一阵雷声,湍流急下,两人已被卷去无踪。
(5)
李尘坐在阳台上,见着一粒星飞快地划落,卦相是个男孩子,他凝目望去,却意外地见到了十四年前趴在他家玻璃茶几上摆弄洋娃娃的小女孩,不由轻叹,命里注定的,谁也逃不了,因果通三世,也算是果报。
只是没有料到,这一世,他心甘情愿地为她而死。所谓伊人,在水之湄,他与她,总算脱了彼此纠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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