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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不如烟(3)

般若草
2004-02-07 16:08   收藏:0 回复:3 点击:5947

    (一)
  灯光耀眼。我和海文迈进聚会的酒家。小姐有礼,芬芳入鼻。海文依旧轻扶我的腰,穿过大厅,走向曲廊。江平从曲廊迎了过来,他们一左一右呵护着,真的像演戏一样。
  
  曲廊尽头,双门推开,一厅陌生的男人。江平道:这就是鸣凤。这都是同学。你认识哪一个?
  我惊异的轻摇着头。海文说:一个个的认。
  我指着一个:他。不记得名字了。大家起哄,那人挥手致意:凯旋。非常荣幸。
  环顾一周,又指着一个:华子?大家起哄,华子大笑着上前,双手相握,不住地说:荣幸,荣幸。
  这就是雅兰,我们的港姐。江平指着一个时髦的女人。
  噢——!我和雅兰惊讶的紧紧拥抱,异口同声道:不认识,不认识。我们相互端详着,再次拥抱。我无法从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珠光宝气的胖墩墩的富婆的形象中,找到刚招工时那瘦弱的少女身影。
  
  
  我和雅兰都是当权派的女儿,所不同的是,她那从部队转业的爸爸,那段时间正好去北京学习,由我爸爸这个比他她爸爸小六七岁的年轻代理厂长,替他爸爸执行了反动的“刘少奇资本主义路线”。这究竟是巧合还是所谓的政治智慧亦或政治的战略回避?只有天知道。
  
  江平的妻丽娟,美娇的妹妹美琴,班长龙云等等都一一见过。
  
  大家入座,江平开场,说缘起:雅兰在香港创业二十五年,今年回来探亲,想见见小学同学,我也早有心愿,所以就打了一圈电话,把大家请来,一共打了二十七个电话,到了二十一位。昨天在路上碰到雅兰才说起,很仓促。最远的是我们安庆的贵娥,其次就是远道而来的海文和我们的鸣凤了。再远的也来不了,因为雅兰要赶明天的飞机。值得一提的是,鸣凤这次能来,大家都很高兴,雅兰是最高兴的。因为大家这么多年多少都见过面,只有鸣凤,一直没见到,大家都很想见见。
  
  开席举杯,一团喜气。
  雅兰与男人们谈笑自如。我们六个女人简直像落尘的菩萨座像,无声无息。
  
  雅兰举杯:龙云,大班长。你是我初恋的情人诶,今天先跟你喝第一杯。大家鼓掌。班长意外,不动声色。
  江平发话:对!现在都这把年纪了。没有秘密,什么秘密都可以公开了。都是属鸡的,四十七了嘛。龙云,这杯酒一定要喝。
  江平的插话,让龙云缓和了心态,胸有成竹的样子:当然要喝。旧情人嘛,不仅要喝一杯,雅兰今天的白酒我都代了。
  
  旧情干杯。谁先结婚的,打开了官司。
  我关注着雅兰,感叹着雅兰。他有着男人的思维和幽默,这可能就是女人成事的关键所在。
  
  我招呼雅兰:雅兰,你的变化太大了。二十五年过去,我们这些女人都默默无闻,逐世而老,你却摇身一变,成了一个事业有成风度翩翩的女实业家,真是非常钦佩。我们女同胞的骄傲。来,我敬你一杯!
  雅兰站起:哇——,鸣凤。真是诶!写字楼的,说起话来就是文章诶,我敬你,我敬你!什么骄傲,你去了,也一样行。
  
  我们相饮而坐。雅兰发表感叹:鸣凤,我老想见你的。你走得早,他们都同学到高中,虽不在一个班,也总能见到的,家都在厂里,只有你见不到。你记得吧,小时候我们常在一起玩,老亲一个。后来招工,我和你爸妈在同一个单位,常到你家去,只见过你一面。每次春节你回来,我回家;我回单位,你也回单位,总也见不上面。你也变化很大, 好静一个,静得出奇诶。你知不知道,你是我们班最漂亮的一个也。
  哪里~,你最漂亮。我接她的话,惬意地笑道。这到不是应酬,她确实算漂亮的。雅兰抢白:诶!你最漂亮。这是真的。好多男孩子一直都暗恋着你也!你还不知道呀?!她指点着在坐的男人们。
  
  
  天那!我赫然靠向椅背。到底在县城里呆久了,不是场面上混的,全然不知对应。
  
  有人出来解围:到底是我们的雅兰,快人快语。请教一个问题:你在外面说了算,在家谁说了算?
  雅兰洒脱地:当然他听我的。我从小就是男孩头嘛。
  江平接话:对。你从小就是个假小子,她最像你妹妹。江平指着我。
  我惑然反问:什么?我像她妹妹?我脑子里闪着一个瘦小的黄毛丫头的样子。
  我是说你像林妹妹。江平纠正着我。
  
  
  噢!我长吐一口气,再次赫然靠向椅背,不敢与人交视。江平的妻,丽娟就坐在我左边的隔座。
  
  
  班长龙云出马:哎...哎...注意!注意了,有问题了。她是林妹妹,有问题了噢
  江平对阵:有什么问题?!我说她像,没说她是。
  龙云对曰:像和是其实是一回事嘛。有官司打了噢,我可是学法律的哟。江平抢白:我也懂法,不在乎。
  
  我听得莫名其妙。暗自思量:这些该死的。我不在的时候,他们怎么嚼舌头编排我!我看对面的海文一眼,海文不动声色,他和江平挨肩坐着。我看左前方的雅兰一眼,雅兰开话:嗨!鸣凤你不知道。我当时恋着他,他却恋着你也!气死我喽。我老伤心的。你问他——雅兰指着班长龙云。
  
  天那!这是轰炸机呀。轮番轰炸,都冲着我了。
  我与右边隔座的班长交视,他诡秘地笑笑。我想起来,美娇对我说过,龙云曾带着几个同学坐四个小时的汽车,专程到总部去看我,那时我已实习完,回分队了。美娇和海文商量着,没告诉分队的路线,只说分队太远,前不巴村后不着店,一时没车过去。还说龙云很流氓,常打群架,怕三天两头去分队惹事,让我不要见怪她自做主张。
  
  一轮酒官司打完,班长龙云招呼我:鸣凤,你到底对我有没有印象?
  怎么会没印象呢?我看着龙云一副红光满面,体胖心宽的样子,一个饱食终日无所用心的成年男人,与流氓群架无法联系。
  印象有多深?班长追问。
  深得很那。我无须思索的回答。
  怎么个深?班长轻声诘问。
  他真是!怎么能隔着贵娥这么问我。我轻声慢语:你怎么忘了。我们家住在一排,你在小毛毛家那边,我在小毛毛家这边。那时常到你家做作业。你在班上宣布成立“屁派”,我当场就参加了。你和副班长建国抗衡,一个喊:‘8.27’大夺权好得很!一个叫:‘8.27’大夺权好个屁!还有那次批斗会,是你哥哥龙泉最先告诉我的,让我回去找你。批斗会后,我伤心极了,想着你一定在骂我没有用,是软骨头。第二天建国就敲窗子,让我参加他们的“好派”,说是保我爸爸的。他在窗前说了好长时间,我没答应。我想:我要答应了,你一定会骂我是叛徒的。
  班长点着头:哦——。那时我们还是小孩,不懂事。
  是的。大人都糊涂了。我接过他的话,相笑莞尔。
  招工后我去看过你。可惜没见到。他瞟了我一眼,带着点试探。
  噢。我那时在分队,离总部很远,交通又不便。我假装不知道。班长看了我一眼,欲言又止。我恭敬地举杯,以奶相敬,碰杯而饮。
  
  
  (二)
  与班长的干杯,仿佛鼠标点击了收藏,批斗会的情景立刻再现:那天我去食堂打开水,恰好碰到龙云的二哥龙泉。龙泉哥哥比我们高三个年级,他对我特别好,每次去他家做作业,他都看我的作业,和我说笑。他把自己的故事书拿给我看,让我不要说。还悄悄给过我漂亮的铅笔、小刀、橡皮什么的。那天泉哥哥身穿黄军装,头戴黄军帽,腰间系着武装皮带,非常神气。我高兴地喊着他。但泉哥哥却不像以前那么高兴。他一脸严肃地对我说:鸣凤,你可知道,你爸爸被打倒了。
  我睁大了眼睛看着他。他接着说:这是真的,鸣凤。你爸爸执行了刘少奇的资产阶级反动路线。你不要怕,只要和你爸爸划清界限就行了,我们还和以前一样带你玩。勇敢点,嗯?
  我茫然地点着头,紧张的心怦怦直跳。泉哥哥让我带一卷标语给龙云去张贴。我按泉哥哥说的地方找到了龙云,他正在教我们班的“屁派”同学唱歌:说打就打,说干就干,我们要革命,我们要造反,当权派蒋中华不是好汉,坚决把他打个稀巴烂!
  我惊讶的听到“蒋中华”三个字,那是爸爸的名字!打倒李保华怎么变成打倒蒋中华了?!同学们看见我,歌声顿停。我满怀乱慌的把标语交给龙云。他展开标语:打倒蒋中华!蒋中华是彻头彻尾的走资派!蒋中华是两面派!打倒资产阶级情调!走资派万碎!……
  我吓得哭了起来。龙云扭头对我说:你不能哭,太软弱了,哪像我们造反派!你应该和你爸爸划清界限,否则你就是软骨头,你也是反动派!刚才我去叫你你不在,今天晚上厂里的“屁派”“好派”联合开你爸爸的批斗会,我们要先去唱歌,你一定要去,表示划清界限,否则我们就开除你!
  我泪眼汪汪的看着一大堆同学,平时我们是多么快乐友好,我伤心的下意识地点着头。
  
  
  天刚黑,龙云带着我们一群“屁派”同学列着队唱着歌向厂部大礼堂行进。在主席台下最前沿,我们席地而坐。龙云叫我带领大家唱下午学的新歌,我不干。他生气了。最后生气地说:那好!你起头,我指挥!
  大家都静静地看着我,等着我。我像以前一样,站起来,冷漠地开腔起头:说打就打——唱。这是我一生最难唱的一支歌,最屈辱的一支歌,以至于后来的几十年我只唱戏不唱歌。
  大家一遍一遍的唱着革命的歌,造反的歌,杀气腾腾的歌。一遍遍地呼喊着标语上的口号。我紧闭着嘴,举着拳头紧闭着嘴。班长大声呵斥我,我就动嘴不出声。
  大人们渐渐都到齐了,大会要开始了,我们才散了去。
  
  批斗会开始了。台上发话:同志们!战友们!今天我们‘好派’和‘屁派’联合召开批斗大会,彻底批判我厂最大的走资派,死心塌地的执行刘少奇资产阶级反动路线的蒋中华极其之流!
  打倒蒋中华!打倒程维才!打倒杨安康!台上台下呼应着一片口号声。我本来想找妈妈的,黑压压的没找到,就站在走道上了。
  
  把以蒋中华为首的走资派押—上—来——!打倒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蒋中华!打倒刘少奇的黑干将蒋中华!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敌人不投降就叫他灭亡!
  
  在一片口号声中,我看见爸爸第一个被押上台来。他的手背在后面,五花捆绑着,胸前挂着一个白色大牌子,上面用黑墨写着“蒋中华”三个大黑字,黑字上打着粗粗的红叉。我的心恐惧的咚咚直跳,浑身颤抖。
  爸爸他们三个走资派并排站在一边。他们的前面有一条长板凳。米叔叔,那个经常到我们家来的小米叔叔拍桌大喝:蒋中华!程维才!杨安康!你们给我老老实实的跪在板凳上!听见没有!
  只见程伯伯和杨伯伯倒了下去。几个人把他们拖向后台。台上只剩下爸爸一个人了。那个可恨的小米子...那天就是他带领红卫兵把家里翻得乱七八糟,把金鱼缸甩碎在地,可怜那些漂亮的金鱼,那两条神奇的透明的波利斯,它们地在上痛苦地挣扎着....
  只听小米子大声吼道:蒋中华!你放老实点!跪下!!
  
  
  台下一片寂静。爸爸抬起头大声的平静地说:我跪什么?我没有罪。我对工人没有罪。我为什么要向他们下跪?
  你还不老实!上!从那个米分头身边过来两个人,扭住爸爸强按着头,想迫使爸爸跪在那半截腿的板凳上。
  爸爸高大魁梧,他就是不跪。那两个人没有办法,又来四个,一拥而上,与爸爸扭作一团,不一会就拳打脚踢,只听得一声闷响,他们全部倒地,压在了爸爸身上!爸——爸——我本能的惊声大叫!
  
  
  刹那间,所有的头和目光刷地投向我的方向。我嘎然闭嘴急速蹲下身。礼堂一片寂静,仿佛所有的人都屏住了呼吸。
  片刻,一个阿姨悄声:你还不快走!。我低躬着身子,贴着大人们的腿,飞快地冲出会场,不加思索地钻进了礼堂对面的一大片黄豆地里,战兢兢地注视着礼堂的大门。并没有人来抓我。
  
  我像一个不速之客突然闯进了寂静的黄豆领地,打扰了自由自在的蚊子和不知名的各种小夏虫,不一会儿,它们群起而攻之。我无奈地痛苦不堪地忍受着,一直警惕地注视着大礼堂,不敢有太大的动静,不知过了多久。终于,传来一阵嘈杂声,礼堂拥出人群。我把身子往里缩了缩,睁大了眼睛,想看见妈妈的身影。
  人们都走尽了。我并没有看见妈妈。我胆怯的小心翼翼的远远的尾随在最后几个大人的后面。
  
  出了厂区,外面一片漆黑,四面荒郊,夜深人静。住宅区还在公路对面的西头。我恐惧万状的艰难的回到了家……
  从此,闭门不出。
  
  
  子弟学校有六个年级,都有造反派,为什么要我们三年级这一班的造反派去唱歌?是因为我在三年级?是造反派的策划安排?龙云他爸爸在厂里是什么人物?他大姐夫是什么角色?龙云的二哥龙泉是子弟学校的少先队总队长,是学校和大人们之间的联系和呼应便是毫无疑问的。龙云这一家子!
  如今我的父母早已去世,这一切无处诘问。就是有知情者愿意告诉我,也已是七十左右的年纪了。
  
  我看看眼前谈笑风生的同学,已有几分苍颜华发,比当年三十一岁的父亲大得多。除了雅兰和研究所的凌云,他们和他们的父母,全部都是D·TKJ厂的造反派。以副班长为首的保皇派,一个也没来。是呀,当年我们这些人是玩得最好的。我们干什么都会在一起的。何况我们只是天真的孩子,一群九岁上下的孩子。造反派却导演我们和大人们玩了一场政治游戏!
  
  
  (三)
  妈妈开机器呀,织布做衣裳呀。轰隆轰隆,轰隆轰隆织布做衣裳呀。麻虾唱了起来,随后道:当年谁演这个节目的?举手。
  这是一年级演的,四男四女,大家都还记得。我、龙云、华子、凌云、凯旋举起手。谁还能完整的唱?我举手轻声地唱:
  妈妈开机器呀,
  织布做衣裳呀。
  轰隆轰隆,
  轰隆轰隆,
  织布做衣裳呀。
  
  爸爸运砖瓦呀,
  盖起新工厂呀。
  嗨哟嗨哟,
  嗨哟嗨哟,
  盖起新工厂呀。
  
   我呀爱劳动,
  身体炼得棒。
  等我长大了,
  也把工人当,
  也把工——人——当!
  大家鼓掌,碰杯同饮。其实我还记得这个舞蹈的每一个动作,以及“小燕子”“飞蝴蝶”“小花猫”的舞蹈。我曾经教过我学龄前的孩子和他的小伙伴。
  
  嗨——,照相都忘了!雅兰惊呼,拿出数码相机。左一张,右一张,男同学一张,女同学一张,最后雅兰要和初恋的情人来一张。班长龙云有些尴尬,坐着不动,雅兰豪爽的悠然的靠近他身旁,左右搭肩,来了两张。
  
  我和雅兰几个去洗手间,乘机说着女人们的悄悄话。回来时,江平把我拦在餐厅外:鸣凤,你怎么打算?现在快十一点了。如果想回去,就是两点,我也开车送你回去。如果不回去,就在我的宾馆里住。我是不想你走的。江平一本正经慎重其事非常真诚。
  我感叹江平这十年的巨大变化,这番真诚让我刮目相看,也非常亲切。我告诉他不回去。
  江平高兴地双手拍着我的肩:太好了!我有好多话要对你说。
  我微笑着,拿下他的手,仰脸看着他,几分感慨几分理解:江平,许个愿吧,为来生许个愿。
  江平意外的满意的笑了。仿佛他这半辈子都在掏问这份亲亲少年情。他兴奋地点着头:好!明天我带你和海文去原来的学校看看,我正在那里开发,学校已迁走了。你会很感叹的。还有从前你家住的那排房子以及后面的大仓库,都变成了五层楼,也是我的公司干的。就这么定了。
  
  我们刚想进餐厅,丰义出来留住我:鸣凤,我跟你说两句。丰义看上去很憨厚,笑呵呵的,是同学中最胖的一个。二十七年前招工时见过他一面。那时觉得他太胖了。现在反倒觉得他不太胖了。我们从九岁分别只见过这两次面,没说过一句话。丰义热情地:你在杜鹃城是吧,我在你们的杜鹃湖有开发工程,经常去。下次一定去看你。你能把电话告诉我吗?
  当然,丰义。你一点不见老,一副乐天派气象,一帆风顺吧?我看着丰义亲切的笑脸。
  哪里。下岗了,自己闯呗。只是我天生不知道愁。丰义的笑容很感染人,像弥勒佛一样。
  大肚弥勒佛呀!我轻言笑语打趣着他。
  
  
  我们说笑着进了餐厅。丰义坚持让我在他的小本子上写单位地址和电话。旁边的华子也高兴地凑过来:还有我,留下你的手迹。
  我看着他们的幽默神情,一股童趣袭上心头,仿佛恰孩童少年,便自在的在他们的小本子上,写下还不算太难看的汉字和数码。
  江平递来明片:董事长 , 法人代表,省行业协会理事。
  
  回到座位上,有字条传来:【D·HG研究所 ,方凌云,手机码。D·QT总队,黄凯旋,手机码。】字都不错,还有两张留言纸附在后面。我抬眼看看他们,相互微笑。于是写上自己的通信地址,传了过去,友好地交换了草字名片。
  
  江平提议,时间不早了,每人讲一句话,表达心意和感想。和声起落,掌声欣然。
  
  雅兰先请:这次回来见到大家很高兴。去香港十年之后回来过一次,那时不觉得。现在特别想念老同学,尤其是小学的这一班同学。也许是人老了,特别怀旧,特别怀念天真无邪的时光。这次见到大家的心情....好像....我这二十五年所受的累吃的苦一下子都抵消了,身心轻松的感觉,是二十五年来没有过的。真是太好了!希望在还没老的时候,再聚一次,全都到齐。大家热烈鼓掌。
  
  雅兰的游子故人情,我想在座的是无法体会的。同样,我不愿相见的幽幽苦难心,在座的人也无法理解。一个爸爸是“反动派”的九岁的孩子的记忆,经过史无前例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骤风暴雨的战斗洗礼,能留下什么呢?我虔诚地说:愿在座的同学都能健康的活到一百岁。掌声依旧。
  
  凯旋的发言很有趣:我只想讲一个故事:十年前到省局办完事回去。上了出租,司机听说去D127队,高兴地说:太巧了,我正想去。我同学在那里。妈的,都快三十年了,一直都没时间去看他。我问司机:那你恐怕认不识他了,他叫什么?司机说:怎么会不认识。黄凯旋嘛,从小一起摸螺丝掏鸟蛋的,六十岁也认识。我凑着他的脸看看他,你是曾老三?他说:你怎么知道?!我说:我还不到四十岁呀!
  满座大笑,曾老三吐着烟,笑得只摇头。
  
  大家相约六十岁再聚。江平保证,尽最大能力把所有的同学都请来,美国的班主任,深圳的贝涛都答应下次一定来。
  
  大家起坐,相互告别。我和雅兰紧紧拥抱,香面长贴,雅兰泪眼婆娑,我亦心有所动。海文一旁感叹有言:哎哟,我们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出了酒家,大家再次一一握手道别,相祝晚安。
  
  我和海文随江平夫妇一行向他的鸿都宾馆驶去。
  
  
  
  
  
  
  
  
  
  
  
  

作者签名:
自度度人,自觉觉他.自天佑之,吉无不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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