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父亲为什么要给我取名为寻欢。
　　寻欢就是叫我寻找欢乐吧？可是他不知道，欢乐是注定寻找不到的，只能等待。也许，这个名字就注定了我一生孤苦的漂泊。
　　我无法喜欢上这个名字，即使这个名字联系着无上的荣耀。当年我高中探花的时候，我就悟到这一点，探花的称号并没有给我带来欢乐。那时候，我家门庭若市。数不清谄谀的笑脸在我的身边堆砌。我深恶痛绝。我不是个甘守寂寞的人，但我同样不喜欢虚伪的应酬。我希望的只是有一个宁静的家，和一个自己爱的女子，厮守到老。
　　这是我的梦想。
　　那时侯我离梦想很近。因为诗音，我青梅竹马的女子——我爱她，她也爱我。一度让我以为我是一个幸福到了极点的人。
　　但我的梦破灭了——义兄啸云爱上了她。为了她茶饭不思，为她神魂颠倒，为她形销骨瘦。
　　知道的那一刻我矛盾莫名，诗音爱我，我知道。但我不希望自己会因为因此而伤害了我和义兄的感情。
　　那样的话，我会爱得很痛苦。为了不让自己一辈子愧疚着，我宁愿选择只抱着思念过日子。
　　我终于还是选择了逃避。
　　让一个痴情的女子离开自己是一件痛苦的事。何况我心里也深爱着她。她的眼泪差点没让我的决心崩溃。但我还是做到了，却因此背上了“浪荡”，“败家”的恶名。
　　我不后悔。
　　自信人生无愧事，死后方敢面青天。
　　我信。
　　
　　看着自己的爱人与别人一起生活，是没有人可以忍受的痛苦。我把自己的“李园”送给诗音做嫁妆，然后一个人远走大漠。
　　
　　百晓生兵器排名谱，小李飞刀名列第三。但我心里很清楚，这第三未必就真的是第三。
　　小李飞刀，例不虚发。
　　这还没有言过其实。
　　见过我飞刀的人都已经上了黄泉路。这让活着的人对我的飞刀很有幻想。他们一方面觊觎我第三的位置，另一方面又想试试看我的飞刀是不是真的和传说中的一样快。
　　这就是江湖，为了看不见的虚荣你死我活的江湖。我不想杀人，可我也不想死；我不想死，所以我只能杀人。其实我根本就不在乎这第三的位置，但我也无法拒绝。要让出第三的位置我就必须死去。我要活着，所以他们的尝试都无法让他们自己满意。
　　很悲哀，也很无奈。
　　
　　算一算，我离开李园已经十三年了。
　　时间像肉包子打狗一样一去不回。不能否认，时间改变了很多东西，包括我并不英俊的脸，也被刻上了岁月的痕迹。只可惜我的心却没有变过。诗音，我梦中的女子，从来没有离开过我。
　　也许我真的老了吧。举着酒杯的手常常不由自主地颤抖，抖个不停。在这十三年里，我不停地回忆着，回忆着当年“骑竹马，弄青梅”的单纯与快乐。回忆确实是一种有毒的情绪，让我在回忆中闻到了衰老的气息。
　　十三年了，不知道诗音过得怎么样。
　　想回去看看，看看就走。
　　
　　十三年前，我坐在马车上离开李园的时候，我根本没有想过要回去。我以为我走得很潇洒，很没有牵挂。以后以天为盖，以地为席亦是人生一大快事。谁知…….
　　那时侯的离别还历历在目。
　　义兄拉着我的手说一路保重。说什么时候想家了，回来住，一切还是我的。
　　但他的眼睛背叛了他的言语。我很明白：我的远离让他欣喜，我的永不回头让他期待。我没有揭穿他，只是笑了笑，就上了马车。
　　诗音没有送我，我知道为什么。那时的相见不如不见吧？她来送我，只是徒增伤感而已；但她没有来，似乎更加伤感。让我满心的失落。让我在十三年的漂泊里，连离别和重逢的梦也没有。
　　我走的时候，似乎真的是了无牵挂了。我可以做一个浪子，让感情作无岸的漂流，无归的流浪。我最后看了一眼诗音曾经的闺房，把那楼的剪影刻在心里。
　　我没有明确的目标，有的只是方向。我相信，只要我往前走，一直往前，一定会在一个让人惊奇的地方，看到风与云的聚会，在我伤与痛的尽头。
　　我一个人坐在马车上，大口大口地喝着状元红，就这样走着，信马由缰，走到不知名的地方。撕心裂肺的痛楚泛滥成灾。心里常常有种要哭泣的冲动，只是想哭的时候，偏偏出不来眼泪。
　　此刻的我，已在千山之外。
　　渐渐地，我有了麻木的体验。痛得太久了，也许就不再是刻骨铭心，而是麻木不仁。但麻木不仁以后更让人难过了。我只想喝醉。一个人清醒的时候太多了，痛苦得很。我越想喝醉的时候，反而偏偏醉不了。也许这就是对我的惩罚吧？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手中的刀竟多了一个用途——雕刻人像，诗音的——这是一个温柔的用途——比杀人好多了。
　　我比任何一个人都清楚，我这么做和饮鸩止渴没有什么区别。我还是无法不这么做。抓着诗音的雕像我痛苦莫名，我辜负了她，而现在思念汹涌。我把刻好的人像埋在路边的土里，一路走一路埋。仿佛这样就埋葬了我的思念。
　　可是等到埋葬完以后，又是无止境的失落，仿佛自己连个依靠也没有。更可怕的思念汹涌如潮。
　　诗音，你现在好吗？
　　很想亲口问问她。
　　我想她永远不知道，我离开她有多么的无奈，多么的痛苦，我也不希望她知道，只要她现在过的好，就够了。
　　刻骨的思念。
　　伤情的雕刻。
　　决绝的埋葬。
　　十三年，就这么过去。
　　也许，她已经忘了我了吧？回去看看她，只是看看。
　　
　　这是一段寂寞的旅途，而且很漫长。我对寂寞无比厌憎，但我却偏偏一直与寂寞为伍。
　　寻欢？寻欢？？这个名字似乎蕴藏着深刻的讽刺意味。这个名字似乎早就界定了我一生的走向，埋下了我一生的伏笔。而我毫无办法。我的人生就是这样，好象都有人给我安排好了。而我所做的只是身不由己的活下去。
　　还好，这段旅途有个最终的目的。诗音的名字慰藉着我的心。所以窗外的风雪也有些温情的味道。我觉得这段旅途中，一直有一种难以名状的感觉，像淡淡的檀香，若有若无地包围着我。
　　
　　车在摇晃着，前面坐的是跟随我好久的铁传甲。他是一条好汉子，只可惜跟了我，也注定了一生要与寂寞为伍。
　　大雪纷飞，我们看到一行孤独的脚印，整齐地刻在雪地上。像是一道路标。
　　这是一个少年的脚印，他叫阿飞。像是一匹在雪地里流浪的狼，孤独，倔强，坚定，冷漠，很年轻。他身上只有一把剑，是用两片软木夹着块铁片，再包上布条，像孩子的玩具。铁传甲觉得好笑，但我却不这么认为，我觉得这样的玩具比任何东西更危险。
　　我叫他和我一起乘车，他没有领情。他的理由简单而且透彻：不想欠别人的情。他说的这句话，让我痛苦难当——
　　我又何尝想欠别人的情？如果当年在邯郸大道上义兄没有救我，我就不会陷入今天这样的境地，可是一切该发生的都发生了。很多事情要发生的时候我们根本就无法拒绝。我们能做的只能是无可奈何地接受吧。也许，这就是我为什么会觉得自己活着身不由己的原因吧。
　　我很喜欢这个少年。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他孤独的眼神已经告诉我了他受的一切苦楚。
　　和我一样。
　　乍相逢同是云萍，未尽平生，先诉飘零。
　　
　　再长的路也有一个尽头的。这一路并不太平，幸好我的飞刀没有生锈。只是在旅途的最后多了一点波折。我先中了叫“寒鸡散”的毒，在梅二先生家解毒的时候遇上一个心狠手辣的孩子，我废了他的武功。然而他却是诗音和义兄的儿子。
　　本来我以为，我回去看看，不会出什么意外的，谁知，意外就是意外，永远在我们的意料之外。
　　我不知道自己要拿什么脸见她，我又不能不见。
　　逃避现实的人最可恨，推卸责任的人最可恶。这两种人都是我不齿的。
　　
　　“一门七进士，父子三探花”。
　　门口的对联依旧，只是李园不再是“李园”，而是今天的兴云庄了。我不知道自己现在是怎么样的意兴萧然。
　　一切都已经物是人非。
　　几十年的光阴再现，连我和诗音在梅园里的笑声都还飘荡在空气里。但她现在却已经成了我的大嫂了。心中绞痛难当。
　　我终于见到诗音了。在看到她的一刹那，我才知道，十三年，我从来没有离开过。十三年的痛刻骨铭心，而十三年漂泊的苦烟消云散。同样我也觉得痛苦。或许，永不相见，也是一种幸运。
　　在她看到被废了武功的孩子的时候，我明白了，我剥夺了她最后的幸福。
　　只可惜，龙大哥却什么也没有责备我。让我更加羞愧。我欠他一条命，今天又还要欠他一份情。
　　阿飞说，他对任何人都无所求，对任何人都无所欠。这样很好。只是当龙大哥救了我一命以后，我欠他的就再也还不清了，不管他对我做了什么，都不过分。
　　一醉解千愁，醉死胜封侯。
　　酒真的是个好东西，可以忘忧，也可以解愁。千古悲伤都可以溶化在酒里。
　　真的希望可以这样，喝醉了，倒下去，再也不用醒来。
　　
　　梅花盗。
　　我不是。但那群自命侠义的人以为我是了。我没有解释。向他们解释我不如找个地方悬梁自尽。一切都是阴谋。和一群疯狗争论实在是自讨没趣的事情。
　　是义兄出卖了我。我怀疑古人说的“衣不如新，人不如故”这句话是不是真的。我没有怪他，也不敢怪他。我知道如果我不回来打扰他们的生活的话，什么事也不会发生。我是他们的伤口，突如其来的到来给他们突如其来的伤痛。啸云，诗音都是。
　　我被囚禁了。在这段日子里，我花了很大的精力去想诗音。真的不敢想象，那个快乐而且单纯的表妹就被我毁了。我接二连三地摧毁了她的梦想，摧毁她的希望。
　　情感有很多种，但真实的只有一种。我爱她，毋庸置疑。对她的爱真实得让我不忍触摸。对她的爱太多了，歉疚也太多了，太多的东西就够成了沉重。虽然一切都过去了，但痛苦却怎么也销毁不了。
　　此情可待成追忆。
　　我实在没有理由再去苛求什么。我有过和她解释清楚什么的念头，但我知道我不可能这么做。我宁愿只背着对诗音一个人的歉疚，也不想再对不起义兄。欠诗音的债只好来生再还了。
　　后来我被押上了少林寺。结果并没有死。看来世界还是有些天理的。
　　阿飞为了救我，出生入死。这就是朋友吧？这些年来，好象一直都是“义气”这两个字支撑我的信念，有时我会觉得它是世间唯一的温暖。
　　从少林寺出来以后，阿飞和林仙儿一起失踪了。我知道阿飞会有一段让他痛苦的经历，但他决不会倒下去，等到他站起来的时候，他就成熟了。
　　我坚信。
　　
　　“兴云庄”已经衰败了。只有梅花还是灿烂地开着。龙啸云也不知道去了哪里。有时候我和很矛盾 ，不知道要叫他什么。我不知道因为这样而与他反目成仇是对是错。别人说，朋友是一生的，曾经付出过，就是一辈子。但我以为，朋友是以真诚为纽带的，什么都可以容忍，惟独背叛不能。很矛盾的说法。
　　现在只有诗音一个人在那座高楼上点着一盏孤灯，陪着小云度过漫长的寒夜。我在门口守护了两年。
　　和心爱的人近在咫尺。但我却从来没有进去看过她。有时我觉得一个人要了解自己也真不容易，有时候我就想不通自己在想什么，自己在做什么。为什么这么想，为什么这么做。
　　我总觉得说书的孙老先生和孙小红就比我了解自己。我没有看出他的来历，也许她就是兵器谱上排名第一的天机老人。他告诉我，诗音根本不需要别人保护她，如果我不在她身边，她只会更安全。
　　旁观者清。
　　我感到撕心裂肺般的痛苦。诗音是永远不会再属于我了。既然不是我的，我的停留又是为了什么？我感到彻骨的迷惘。本来我以为我对诗音的感情是神圣的，都是以她的幸福为依归，有痛苦就留给自己。我以为这样就算不伟大，至少也算是崇高了。谁知竟是这么一钱不值。
　　我该走了。
　　天机老人给了我阿飞的消息。他和林仙儿在一起。他爱上了林仙儿，他根本不知道这个美丽得像天使的女人，心里是多么的污秽。
　　在一次看到他的时候，有点吃惊。他的脸上只剩下唯唯诺诺，而没有半点锋芒。他可怜得像一只狗，对林仙儿死心塌地。他无法振作，我知道。他正背着自己给自己的沉重的枷锁。
　　也许每一个人都戴着自己的枷锁，除了他自己，谁也无法给他解套。
　　阿飞是这样，我也是这样。
　　只能等他自己让自己死心。让他先死一次，也许以后会活得更好。每个人都一样。
　　
　　和孙小红在一起的时候，心里有种莫名其妙的温暖。我不能否认，她让我又一次看到了爱的希望。她对我不一样，只是我自己不敢去面对了。我已经步入了不惑之年，照镜子的时候，已可以发现双鬓白发星星了。我怕自己负担不起这份爱。
　　她问我：你宁愿被人恨，也不愿被人爱，是么？
　　我无话可说。也许这就是我孤独一生的原因。
　　曾因酒醉鞭名马，生怕情多累美人。
　　我怕又一次伤害一个人。我给诗音的创伤已经够沉重了，我不想，也不敢再去负担另一份沉重。想想和诗音的爱情，刻骨铭心却不能天长地久，我心中就悲痛不已。明明相爱却要分开又怎么是一般人可以了解的痛呢？何况这份爱伤害了那么多人——诗音，啸云，小云，还有我。如果只伤害到一方，而不是伤害了这么多人，也许就会减少悲哀的成分了。
　　可是我还是要这么悲哀下去。
　　我错了。从一开始就是错了。我不该只顾着成全自己的义，而辜负了诗音的情。因此而毁灭了两个人的幸福。
　　我为自己一生中唯一做错的一件事，付出的代价实在惨痛得可怕。
　　但我又能苛责什么呢？只能默默地承受下来，和着自己的血泪咽进肚子里。只是这个错，像是一团观音土，无法消化。无论我怎么反刍，那痛苦还是越滚越大，碾磨着我的心灵。
　　
　　上官金虹。一个生活在传说中的男人，一对子母金环威猛无比，在百晓生兵器谱上排名第二。盛名之下无虚士，金钱帮在江湖上的声势非同反响，全是因为这个非同反响的人。天机老人久无消息，在他眼中我是他最大的敌人了。我知道我和他之间一定会有一场搏杀，不是他死，就是我亡。就算我不去找他，他也不会放过我。
　　这一天很快就来临了。
　　二月二四。长亭。
　　找这个地方决斗的确是个了不起的主意，无论谁死在谁的手里都无憾此生——有一个可以让自己败得心服口服的人给自己送行，都是人生的一大快事。
　　我在决斗前两天，在长亭看地形的时候，在亭子的顶上看到一缕头发。我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诗音。
　　在这段时间里到兴云庄马不停蹄只能跑一个来回。又是阴谋。我知道诗音不会有事的。但我还是要去看看的，因为我不容许一丝危险的存在。
　　兴云庄依旧风平浪静。
　　却不小心在这里遇上久违的连传甲和“中原八义”。了却十年前的一段公案。九个人以身殉道，那时侯我才知道什么叫做义重如山。为了一个义字，他们都用生命来成全。
　　我觉得我们都在背负着一些东西在过日子，那些东西很沉，很重。最沉的，是叫做正义的东西，然后是道德，再下去是感情。无论我们成全那一种，都要为此付出极其可怕的代价，让我们苦不堪言。
　　为了心安，我们需要有正义，需要有道德。
　　可是我们有了正义和道德，往往就无法心安。
　　
　　我没有想到小红会这么做。叫她的爷爷代替我去赴那个约。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感到一种被抽空的感觉蔓延。从来没有过的恐惧感攫取了我的心。
　　我有种不祥的预感。什么事正在发生。
　　终于到长亭了。果然只剩下上官金虹一个人坐着抽孙老先生的旱烟。
　　一切都已经过去了，我的心沉了下去。
　　我感觉到从未有过的孤独，连一点可以依靠的力量都没有。
　　上官金虹身边站着断了右手的荆无命，像是他的影子。我想没有人可以挡住他们的攻击，他们身边弥散的杀气，无坚不摧。
　　我觉得自己正在一点一点地变冷。
　　我依旧保持着一种痛苦的平静，其实，在自信的盔甲下，是绝望痛苦挣扎的肉体。这个时候我特别希望有一个人在我身边。
　　如果阿飞在就好了。我和他一定可以战胜他们的。只是他还套着自己给自己的枷锁。
　　
　　我一直相信这样一个真理：人不能太高估自己的能力，高估自己低估别人会导致必然的失败。项羽太相信自己了，最后只能自刎乌江。
　　他以为排名第二的金环可以挡住第三的飞刀。因此他必死无疑。他给了我机会，他就得死。
　　没有人可以怀疑我的飞刀。
　　
　　决战，在金钱帮的总舵。
　　对峙，屹如山岳。
　　手中无环，心中有环。环在心中。他以为这就是武学的最高境界了。
　　他错了。
　　手中无刀，心中亦无刀；刀即是我，我即是刀。这样人刀合一，才是武学的最高境界。
　　我往前仆倒，在身体挨着地面的刹那发刀。鬼斧神工的一刀，没有人可以躲避。斜斜地，插入他的咽喉。
　　小李飞刀，例不虚发。上官金虹睁大了眼。满脸的疑惑与惊恐，轰然倒地。
　　先倒下的是我，输的人是他。
　　因为他不相信我的飞刀。
　　他死了。
　　我打开门，看到阿飞和小红。阿飞脚下是一柄断了的竹剑，剑尖上血迹未干。荆无命面如死灰站在旁边。
　　天气很好，灿烂而且耀眼。
　　我的衣裳已经湿透。
　　
　　阿飞要去找海外隐居的王怜花，沈浪，这是他的梦想。男人都是要有自己的事业的。他的梦应该去实现。
　　他说，三年以后我要请他喝酒。他从来没有喝过的，我也从来没有请别人喝过的。
　　喜酒。
　　这时候我握着小红的手，小红把头轻轻地靠在我的肩膀上。
　　寻欢。寻欢！
　　历尽半生的苦难，欢乐和幸福还是没有和我擦肩而过。
　　
　　诗音，我把自己的前半生给了你，但后半生我将不再牵挂。后半生无我，且收了我预支的幸福......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