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着泥土芳香的歌谣
　　 ――怀化山歌集锦
　　 收集者：沃尔夫
　　
　　 怀化是湖南的西大门，辖沅陵、鹤城、洪江等十二个县（市、区）。有汉、苗、侗、土家等民族居民473万人。
　　
　　 怀化是一个美丽的山区，东南有雄伟的雪峰山脉，西北有绵延不绝的武陵山峰。滔滔的沅水穿行在崇山峻岭之间，哺育着两岸肥沃的土地，山间的清泉滋润着生活在这片热土上的各族儿女。
　　
　　 在这片如春的土地上，开放着一朵山间奇芭――怀化山歌。怀化山歌流行在山区的各个村寨之间。没有固定的正规的教歌形式，长期沿用着会歌、赛歌、婚丧嫁娶请人到家坐堂唱歌的民间形式流传。歌曲的调子变化不大，但歌词的内容则千变万化，讲究的是见景生情，随情而发。每一个人的歌词都不一样，同一个人在不同的地方的歌词也不一样，真是情随景出、歌随情发。
　　
　　 亲 情
　　
　　 亲情是人类最广泛的感情，怀化山歌自然也咏唱了许多教人孝敬父母、夫妻和睦、弟兄相助的故事。如：
　　
　　 十孝父母亲
　　
　　 一孝是父亲，父亲是根本，外面做事他个人，放犁摸耙手不停，只望儿女早成人，儿女长大要晓情。
　　
　　 二孝是母亲，也是同样人，十月怀我好辛苦，坐立不安费精神，茶不吃来饭不思，三餐茶饭累坏人……
　　
　　 又如： 十劝家庭和
　　
　　 一劝是父亲，做事要公平，莫把男汉来看重，莫把女儿来看轻，绣呀么绣鸳鸯，莫把女儿来看轻。居家过日子，女儿是样的，女儿长大有孝顺，晓得哪个靠得稳，绣呀么绣鸳鸯，莫把女儿来看轻。
　　
　　 二劝是母亲，做事莫分心，莫把女儿当千金，莫把媳妇当外人，绣呀么绣鸳鸯，莫把媳妇当外人。女大有孝顺，四季来看你，冰糖园园把你吃，媳妇常在家中转，绣呀么绣鸳鸯，热茶热水端起来……
　　
　　 十劝是真情，亲朋莫得罪，亲戚朋友得罪了，红白喜事望谁来，绣呀么绣鸳鸯，红白喜事望谁来……
　　
　　 山区的女儿外嫁，心中最记挂的就是衰老的双亲，一旦听到父母有病的消息，踏着弯弯的山路急急的奔去探视，心中的焦急在山歌中是多么的哀怨，这一首《十二个月看娘》就表达了外嫁女儿的这份亲情：
　　
　　 正月初一去看娘，我娘病在牙床上，上身摸到下身冷，下身摸到脚指凉……
　　 四月初四去看娘，梳起头发去赶场，只要我娘病得好，手饰耳环进药房。
　　
　　 五月初五去看娘，城隍庙里去烧香，只要我娘病得好，杀猪宰羊敬庙王……
　　
　　 八月初八去看娘，我娘停在大华堂，孝儿孝女哭不停，头戴号帕站两旁……
　　
　　 另外还有山区女子出嫁时的哭嫁歌，一问一答式的对歌将女儿对父母亲的怀念，对兄弟的希望几天几夜也唱不完。一份份的亲情随着这哀怨的歌声在怀化的山山水水中轻轻流淌……
　　
　　 纯 情
　　
　　 怀化的山歌有许多是歌唱秀美山川、田园风光、渔樵问答、夫唱妇随的故事，字字曲曲体现了浓浓的古朴纯情，如这一首《采茶姑娘》是这样唱出了二姐妹渴望在劳动中得到爱情的故事：
　　
　　 ……三月采茶茶叶青，
　　 姐妹双双乡手巾，
　　 两头乡起茶花朵，
　　 中间乡起采茶神。
　　
　　 四月采茶茶叶长，
　　 单摘田中好牛郎，
　　 家中请个茶工佬，
　　 西门山上情歌长。
　　 ……
　　 八月采茶桂花香，
　　 姐姐妹妹把月上，
　　 十五十六齐团圆，
　　 不知明年在哪方。
　　
　　 九月采茶是重阳，
　　 糯米烧酒菊花香，
　　 金杯银杯劝郎酒，
　　 举杯埋头送情郎。
　　 ……
　　 冬月采茶过大江，
　　 脚踏船头走忙忙，
　　 哥走上水妹心疼，
　　 哥走下水妹心慌……
　　
　　 是那么朴素的语言，但又是那么浪漫的故事，通过采茶调欢快的节奏，将怀化山妹那丰富而又纯洁的内心情感表达的是多么的生动。
　　
　　 至于夫妻间的纯情故事，则又体现在欢聚时花好月圆，分离时刻骨相思，如这一首《望郎上四川》就是描述了一对夫妻分离，家中娇妻翘首盼郎归的故事。
　　
　　 正月是新年，望郎上四川，想着四川好找钱，莫去三五年。
　　 三月桃花落，妹在花园坐，彬木板凳顶到脚，抬头望情哥。
　　 四月阳春忙，为妹两头忙，插得田来小麦黄，妹妹盼情郎。
　　 五月是端阳，龙船花鼓响，划船号子响堂堂，冒见我的郎。
　　 ……
　　 七月秋风凉，干谷打进仓，好比孟姜望范郎，想起哭一场。
　　 腊月过年忙，家家喜洋洋，别人夫妻成了双，望郎泪汪汪。
　　
　　 两首山歌唱来，怀化山妹的纯情心肠让映山红花感到不如其火热，让鸳鸯鸟感到不如其衷情，让鸿雁展翅高飞，为山妹带去刻骨的相思……
　　
　　 野 情
　　
　　 怀化山歌是一曲未经雕琢的山野小调，自然到处充满了粗俗俚语。怀化是群山的故乡，到处自然充满了粗犷之情。没有爱情就没有歌，没有粗犷的爱情，也就没有了山歌的灵魂。怀化山区的男女交往受到了习俗和自然地理的限制。但在高高的山岗上对着赶路的漂亮姑娘亮上一声动情的山歌，却是习俗容许和无奈的。在山区想会自己心爱的姑娘有着许多规矩，例如挑伞把（同媒人一起用伞把挑一些彩物到女方家去。）等，很不容易。但在姑娘家的屋背后用一曲挑逗的山歌，往往可以把心爱的姑娘约到山林深处，这种山野之情是城里的青年男女享受不到。如《黄花草》就是如此：
　　
　　 黄花草来细细根，从小与我到如今，姣到万年冒出嫁，我到万年冒收亲。
　　 哪年哪月出嫁了，快快与我报个信，嫁到哪家做媳妇，我帮哪家耕阳春。
　　
　　 黄花冬草根根烂，你想恋我难上难，一来哥哥无人才，二来哥也无金钱。
　　 情郎没有情妹乖，你走拢来我走开，婚姻上头无有缘，神仙下凡也难猜。
　　
　　 有情只有郎有情，为姣舍得花金银，没得什么表心意，打对戒指送情人。
　　 上街请个真银匠，下街请得银匠真，二个手艺一起请，妹的戒指打得精。
　　 一打蛤蟆来跳水，二打鲤鱼跳龙门，三打桃园三结义，四打太子管万民，
　　 五打五子来登科，六打阳雀叫年成，七打天上张七姐，八打神仙吕洞宾，
　　 九打九龙来吃水，十打罗汉陪观音。
　　
　　 一对戒指都打齐，红纸包起送情人，情妹收到心中喜，回首山歌送情郎，
　　 谢郎一个盘山路，谢郎一个流里光，谢郎一个鸳鸯枕，谢郎一个枕鸳鸯……
　　
　　 怀化山歌中最具野情的是一首《十八摸》，现摘录部分如下：
　　
　　 一只手摸到，妹的头发尖，妹的头发象丝线，八字两边分，只准哥来看，冒准哥来摸，要摸要看妹的扇把考脑壳。
　　
　　 一只手摸到，妹的眼睛上，妹的眼睛打火闪，八字两边分，只准哥来看，冒准哥来摸，要摸要看妹的扇把考脑壳。
　　
　　 一只手摸到，妹的手指尖，妹的手指水仙花，八字两边分，只准哥来看，冒准哥来摸，要摸要看妹的扇把考脑壳……
　　
　　 当然后面许多摸，笔者不好意思再写下去了，凡是男女单处谈恋爱时有的动作都在这首山歌中唱了出来，山区青年的野情在这首山歌里得到最大的表露。
　　
　　 怀化山歌的素材是很多的，我无法做到将这些山歌全部抄录下来，这里只是选录几首介绍给朋友们，哪位要是对怀化山歌感兴趣的话，到怀化的山乡中来吧，你一定会不虚此行的。
　　
　　 苗家情歌
　　
　　 唱个山歌开开心，恋个小妹要年青；
　　 青年妹子胜似花，哪个看见不想她。
　　
　　 青线织来红线牵，有心恋姣就要恋，
　　 问妹有心恋几年，生生死死一百年。
　　
　　 郎起高坡打高望，妹在弯里扫禾堂，
　　 哪条禾堂无笼草，哪有小妹冒恋郎。
　　
　　 想姣只有郎想姣，茶枝当作树佬烧，
　　 铁夹当作长脚筷，相思当作切菜刀。
　　
　　 想郎只有姣想郎，做饭忘记放米汤，
　　 猪栏潲盆放捆草，牛栏里面放把糠。
　　
　　 公鸡不叫毛不松，母鸡不叫脸不红，
　　 妹妹见哥红了脸，一定有话在心中。
　　
　　 十八妹妹生的乖，不高不矮好人才，
　　 世上只你生得好，好比仙女下凡来。
　　
　　 十八妹妹辫子长，两条辫子到脚掌，
　　 十字街前过一路，吊起好多少年郎。
　　
　　 十八妹妹穿身红，飘飘摆摆象条龙，
　　 后生看见发癫疯，老人看见入梦中。
　　
　　 呷袋烟来把灰敲，恋姣就把手来招，
　　 好姣冒要郎招手，只要起眼动眉毛。
　　
　　 夜半星多月光明，郎走夜路最在行。
　　 我郎情义好得很，三更半夜姣开门。
　　
　　 冬水田里插架犁，同郎生得一样齐，
　　 宁肯同郎刀上死，冒肯同郎两离分。
　　
　　 十杯酒
　　
　　 一杯酒儿引郎来，把郎引到酒席堂，酒席堂。郎坐东来妹坐西，人人说你好夫妻，好夫妻。
　　
　　 二杯酒来清又清，开口问郎哪年生，哪年生。郎是正月十五生，妹是圆宵闹花灯，闹花灯。
　　
　　 三杯酒儿酸又酸，酸甜苦辣请郎端，请郎端。酒不好喝心要宽，钱财不多话要软，话要软。
　　
　　 四杯酒儿黄又黄，把郎引到妹绣房，妹绣房。二人坐到床方上，好比一对好鸳鸯，好鸳鸯。
　　
　　 五杯酒儿到端阳，端阳吃酒放雄黄，放雄黄。郎劝妹来妹劝郎，劝郎三杯过端阳，过端阳。
　　
　　 六杯酒儿暖洋洋，槐荫树下好歇凉，好歇凉。鹅毛扇子扇情郎，扇得情郎身上凉，身上凉。
　　
　　 七杯酒儿七月七，织女鹊桥会牛郎，会牛郎。情妹月下会情哥，更深夜静情意长，情意长。
　　
　　 八杯酒儿桂花香，情哥情妹进洞房，进洞房。好比七姐配董郎，天生一对好鸳鸯，好鸳鸯。
　　
　　 九杯酒儿到重阳，重阳美酒菊花香，菊花香。夫妻双双拜父母，寿比南山呈端详，呈端详。
　　
　　 十杯酒儿杯杯满，夫妻恩爱情意暖，情意暖。雷打火烧不分离，恩恩爱爱过百年，过百年。
　　
　　 情 歌
　　
　　 唱歌不是人发癫，也有前朝古人传。
　　 广西有个刘三姐，惯喜唱歌登了仙。
　　
　　 山歌越唱越开怀，井水越挑越有来。
　　 小郎走了桃花运，越唱山歌妹越爱。
　　
　　 一朵好花淡淡红，可惜生在刺蓬中。
　　 若是生在我府上，雨水调润花更红。
　　
　　 莲子花开一样长，帐子外面画小郎。
　　 风吹草动郎也动，妹见情郎心里痒。
　　
　　 口唱山歌把妹逗，看妹抬头不抬头。
　　 马不抬头爱青草，妹不抬头爱风流。
　　
　　 郎穿白衣坐船头，妹穿花衣坐彩楼。
　　 心想和你搭句话，船要走来水要流。
　　
　　 对门对屋对阶基，二人看见笑嘻嘻。
　　 情妹问我笑什么，你少丈夫我少妻。
　　
　　 情妹生得矮驼驼，背上背起猪草箩。
　　 一来上山扯猪草，二来上山唱情歌。
　　
　　 月亮出来亮堂堂，对直照进妹的房。
　　 妹的房中样样有，多个枕头少个郎。
　　
　　 吃苞要吃三月苞，恋妹要恋一样高。
　　 一样高来哪点好，眉毛相抄脚相挠。
　　
　　 深山画眉叫喳喳，情妹爱我我爱她。
　　 情妹爱我会绘画，我爱情妹会绣花。
　　
　　 郎在高坡做鸟叫，妹在园中把手招。
　　 爹娘问我招什么，风吹头发用手捞。
　　
　　 清早起来雾茫茫，鹭鸶飞到田坝塘。
　　 蚂蟥缠住鹭鸶脚，情妹缠住十八郎。
　　
　　 高高山上高高岩，高岩上头一株槐。
　　 风不吹来槐不动。郎不约时妹不来。
　　
　　 麻雀喜欢打烂蛋，初次相交心不安。
　　 心中犹如打战鼓，脸上好象火烧山。
　　
　　 你在东来我在西，你无丈夫我无妻。
　　 我无妻时犹还可，你无丈夫好孤栖。
　　
　　 山歌不唱不开怀，情妹不约不会来。
　　 若把妹妹唱转后，十朵梅花朵朵开。
　　
　　 行也愁来坐也愁，城隍庙里许猪头。
　　 许了猪头还了愿，保佑情哥心不愁。
　　
　　 走路不知路远近，过河不知水浅深。
　　 和妹相逢难开口，姣妹不知哥的心。
　　
　　 池中鸳鸯成双对，园中蝴蝶双双飞。
　　 鱼儿永远不离水，哥哥永远不离妹。
　　
　　 姑娘打起青阳伞，好比鲤鱼跳上滩。
　　 鲤鱼上滩用网打，撒网容易收网难。
　　
　　 郎在高山砍茅柴，妹从平地送饭来。
　　 露水打湿鞋和袜，为的情哥喜开怀。
　　
　　 太阳出来照九洲，那个青年不风流。
　　 若是青年不风流，河水也要朝上流。
　　
　　 芥菜开花黄似金，萝卜开花白如银。
　　 黄金白银我不爱，只爱妹妹好人品。
　　
　　 你看天上那朵云，又象落雨又象晴。
　　 你看路上那个妹，又想恋哥又怕人。
　　
　　 月亮出来象把镰，转来转去在天边。
　　 月亮团圆在十五，和妹团圆要过年。
　　
　　 送妹送到松树坪，根根松树是媒人。
　　 松树千年不落叶，情妹万年不变心。
　　
　　 唱歌要唱声合声，跟妹要跟心合心。
　　 声不合声难开口，心不合心枉自跟。
　　
　　 郎一声来妹一声，好似花线配花针。
　　 妹是花针朝前走，哥是花线随后跟。
　　
　　 说唱山歌唱起来，唱得鲜花遍地开。
　　 唱得百鸟情义好，唱得妹妹挨拢来。
　　
　　 油菜开花黄金金，芝麻开花共条心。
　　 千个百个我不爱，单爱妹妹好心人。
　　
　　 想姐想到天朦胧，明月还在天空中。
　　 双手推开窗前望，眼望明月手拍胸。
　　
　　 情妹是个好姣娥，走到青山鸟唱歌。
　　 下塘洗手鱼生蛋，太阳见了不想落。
　　
　　 情妹生得象幅画，情哥望见象枝花。
　　 手臂弯弯象莲藕，脚踩青云赛仙家。
　　
　　 情妹生得白沙沙，脸红好比姻脂搽。
　　 走路如同风摆柳，讲话如同雪中花。
　　
　　 妹妹好比似姣娥，妹好恋得不用多。
　　 恋得一个当十个，半边月亮照山河。
　　
　　 枇杷树上牵牛花，牵牛缠树往上爬。
　　 牵牛缠树死不放，哥今缠妹要成家。
　　
　　 哥是钥匙妹是锁，哥爱妹来妹爱哥。
　　 水不离鱼鱼跟水，砣不离称称跟砣。
　　
　　 哥为妹来妹为哥，鸟为青山鱼为河。
　　 鸟为青山死在岭，鱼为清水死在河。
　　
　　 妹妹说话说得确，没有半句在骗哥。
　　 把话刻在石板上，千年大雨洗不脱。
　　
　　 太阳出来晒高台，高台上面桂花开。
　　 妹是桂花香千里，郎是蜜蜂万里来。
　　
　　
　　 郎命丑来娇命差，多在外面少在家。
　　 少年弟子江湖老，房中误了牡丹花。
　　
　　 哥是天上一条龙，妹是地上花一蓬。
　　 龙不翻身不下雨，雨不浇花花不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