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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山中来(四)

绿蝶
2004-03-05 12:45   收藏:0 回复:0 点击:4255

    我病了很长一段时间,一直到三月开学。不知是在雪地里受了惊还是受了寒,我一开始是发低烧,烧好不容易退了,又开始了重感冒,鼻子严重堵塞,简直象要窒息一样,当鼻子总算能呼吸时,嗓子又哑了,又干又疼,话都说不出来,可以说话的时候就开始了咳嗽,一直咳了很久。这一场病下来,我整个人瘦了一大圈,眼睛抠了下去,皮肤也没了光泽。
  校长夫妇时常来探望我,为我抓些草药,开些土单方,他们好象还不知道那件事,我也不愿意说,免得他们尴尬,关键是我实在不愿意想起那件事,一想起来就会觉得说不出的恶心。
  徐远征居然还会来找我,这是我始料未及的。他来敲门时,我以为是校长夫妇,便起身去开门,这时正是我的鼻子刚刚恢复正常呼吸,却发觉嗓子隐隐作痛的时候。
  开门一看是他,避之惟恐不及,想都不用想就赶紧推门关上,差点压着了他的手,不过他及时抵住了门,在门缝里露出了半张脸,说道:“方老师,我是来跟你道歉的,你让我进去吧。”
  “不!”我毫不犹豫地说道,“你走开,我不想见到你,快点走!”我心里厌恶以极,甚至不想他弄脏我的门。
  “方老师,你原谅我,我是一时糊涂,那天喝得太多了,都不知干了什么。你原谅我吧,我保证以后再也不敢了,真的,再也不敢了。”他在门外小声而急促地说着,生怕有人听见。
  “你不要想了,你快走开!以后再也不要来找我,我这里不欢迎你这种人,你走!”我不想和他多说,只想他快点走。
  “方老师,我真的喜欢你啊,求求你,原谅我吧,不要生气了,把门打开,好不好?”他居然在门外低声哀求起来。
  我头都大了,这种人!他难道不知道自己品性有多恶劣吗?还在那里夹缠不休。
  “你不要说了,我告诉你,即使没有这件事,我也绝对不可能和你怎样。以前,我看在你父母的面子上对你很客气,可是现在,我厌恶你,你就死了这条心吧。如果你还有自尊的话,就请你再也不要来找我了。”我的嗓子越来越痛,声音已经变哑了。
  徐远征抵着门,半天都不说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真希望他快点走开,我已经没有力气堵着那扇门了。
  忽然听到他“哼”了一声,然后冷冷地说道:“你以为你了不起么?不过就是城市里来的嘛,看上你那是抬举你了,别给脸不要脸,摆出一副假清高的样子,谁稀罕呢?你这种女人满世界多得是,随手就能抓出一大把来,表面装得正儿八百的,谁知道暗地里是不是男盗女娼?”
  我真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肮脏的话来,气得头都发昏了:“你给我滚开!滚得越远越好,滚开!滚开!”我从没说过这样粗野的话,这时竟怒不可遏、声嘶力竭地喊了出来。
  “嘿嘿!咱们走着瞧!”他冷笑了一声,朝我的门上踹了一脚,然后恨恨地走了。
  第二天,我的嗓子就哑得说不出话来了。
  开学以后,我身体上感觉不舒服得症状都渐渐消除了,可是却象还未从病中恢复过来一样,整个人懒懒的、倦倦的,成日里有气无力,什么事也不想做,什么事也不愿想,甚至懒于修饰打扮。
  我明白这种倦怠不是身体上的,而是来自于心里。自从那一场长哭,我的心里便空荡荡的,身体也轻飘飘的,仿佛一个负重的人忽然卸下重负一样。可是这种感觉并不是轻松舒服的,心里的空,空得十分难受,身体的轻,让人有无处着力的惶惑。我不知道这意味着或暗示着什么,也不想去弄清楚。
  这种奇怪的状态并没有维持多久,我的神经,我的思维在一些外界的刺激下渐渐复苏了。
  所谓外界的刺激,其实是一些街头巷尾冒出来的流言蜚语,小镇上早已传得纷纷扬扬,我却是最后才知道,而最后一个知道的人往往就是那流言中的主角,告诉我这些流言蜚语的,竟然是校长。
  他那天来找我,神情颇复杂,恼怒中夹杂着歉意,而且非常地局促不安。他说,听到了很多关于他儿子和我的谣传,所以想来问问我,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如实地告诉了他,他又惊又怒,拍案而起,口里不停地骂着“这个畜牲,这个禽兽不如的东西”之类的话,我从没见过校长说这样的话,象这样生气,他的脸涨得通红,太阳穴上青筋直冒。好半天,他才告诉我那些谣言是怎么说的,既然是谣言,当然不会依据事实,说来说去也就是说,我和徐远征在深更半夜的街道上公然调情……
  天哪,这可怕的流言,它真的有“众口铄金,积毁销骨”的力量。我真想把全镇的人都召集来,大声宣告事实,但这简直是不可能的,而且说不定还越描越黑,我知道这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的事,看来我的清白就这样葬送掉了,依据中国千百年来的传统意识,这种事对于男人是无伤毫发的,而对于一个女人来说却极毁名节。人们以后会这样看我呢?我的形象在他们心中肯定已经一落千丈了。
  校长不知该这样对我表示歉意,只是说一定要去帮我澄清。我感激他在这件事上对我的公道,但是这事关他的儿子,要让他在镇上公然自曝家丑,对于他来说该是多大的悲哀,以后他在镇上可能再也抬不起头来。我笑着摇了摇头,告诉他没关系,我不在乎。
  校长走了,背影忽然苍老了许多,脚步也有些蹒跚,这件事给他的打击似乎还在我之上。他是真的以为我不在乎的,又或者他是希望我不在乎的吧。
  哎!我只是一个俗人,又怎能不在意呢?
  人间四月天,春意撩人。我却整天待在屋里很少出门,觉得自己就象一个蜗牛,明白藏在壳里的皮肉太嫩,所以尽量蜷缩着不去受那些无谓伤害。
  然而人情的冷暖,无碍于秀丽的景色。“绿杨烟外晓寒轻,杏花枝头春意闹。”春天永远是带给人无限的生机和活力的,风清燕舞,草长莺飞,整个世界从冬天的沉默里苏醒,变得活跃起来。
  时常俯在栏杆上,或坐在校园得操场上,久久望着绵绵青山,寄寓无尽遐思,那起伏得山脉、巍峨的峰峦,那浓得就要滴下来的层层绿意,那密密丛丛覆盖着大山的森林,无不透露着永恒的生命力。
  夜里洗完澡从卫生间里出来,明朗的月光已斜照在小屋的门脚上了。推开门,照例摸着黑走向床边去开台灯,忽然闻到一种不该属于这里的味道,未及细想,手已摸到台灯开关,就在那一霎,心里猛地一动,这是酒味,啊?莫非是……难道徐远征趁我洗澡的时候悄悄躲在这屋里了吗?还来不及害怕,我的手已经按亮了台灯,随着灯光一亮,一个人“腾”地从我的床上坐了起来。我吓得刚想喊叫,但一看清楚那人,声音顿时卡在喉咙里,整个人差点晕厥过去。
  那不是徐远征!
  那是一个我从未见过的陌生男人!!
  我僵在那里,几欲窒息,手和脚都不能动弹了,跑不掉,叫不出来,只能惊怖以极地瞪着那人。
  那人坐在床边,哼了一声,灯光仿佛刺花了他的眼,过了一会儿,他才注意到我。一看到我,他跳了起来,脸上竟然出现惊愕的神情,迅速地向四周扫了一眼,喃喃自语道:“这是什么地方?我怎么会在这里?”然后他又盯着我,冲我问道:“你……你是什么人?难道……”他头一偏,似乎想起了什么。
  我一见他站起来,心里更加恐惧了。那人的身形竟然异常的高大魁梧,站在那里象座铁塔一般,在他面前,我象只小鸡一样瘦小不堪,顿时觉得自己完了,今晚定然难逃此劫。可是就这样轻易就范吗?不!不!我拼了命也要逃出去!危急时分,人的潜能发挥作用了,我忽然能够动弹了。
  想都不用想,我转身向门口跑去,并惊叫了起来。可是那人“呼”地一下子就挡在了我的身前,堵在门口,小小的门被他堵得严严实实的。我更大声地惊叫了起来,他却双手乱摇,焦急而又窘迫地低喊:“别叫!别叫!你别害怕,我不是坏人!”说完这句话,他的脸一下子涨红了,看了我一眼,他转身拉开门就跑了出去。
  我愕然呆立,听到“咚咚”的脚步声下楼之后,才想起冲出门去,俯身栏杆上,眼睁睁地看着他跑远,竟然不知所措,不知道该不该报警,或者叫刘大爷拦住他,就这一会儿,那人已不见踪影了。
  我转过身,惊魂未定,手脚都微微发着抖,一抬眼,见走廊尽头处那间值夜小屋亮着灯,门打开着,王老师夫妇站在门口向我这边张望,一定是我的喊声惊动了他们。我走过去,想对他们解释一下,而且最主要的,我现在很害怕一个人待着。可是一见我走过去,他们就立即退回屋里去了。
  我停住脚步,呆站了好久,心里忽然明白了一件事,那是流言的危害在起作用了,他们一定认为我确实是个不正经的女人,所以在我最需要帮助的时候竟然冷然相对。
  我苦笑着,回到了自己的小屋,觉得手脚酸软,再也站不住了,瘫坐在地上,想哭都哭不出来,心里只觉得害怕和孤独。
  一直以为小镇的治安良好,可以路不拾遗,夜不闭户,所以去卫生间时,从不锁小屋的门。可是从那以后,我再也不敢这样了,每晚把门锁得紧紧的,台灯一直开到天亮。校长听我说了这件事后,非常震惊,他赶紧找人帮我做了防盗门窗。安装防盗门窗,这可是镇上的首例!校长还在学校会议上把这件事讲清楚,希望老师们不要对我有所误会,可是作用不大,那些怀疑的目光让我明白,他们对我的看法已经根深蒂固了。
  流言象病毒一样迅速地在小镇上蔓延开来,这一次,我已有了心理准备,不再象第一次那么愤怒与委屈了,可是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无可奈何,让人心里实在郁闷。
  黄昏,走在田间小路上,暖风拂面,陌上微薰。手里握着一把采来的野花,我把花瓣一片片地撕下来丢掉,以此来发泄心中难抒的郁闷,正在出神,背后忽然有人冷哼了一声。
  “糟蹋起花儿来了,假正经已经装不下去了吧?”徐远征不知什么时候居然来到我身后,自从那件事后,他的丑陋本性便开始肆无忌惮地暴露了出来。
  “徐远征,请你注意一下你的言辞。”我憎恶地瞪了他一眼,转过身去不想看他。
  “哈!对你这种女人注意什么言辞?别抬举你自己了。”
  “你走开!”我厌恶地斥道。
  “走开就走开,你这种女人可挨不得,满镇的人都知道了,耐不住寂寞,就找男人去屋里陪,谁还敢招惹你?”
  “你……”我又羞又怒,脸涨得发烫,看着那可鄙的丑陋的脸,真恨不得一个耳光甩过去,可又怕弄脏了我的手。我不再说什么,扭过头就走,跟这种人说话会让我变得没有教养,我不想变成他那样的人。
  徐远征在背后“嘿嘿”地笑着,声音里透着说不出的卑劣与阴鸷。
  走在陌上,我不断地想,我并没有做错什么,干吗要被流言所伤害呀,干吗要觉得委屈、愤怒与郁闷呢?那除了自怜自伤,没有任何的好处,还不如脸皮厚些,管他蜚短流长,任他风雨满楼,我自炼就“金刚不坏身”,哪怕他雨打风吹去!这么一想,忽然便觉得天地开朗起来,心中也舒畅了。
  呵!我居然已经修炼到这般层次了么?心中暗觉好笑,却又涌上一阵苦涩。
  “五一”节学校放七天长假,我准备将久已盘旋心中的想法付诸于行动。放假的第一天清晨,我背着一个小小的背囊,兴致勃勃地向着大山进发了。
  这一次我不再象往常那样只爬到山脚,而是将要深入到大山之中,去探访那久已向往的神秘莫测的世界。自从炼就“金刚不坏身”后,勇气仿佛倍增,胆量也变得大了起来,再也不想在山下驻足观望了,尽管不知那深山老林中等待着我的将会是什么,我也决定要去冒一下险,去放逐一下久被压抑的心灵。
  我只带了两件换洗衣物,一些洗漱用品、干粮和水,山上住的有人家,我想随便在哪家借宿几晚,所以还带了一些钱,用来做住宿费和伙食费。
  上山的路并不难走,那是一条颇宽的人工开凿出来的路,能容得下一辆汽车行驶,听说山上有一座电视信号接收转播塔,这条路就是为了修电视塔开凿出来的。山路起先是盘山而上,到了一定的高度后,便向群山中伸入。
  
原创[文.爱的传说]  林友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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