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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水流年

安小惠
2004-03-13 02:11   收藏:0 回复:7 点击:4945

    1.
   一阵清脆的铃声由远及近,然后我又听到外婆的声音,抬腕一看3点半了,我忙从院子里跳回屋,笨拙的爬上床,佯装郁痛。自从那次和男孩们比赛爬树不小心摔断腿,2个多月来,我就这么窝在家里。外婆坚决不让下床,说怕我不小心又把自己给伤着。真郁闷,所以我会趁外婆卖菜的当儿,跳出屋子来玩玩。
   一会儿院子门被打开,我听见外婆在和一个年轻的声音说话。
   外婆,这个篮子放哪里?
   放这就好,谢谢你呀,呵呵。来,来,快进来吧,然然一直在等着呢。外婆寒暄着,把一个男孩领进屋。
   然然,你同学来给你补课了。
   我在被子里,“哦”了一声。慢慢坐起来。奇怪,从没见过他。我用陌生的眼神上下打量着这个男孩:皮肤白皙,鼻梁上架副小眼镜,斯斯文文的。你谁呀?我不屑的说。
   哦,你好,肖然。我是廖勇,刚刚转来初二.1班的,你的新同学。今天来给你补课。他对我微笑,文质彬彬的,阳光下露出洁白的牙齿,灿的耀眼。
  
   1993年4月,我和廖勇第一次见面。除了记住他女孩子一样白皙的皮肤之外,甚至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忘记他的名字——廖勇。
   因着补课,廖勇成了我家的常客。可我从不叫他廖勇,我执拗的喊他假嫚。我憎恨他细长的手指,平和的微笑,还有那永远干净整洁的衣服。这些属于女孩子的特质,恰好我都不沾边。
   外婆常常当着廖勇的面数落我,然然,你呀,整天疯疯癫癫的。看人家廖勇,一个男孩子又斯文又懂礼貌,哪象你呀,呵呵。廖勇和我对面坐着,露出他招牌似的微笑,抬头望我。
   我狠狠白了他一眼,保持沉默。可心里徒生自卑,我不敢照镜子,怕见到里面那个皮肤黝黑短发凌乱的自己。那么丑陋,找不到一点女孩子应有的羞涩和动人。转瞬,便是对廖勇无限的愤恨和轻蔑,还廖勇呢,勇什么了?提一只死老鼠都把他吓的大叫,假嫚!
  
   就因此,在我脚伤好了之后,廖勇也没能成为我的朋友,虽然他一直不遗余力的帮助我。可我讨厌他。
   休学后重返校园的期中考试里,我以全级部第一名的成绩让所有老师同学瞠目。廖勇第二。
   随后,象肖然同学学习的口号,迅速传遍整个校园。每班的板报里都有我刻苦努力的感人事迹:肖然同学忍着疼痛挑灯夜战;肖然同学自我要求严格;肖然同学对待学习一丝不苟……反正把能用上的与学习有关的所有激人奋进的褒义词汇,统统罗列在各样的板报里。仿佛我肖然真的是无所不能企及了。
  
   其实,我的成绩一直都名列前茅,若不是因为摔断腿休学后又重得第一,相信没有人会注意到我。原来所谓的成功,也是需要炒作和机会的。我对着莫明而来的荣誉哑然失笑,而关于廖勇助人为乐的事,竟没有人提起。
   就这样,我理所当然的由班副升到班长。和荆辛的角色对调,以前她领导我,现在该我领导她了。可这变化并没有让我感到欣喜若狂,其实,就算没有摔伤和休学,我也会争到班长职位。论成绩,论能力,她哪一点都比不过我,凭什么和我争。整天摆一副官架子,自恃清高,不就因她爸是教育局局长吗。我轻视她,心里却有些黯然。
  
   2.
   一进门,外婆忙迎上来牵我的手,眼里带着许久不曾闪耀过的光芒和隐约可查的泪痕,微笑着对我说,然然看看谁来了?
   谁?反正不会是我爸我妈。我低头迈进自己的小屋,把书包和自己一股脑仍在床上。心里有些烦,5月的阳光夹着温暖和清新的味道,可我心里却莫名酸楚。
   然然……一个男人在喊我的名字。沙哑又略带沧桑的声音,透着说不出的遥远的亲切,莫名扣击我心。我感觉到心跳加速,却不知是因恐惧、紧张,还是某种心底触动。“噌”的从床上跳下来,大脑一片空白。
   然然,你爸爸来看你了。外婆和那男人同时站到了我的面前。
  
   爸爸,我的父亲。
   曾千万遍在心底设计和父亲相见的场面,我会跑上去甜甜的喊他爸爸,我会搂着他的脖子撒娇乖巧的亲他,我会大声坚定的对他说爸爸我想你。那么,他会抱起我高高举过头顶,或者用泛青的下巴噌我,或者慈爱的抚摸我的头我的脸,再或者什么也不说微笑着望我,吻我脸颊……可怎么也不会象现在这样,僵持着,沉默着,冰冷着,满屋子尴尬。
   然然……那个陌生又熟悉的男人慈爱的伸出双臂等待我的拥抱。我看清了那张饱经风吹日晒的脸,棱角分明俊朗不凡,眉宇间一丝淡淡的柔情,顷刻触动我心低最柔软的弦。我望着因奔波而略显消瘦的高高的父亲,那件灰衬衣肥大又倦怠的伏在他身上,看得出他有些累了。顿时,我满眼模糊。我该扑进他怀里的,可却鬼使神差逃跑了。
  
   我是多余的,从生下来的那一刻开始,我就是多余的。
   肖梓鹤我的父亲,国家地质勘探队的研究员,随队大江南北考察地理地貌。到处都留下他的影子和足迹,唯独我的记忆里,关于他的信息却是匮乏。仅存的也只限于泛黄照片里,屹于峰顶那张沧桑却又洋溢希望之光模糊的脸。我无数次对着照片从早看到晚,记下里面的所有,虽然模糊的象罩着一层雾,依旧无法掩住我想象父亲真实的样子,高大英武,睿智慈祥。
   我的母亲亦如父亲一般忙碌,生下我只照料了8个月,便匆匆离去。把我丢给年迈的外婆。她满怀热情投入到中国的航天事业里,而我,也只有在她休息片刻,才会轻浅的爬进她的记忆。
   他们是被人敬佩和赞誉的,他们一直在为自己的理想努力奋斗,他们倾入全部只为自己的事业。独独忘了在世界的角落,还存在一个和他们有血脉之缘的生命,我!和我无时无刻的思念!为什么要生下我?为什么生下我又不管我?我发恨的思考。最终的结论便是,他们抛弃了我,他们不爱我,一点都不!
   我躲避,我恐惧。我怕看见别人本能的亲情,在我眼里那都是做作,仿佛他们那么表现出来的幸福,都只是为了刺激我。我知道我除了羡慕妒忌之外,更多的是心酸。我不要被人洞穿内心的孤独无助和恐慌。所以,我变得对亲情视而不见,甚至讥笑。我用看似坚强的不屑,保护敏感的脆弱。可内心深处对它的渴望却越发浓郁,无助的生生撕裂我柔软幼小的心。
  
   父亲来了,那么高大英武的男子。就在刚才,我却逃离他的怀抱,曾经无数次梦里梦外渴望的温暖,被我冰冷的眼神湮灭了。我该是爱他的,因为身体里流淌着他和母亲的血,可现在我只有怨恨。他们剥夺了我对亲情的体验,剥夺了我应有的温暖,也剥夺了我理当快乐的童年。我站在巷子口,愣愣的发傻,眼里还闪烁着晶莹。
  
   廖勇的车子在我面前嘎然而止。肖然,你怎么了?他满眼疑惑,从没见我哭过,他。也包括所有人。
   思绪被打断,我狠狠用手在脸上摸了一把,扬起脸厌烦的说,什么怎么了?走开!
   你,你哭了?他探过头来仔细看着。随即,从口袋里掏出叠得很方整的手帕,递给我。
   我愤怒的瞪他一眼,谁哭了?管你什么事!走开!一推手,蓝色的帕子掉在地上。
   我扬长而去。不,应该是落荒而逃。
  
   3.
   爸爸,在家里只住了一晚,次日清晨便走了。
   我没有因为他的离去而再次陷入痛苦中。这么大,我已经学会冷漠和视而不见,并坚信只有这样才可以保护自己。外婆把爸爸送给我的礼物摆在桌上,那是个有些粗糙的小木盒子,原木色的身体里嵌着黄土灰,轻轻一吹泛起一层微尘。我知道这是爸爸亲手作的盒子,可它看上去连普通都算不上,一文不值。我厌恶的把它丢在一边。
   然然,怎么了?为什么不看看呢?这是你爸爸送给你的礼物呀。
   我沉默。低头拿起油条夹着书包,跑出家门。
  
   清晨,阳光总是温和的,我不需眯眼便可见她的光彩。轻柔的包围我,从心底泛起柔波点点,那么妥帖安全,是什么感觉在心底涌动?亲情?不经意脑袋里蹦出这个词,象根针扎在心底,生疼。
   肖然。伴着一阵铃声廖勇的车子停在眼。我皱起眉头瞟他,继续望前走。
   怎么,昨天心情不好?为什么哭了呢?他关切的问。
   谁心情不好?走开!然后,我大口嚼着腻腻的油条,有些发狠。
   可是,我看的出来,昨天你的确心情不好。有什么事情我可以帮到你吗?
   我扭过头直盯住他的眼睛,半只油条还含在嘴里。这反倒让他发窘,停在那里满脸通红,好像小孩子犯了错不知如何是好的样子。我第一次感觉有些于心不忍。
   你?能帮到我什么?不用了。我态度缓和一些,继续往前走。
  
   肖然,他追上来。肖梓鹤是你的父亲对吗?
   我顿住,很吃惊。
   廖勇自顾的继续说着,昨晚,肖叔叔来我家了,哦,就是你爸爸。他和我爸在同一个勘探队里工作,我爸回不来,忙得很。肖叔叔带回爸爸的照片,呵呵,好多呢。我和我妈看了一晚,真羡慕我爸的工作,我长大也要和他一样做个地质勘探家。我看到廖勇眼里的光芒,因着兴奋和自豪变得更加灼亮了。
   我静静往前走,听他说话。
   肖叔叔知道我和你一班,很开心。他希望我们会互相帮助,成为好朋友。肖然,你爸很关心你,他一直向我询问你的成绩和生活。他知道你这次考了第一名,还当上班长特别高兴。肖然,肖叔叔真的很关心你。他又重复了一遍。怎么,你没有和他说这些吗?他奇怪的看着我。
   我在听,心发颤。
   唉,我爸若能象你爸这样关心我就好了。他低下头叹口气继续说。每次回家,我爸都不问我的学习和生活状况,就算我考的很好,他也不开心。我知道他烦我,可不知道为什么。或者真因为他脾气暴躁吧。唉,我真羡慕你有这样一个好爸爸。
  
   怎么?还有人羡慕我?而这人竟是廖勇!我的印象里,廖勇该是那种生活在被亲情包围着的甜蜜里的人。他竟会羡慕我!
  
   4.
   莫名其妙的,我竟和廖勇成了朋友。大概源于我们父亲同样的工作,或者别的什么相通的情感。说不清楚。
  
   我在班里依旧成绩优秀,廖勇也如此。因此我一直稳坐班长之位,并和大家保持良好的同学关系。唯有荆辛处处挑刺,找我麻烦。原本两个班长一正一副,在工作中应当互相协调,可她每次在我布置任务的时候总找借口推辞。我知道,她心里的愤愤不平。女孩子都有妒忌心,我们都不例外。
   不可否认荆辛是个美丽的女孩子,高挑,修长,乌黑的长发和白的几乎透明的肌肤,都让我羡慕妒忌。更何况她还有一个可以让她挺直腰杆说话的父亲。她象个高傲的公主,在班里肆无忌惮的炫耀她认为可以炫耀的一切。她美丽的发卡,她漂亮的裙子,她的刚买的新书包,她刚换的新铅笔盒…… 经常会惹的女生们凑到跟前,羡慕不已的把玩和献言。我对她如此这般的取巧,熟视无睹。我知道,这比我狠狠的盯她,或者羡慕的远望更让她记忆深刻。我甚至可以想象的到,从她身边走过时漠然的表情,会给她带来多么沉重的打击。
   因此,我笑的越发灿烂。
  
   就这样在平淡中,我们告别了初中生活。我和廖勇都以优异成绩考进省重点中学,这也包括荆辛。我们又被分到一个班,和初中一样,我是班长,荆辛为副,廖勇是学习委员。
   我和廖勇关系越发的好了,他还和以往一样经常来我家看外婆,也帮我家很多忙。外婆很喜欢他,就象我去他家时,他母亲慈爱的关心我一样。我发觉我是快乐的。
  
   我和廖勇有共同的爱好和理想。我们谈父亲,谈夕阳大漠,谈天文地理,谈音乐美术,谈所能谈的一切。我看到廖勇眼睛里很闪亮的东西,正在轻轻敲打我心。青春萌动,我们张扬各自的热情和活力。他依旧皮肤白皙,斯斯文文,可我更看到廖勇身体里无限涌动的蓬勃朝气和男孩子特有的英武,他健壮了许多,高高大大。只要篮球场有他的身影,便会尖叫声一片。我常坐在高高的看台上远望,他矫健的步伐,灵活的旋转,狠准帅气的投篮,他分明的棱角,他微笑时上翘的嘴角,都让我着迷。我有时会突然逆转时空想到父亲,肖梓鹤,年轻时的他,也该是如此迷人吧。我望着天边微笑,他会在哪呢?有些思念总在不经意里跳出来,温暖或者湮灭我心。而此刻我是快乐的。
  
   廖勇,这样的男孩走到哪里都是一道风景,引来的目光绝不亚于漂亮女孩。
   我知道我不漂亮,这是不证的事实。所以,我曾暗自神伤,难道我爱上廖勇不成?我不敢想了。
  
   荆辛越发的漂亮美丽,17岁的女孩窈窕圆润,楚楚动人。可她大小姐的脾气一点没改,更加飞扬跋扈。她象一只翩然的蝴蝶,在众多男生的追捧下不停的飞来飞去。我看得出她喜欢廖勇,望他时脸会红。女人的第六感很准的,她骗不了我。当她把美丽当作炫耀的资本,在颓废的快乐同时,开始慢慢荒废学业时,我知道这个女孩开始了她的阴谋。作为学习委员的廖勇,理所当然的为荆辛转变担心起来。
   其实,她资质不错的,我们该劝劝她,学习重要。是吗?廖勇侧身对我说,样子象在征求我的意见。
   我不做声,低头看书。心里很别扭,我知道我在吃醋,可他知道吗?
   我有必要劝她。廖勇沉默片刻,坚定的说。
   你去吧,我蓦的起身,甩开书走了。
   留下莫名其妙的廖勇。
  
   廖勇真的去找荆辛了,她答应改过,可条件是让廖勇给她补课,无奈下廖勇答应了。这对我来说无疑是荆辛的又一次挑衅,看着她和廖勇并肩从身边经过,亲昵的表情,我的心再次被灼伤。很疼。我是爱上廖勇了,是的。
   可我怎么能告诉他呢?我变得优柔寡断,郁郁寡欢。我是怯懦的,我根本不勇敢。我躲不开这个漩涡,只能深陷其中。
   廖勇该知道我喜欢他的,可是?难道他喜欢荆辛?是呀,他没有理由不喜欢她,她那么美丽,而自己依旧是个丑小鸭。我远望着他们,心绞。
   我又陷入许久以前的冷漠中,拒绝任何人,也包括廖勇。
  
   肖然,你怎么了?我有话对你说。在走廊里我们面对面,我看到他眼里的急切。
   廖勇,你快来,这道题我不会。荆辛在教室嚷。
   我恨恨的瞪着廖勇,没说话,奋力走开了。
   任凭他在身后喊我的名字。
  
   5.
   心伤、绝望、悲痛接踵而来。
   高二下学期某个午后,我在校园里见到了母亲,她左臂上绕着黑纱。我的心突然被紧紧揪起。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慌和漆黑开始蔓延。
   望着憔悴的母亲无助灰暗的眼神,我走上去紧紧抱住她。满眼泪痕。
   然然……母亲泪如雨下。你爸……他走了。
   瞬时天旋地转。
  
   父亲是为了营救困在岩壁峭崖处的同事光荣牺牲的,而被救起的就是廖勇的父亲,廖大海。我望着那个粗壮的满脸沧桑的陌生男人,默然呆住。父亲没留下任何遗物,唯有一张我和母亲的照片,夹在他的衬衣口袋里。我想起了那个盒子,父亲留给我的木盒子。
  
   三年后,当我真正打开它的那一刹那,心里漾起的是暖暖的涟漪和深深的愧疚。这是父亲送给我唯一的礼物。我发觉,我其实一直都是那么渴望得到他的爱。可我却从没得到过他的拥抱,我遗失了曾经停在身边那份浓浓的爱。这是一生遗憾,一生无法弥补的遗憾。
   那是个有些粗糙的小木盒子,原木色的身体里嵌着黄土灰,轻轻一吹泛起一层微尘。是父亲亲手为我做的。它看上去那么普通,甚至连普通都算不上。可它是无价的,是我一生的珍宝。
   慢慢打开盒子,里面没有女孩子喜欢的花红脂粉,或者零食玩具。而是一张叠放整齐破旧的地图和一些照片,我摊开地图,里面密密麻麻用红笔圈出的地名,都是爸爸曾去过的地方。敦煌、塔里木、拉萨、兴安岭……还有照片,我翻看着。那张笑脸随时间的推移慢慢老去,可不变得却是洋溢希望之光的眼神。
   每张照片后面都有一段话:
   肖然,我的女儿,今天是你2岁的生日,爸爸在遥远的塔里木祝福你,快乐,幸福。爱你的父亲。
   肖然,我的女儿,今天我们到达拉萨,这里有高高的白云、湛蓝的天空、纯朴的民风,圣洁之地有同样明艳善良的心,我也希望我的女儿有同样的纯净无暇的心地。想你的父亲。
   肖然,我的女儿,你该上学了吧。原谅爸爸妈妈一直不能陪在你身边,我爱你,女儿,可心里满怀愧疚。爱你的父亲。
   肖然,我的女儿,…… 爱你的父亲。
  
   我无法再看下去了,回想三年前冰冷的自己,心痛的不能呼吸。我揪住廖大海的衣服大喊,你还我爸,你还我爸!顿时发疯般的哭泣。廖勇站在我身边,我望着他,是幽怨、是愤恨、是难以名状的绝望。好遥远,他站在我面前,却如此陌生。
  
   我和母亲抱着父亲的骨灰把他撒向大海……
   我爱父亲,那么深深的爱着他。无时无刻的思念,在流逝的岁月里从不曾改变。因着生命里流淌他的血液我倍感自豪,我有一个英武慈爱的父亲。是的,他的优秀无人能及,他的足迹可以足证明一切,还有那些压在箱底的他的无数的荣誉证书。
  
   我在悲痛中度过了我的高二生活,黯然、灰色。唯一的愿望和动力就是考上大学,女承父业。
  
   6.
   进入高三,分班了。我和廖然分在不同的班里,他和荆辛一班。日子本以为就可以这样平静的过下去。我甚至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廖勇。可是。
  
   廖勇被打伤的消息传遍整个校园,我听到后,心里还是紧张和震惊的。廖勇是不会无故打仗的,怎么可能?
   为荆辛吧?两个女孩从我身边走过,窃声私语。
   嗯,就是,好像是一些小无赖想占便宜,廖勇站出来英雄救美的。
   啧啧,本来就该是一对的。朗才女貌。
   男孩为女孩打架理所当然,更何况还是个帅帅的男孩。
   呀,荆辛真是太幸福了。
  
   我呆立在那里。大脑空白一片。
  
   最终,还是决定去看看廖勇,不为别的,只是为了问候他苍白消瘦的母亲。那个慈祥温和的女子。她和廖勇一样有着白皙的皮肤,看上去那么年轻,可眼神却是幽怨的。我很惦念。
   在廖勇入院后的第二天,我便来探望。病房里,他静静的睡着了,样子很平和。旁边是他的母亲和一个女孩,回身她们看到我,那女孩是荆辛。我有些窘,红着脸走过去。她还是没变,一脸不屑。
   阿姨,廖勇好些了吧。
   哎,好多了。谢谢你来看他,肖然。他母亲拉着我的手,温和的说。怎么这一阵也不见你来我家玩了,你妈妈和你外婆还好吗?你爸爸…… 她不知该说什么了。
   阿姨,我们都很好。真的。我微笑着望她。
  
   阿姨,一会我爸也要来看廖勇,他是为我打架受伤,的我爸理所当然的应该来看他。荆辛斜眼轻蔑的看我,拖着长腔一字一顿,声音那么刺耳。
   我望着她的脸,美丽却无知。看的出,荆辛是喜欢廖勇的,她为他买来许多营养品,一直陪廖勇的母亲守在她身边。她已经不再上学,她教育局长的父亲已经给她找了一份轻松舒适的工作,这个夏天过后,她就可以上班了。听同学说,她打算这个夏天就和廖勇订婚,因为她知道廖勇是一定会考上大学的,她要等廖勇,3年5年也要等。
   她原来真的爱廖勇。我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
  
   门外有人进来。
   爸,你来了。荆辛跑过去拉着那男人的手,撒娇着。怎么才来呀。
   呵呵,办公室事太多了。抱歉,呵呵。说着那男人疼惜的刮了荆辛的鼻子。
   荆辛把男人领到廖勇母亲的身旁。爸,给你介绍一下,这是廖勇的妈妈。
   阿姨,这是我爸,荆涛,xx市教育局局长。
   四目相对,顿时怔住了。笑容凝固在脸上,两个中年人,呆呆的站着。
   怎么?
  
   我从屋里退出来,我发觉了不当的气氛。
  
   ……
  
   7.
   我顺利的考入北大地理系,实现了我女承父业愿望,我要延续父亲的理想。满怀心志,我站在山顶放声大笑。我是胜者!要和父亲一样拥有充满希望之光的眼神!
  
   那个夏天,异常闷热。廖勇落榜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他和荆辛也没有订婚。这个结,无人打开。
   我带着一腔热血和希望,离开了生我养我的故乡。外婆摸着我的头,满眼泪痕。然然,好好学习。外婆等你回来。
   从此,我没有在这个城市多逗留一秒。大学毕业,我把妈妈和外婆接到了我居住的城市,我要让她们快乐的安度晚年。
  
   直到,5年后,我在拉萨见到了廖勇,他变的消瘦苍老。
   阿姨,还好吗?我问。
   我妈去世了。
   怎么?我哑然,胸口发闷。那样一个雅致轻柔的女子,低眉顺目,抬眼微笑的温婉楚楚动人。我还记得她右眼下那颗美丽的泪砂痣,望一眼都让人不忍伤害。善良的女人。廖勇眼里已经闪烁晶莹。
   你还记得那个来看我的男人吗? 他望我继续说,他是我爸。
   什么?我目瞪口呆。
   是的,他是我亲生父亲,廖勇低下头,自意的笑了。我感觉到他不可名状的内心,嘲虐、尴尬和无奈。我和荆心是同父异母的兄妹。他继续说,是他强暴了我妈,这个混蛋!因激动他的脸变的通红,那眼神让人害怕。
   廖勇,别这样。我紧握住他的手,满是怜惜。
   我妈一直躲着他,本以为这段孽缘惠就此了结,没想到……他叹了口气,我看到一颗泪悄然滑落。
   流着泪听他说,一如当初,我失去父亲那般疼痛。
   肖然,廖勇抬眼望我。其实,我一直喜欢的是你。其实,我是想要和你表白的,可你……一直不给我机会。即便考上大学,那年夏天我也不会和荆辛订婚,我不爱她。不爱。廖勇默然的说。
   荆辛呢?她好吗?
   疯了。她接受不了这个现实,我知道她爱我,可…… 唉!
   我的心有些疼。
   那么,你父亲?他看我一眼。哦,是她父亲。我马上改口。
   你说那个男人?他因贪污公款,被判刑入狱。
   那,那你爸?
   他还好,我们现在生活在这里——拉萨。的确是个美丽纯净的地方,就如你爸爸所说,这里有高高的白云、湛蓝的天空、纯朴的民风,圣洁之地有同样明艳善良的心。我要好好照顾我爸,他奔波一生不容易呀。他抬头望着我,顿了顿,说,肖然,可以为我留下吗?
   我避开他的眸子,望向窗外,沉默。
  
   片刻后,廖勇拉着我的手,奔向广场。
   我们在纯净的天空下自由的呼吸,我发觉,我还爱他。
   那晚,我们疯狂的做爱。
  
   我爱廖勇,这是事实。
  
   我发觉自己泪流满面,在返回北京的班机上。我向着拉萨的方向轻轻挥手,流着泪微笑。
  
   一切,仿佛一场梦。
   梦醒了,我们依旧赶路,。
   因为,我们回不到从前,永远回不去了。
  
   安小惠
原创  林友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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