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在下雨，天阴阴。才下午3点，屋里却需要点灯。你伏在我肩头，抱我，哭着，抽噎着，带了很重的鼻音跟我说，子曰，我好辛苦。我拍拍你的背，对你说，来，我们去看雨。
　　 找出两件雨衣，透明的蓝，蒙在眼前，满世界的晶莹的辉光。你任性地坚持要淋雨，不要雨衣。我牵过你，给你裹上雨衣，让两件一模一样的雨衣，把我们裹成两个小小的瓷人儿，安全，安心。
　　 拉着你的手，领你去体育场外面的看台。一路上，雨水落在我们身上，打在皮肤上，隔了雨衣，传来冰凉的感觉。你没有说话，我也是。我们只是看着，雨水从头顶慢慢滑下来，越聚越多，淌成浅浅的小溪。我们看着，看溪水滑过脸庞，滑过肩头，滑过手臂，滑过膝盖，滑到脚背。
　　 鞋踩过大，或者小的水凹，踩起大或者小的水花，我们看不见，但是想象得出，这些水花，会在不高的空中滑翔，然后重重地摔落回地面，激起更多、更小、飞得更低的水珠，散落一地。
　　 从树下经过，树叶聚集的水滴，很有力地打在头顶，粗犷地，明显地，跟密布周围的雨水，差距那么大。雨水包裹了世界，雨衣包裹了我们。你看，我们在这么多的没有一丝缝隙的包围之中。现在，是不是多了一点塌实的感觉？
　　
　　 牵着你，跟我并排坐在露天的看台上，看雨水把天和地连接起来，哪怕连接得断断续续。握着你的手，温暖你的手，想要你知道，其实你不孤独，至少，你还有我。你还是没有说话，我们就这样沉默着，看寂寞的，空旷的，灰色的体育场，和上面寂寞的，空旷的，灰色的天空。
　　 你看，现在气氛多沉重，我们是不是该讲点什么，来打破这些乏味？很多时候，倾诉，比倾听更需要勇气。我在等，等你把一切的不开心，统统说给我听，说给你自己听，然后我们一起来，勇敢地面对这些不开心。
　　 你终于开口，跟我讲那些灰色的事情。你安静地讲，我安静地听，听你讲，你对爱情的恐惧，讲你对友情的怀疑，以及，对未来的迷茫。你说，你现在不敢靠近爱情，你说你害怕伤害也害怕被伤害，你说，你一直在想，该不该接受眼前的这个人这份情。你说，你想了很久，想到头痛，可是你还是想不通，然后，你忘了要怎么样才能想通。你说你怕，怕这次还是逃不开以前的命运，怕在伤害了他以后再来伤害自己，可是你又不敢一直等，你不想等到错过以后才发现不应该错过。
　　 你跟我讲你跟文文的事情，你说文文这几天都不理你，你说你不知道是跟文文走得太近了，两个人彼此之间没有应该有的距离了，还是做错什么让文文讨厌你了。你说，第一次文文不理你，是因为你把她粘得太紧了，可是你不知道第二次文文不理你，是不是因为你的坏脾气。我知道你已经在很努力，很努力地改正你的脾气，这些我都是知道的，真的。
　　 雨水平行着在我们周围，旁若无人地下，也许它们是想证明点什么，或者它们只是要陈述点什么。地上的积水，一点一点地漫过水泥砌的看台，把看台粗糙不平的表面，覆盖得光滑、水嫩、柔软、平坦。
　　 你开始讲未来，你说你不知道你毕业以后会有怎么样的生活，你不知道会在什么样的地方，做什么样的工作，你说未来似乎太遥远了，比天边还远，可是事实上它又太近了，近到只剩下两年。你说你什么都还没有准备好，你什么都还没有什么都还不会，没有能力去面对错综复杂的将来。
　　 你说，你说。我看见眼泪从你眼眶涌起，在你的脸庞上下雨，我看见天上的深灰或者浅灰的浮云，一团一团，一片一片，一丝一丝，一缕一缕地，撕扯着，裂开来，天地间，弥漫着云碎了的声音，和我心碎了的声音。
　　 我给你擦去脸上的雨水，看着你的眼睛，想要给你坚强。
　　 我把头转向空无一人的体育场，看氤氲着水汽的远方。然后，我开始说话。
　　 我开始仔细地跟你描述，我跟你讲，在那些高高的楼房背后，城市边缘，在我们看不到的很远很远的乡下，现在正在灿烂明亮地盛放着的油菜花，我给你讲那大片的，看不见边际的金黄，那些比人还高的，摇曳着的，干净自然的油菜花；我跟你讲，刚才我们来的路上，路边的梨树，讲树上绽开的雪白的梨花，散发出来的若有若无的香气，和旁边已经开始结骨朵的艳丽的粉红色桃花，讲这些不会间断的美丽；我跟你讲，青草开始长得很深，等风吹过，就会伏下去，很亮的风下面趁着很亮的草，就像潺潺流水，从石头的缝隙中流过；我跟你讲，夏天到来的时候，粉蝶儿会漫天飞舞，跟春谢时候漫天飞舞的花瓣一样，然后，红色的蜻蜓，就会一对一对地，从你面前经过，在你眼前跳跃。
　　 我给你描述，所有这些我所知道的，美丽的，温暖的事物，所有这些能够让人平静下来的事物。你的那些灰色的事情，我也有，所以我不知道该如何给你建议，所以我只能给你这些美丽的，温暖的事物，希望你真的能够平静下来。
　　 我所想得到的，我都已经说完了。你呢？现在好点了没有？你一直沉默，我也沉默。我只能握了你的手，对你说，来，我们去看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