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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双鞋子的童话
□ 苏妃
2004-03-15 23: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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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双鞋子的童话》
我是一双鞋子。
静静的躺在橱窗的第九层。
记得和她初次的相遇是一个暖暖的春日。
我是一双革鞋子。
我听见推销小姐在推销我时婉转的说:
这款是机制皮。
刻意回避我的出身的卑微。
可是我自己清楚。我只是一种革制品。
有着皮革的柔软和细腻,
和仿制的惟妙惟肖,却只是一款革制品,永远如此。
我看见我的“姐姐”----我的克隆原版正傲然的端坐在浏览台的灯火辉煌里。
傲视群英。
她是多么的美丽和华贵呀。
我从我的角度正好可以看见她。
她的装饰水钻在射灯的投射下发出细巧而多彩的光晕,
结合着朴素而不张扬的设计,
璀璨耀眼却在不经意中透出风情万种。
我总是微微的叹息。
我看见我的“水钻”发出黯淡和微弱的光芒,象一滴晦暗的泪。
我和她都是纯白的颜色,相同的款式,可是价格却天差地别。
还有,她每天都被摆在最显眼的位置,受到推销小姐首当其冲的推介。
很多人都心仪不已。
却被她的昂贵吓倒了。
于是推销小姐适时的开始推销我。
我站在第九层,可怜兮兮的。
于是他们就摇头,走掉了。
我不了解店主人的初衷。
把我和她摆在一处,谁会理睬我?注意我?
曾经沧海以后,我只是一个苍白的注脚。
记得那是个很暖的春日午后。
那个女孩子被带到我的面前。
她眼中闪烁着温柔的微笑,看着我。
我忽然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因为从来没有人这种表情的看着我。
我习惯了冷漠和蔑视与不屑,这种突来的温情包围了我。
带我回家,我对着她说。
请你一定!
我在呐喊。
忘记了鞋子的语言是不能被翻译和听到的,
包括我的感受和眼泪,她都无法感受到的。
我在她的指间战栗,而后颓丧灰心。
她轻轻的把我放回橱窗,
我注意到她下意识的摸了一下她背着的一个很大的斜挎休闲包。
她留恋的看了我一秒,
然后转身走了,
没有回头。
我默默叹息了一声。
原来一切就这样结束了。
那个流着清汤挂面样长发、穿着纯白T恤的女生,在我的生命中还会出现吗?
一个下着毛毛细雨的午后,我正在昏睡。
忽然,淋湿的橱窗上贴着一张很年轻的面孔,压扁的小鼻子让我一眼就认出来了。
是她!
她也擦着橱窗上的雨滴,看到了我。
开心的跳着脚跑进店里。
就这样,我被装进了盒子,她终于带我回家了。
我真高兴呀。
我看见盒子上印着:
短暂柔情。
这是我的名字吗?
很美的品牌。
虽然不是那么的显赫。
我听见雨丝轻轻滑落的声音。
我躲在干燥的盒子里,有一种安全和幸运的感受。
我听见她轻轻的哼着歌子。
在颠簸的路程里,我有着奔向幸福的喜悦。
我的主人,我感谢你。
当我被安置在一个安静的所在,忽然一片光明。
原来她把我从盒子里取了出来。
我好奇的打量着我的“家”。
说实在的,这里真的没法和宽敞明亮的鞋店相比。
一个很潮湿很狭小的空间,很窄的窗子。
可是收拾的很整齐,显得井然有序。
窗边的可乐罐剪成的小小的精致的花篮垂着一株细长的翠绿吊兰。
平展的白色床单上摆着一幅未完成的十字绣。
画面是一个很夸张的卡通加菲猫张着长长的大钳子样的爪子。
她正在打开箱子,翻着什么。
不一会儿,她笑吟吟的举着一条白色的棉裙子走到我面前来。
她把裙子从透明的包装袋里取出来,套在身上。
再把我穿上。
走到那块很可怜的镜子前。
镜子很小,不可以照到全身,她就一会儿看看上面,一会看看下面,转身又照照腰身。
而后满意的原地转了个圈。
白裙子很飘逸的随她旋转了半圈,我追随着她的脚步。
她很快乐的在灰色的水泥地面来回走了两圈,轻轻的微笑起来。
我的心情也跟着轻飘飘的快乐着。
可是,她很快的脱下了裙子,小心的抻展平整,又装回包装里去了。
接着把我也好好的放回盒子里了。
我听见关门的声音,透过没关严的盒子缝隙,我看见她出去了。
于是我开始百无聊赖。
喂!
一个声音忽然说。
我凝神听时,却没有动静了。
我正疑惑时,忽然又听见:
喂!新鞋子!
这下我听真切了。
是谁和我说话呢?
喂!
我回答。
是谁呀?
是我!嘻嘻!
你是谁?
我好奇的问。
我是老鞋子呀,嘻嘻。
哦。
我想起来了,主人买我回来时脚上穿着一双旅游鞋来着。
你好!
我彬彬有礼的说。
嗯!
你好!
对了,你多少钱呀?
它问我。
48元。你呢?
我呀,30元,我已经来这2个月了。
它说。
我们攀谈起来,鞋子间的友谊就是这么简单。
我知道了关于主人的很多情况。
她的名字是小溪。
独自一人在陌生的城市里打工一族。
很金贵的工资在这个物欲横流的都市里捉襟见肘。
可是她有的是年轻的单纯快乐和美好憧憬。
所以每天都是清爽无畏的,即使穿着廉价的衣物,那种光芒四射的青春光彩却丝毫无损。
谈话间,我开始叫它小旅,
它叫我小白。
因为我是白色的。
小白,它说,
你知道吗?
小溪为什么买你吗?
它的语气透着神秘兮兮。
为什么?
我好奇的问。
告诉你吧,过几天是昼的生日。小溪要去的。
昼是谁?
哈。
小旅夸张的笑。
他呀,是小溪的同学。
一个很酷的男生呦!
那么,那件白裙子也是为这次生日而准备的了?
我对小旅说.
答对!
小旅说。
接着又幽幽的叹息了一声。
怎么了,小旅?
没有!
我只是想小溪真的很善良。也很可怜。
为什么?
她为了买那件裙子,午饭只吃2元的盒饭,整整一个月呀。
哎!
就是为了买你,她也是下了很大的决心。
我记得她从橱窗那里走了好几次,一直担心你被人家买走了。
这不,今天发了奖金,她冒着雨去鞋店了。
我想起那个压扁鼻子的橱窗后的脸,无由的难过起来。
我们的谈话被打断了。
因为小溪回来了。
她洗了头发,湿漉漉的盘在头上。
叮叮当当的泡方便面。
随手旋开了桌子上小小的随身听。
跟着旋律点头哼唱着。
多么快乐可爱的孩子,我觉得自己快爱上她了。
每天下班以后,小溪都是这样的蜷在屋子里。
听歌,吃泡面,洗头发。
然后,带着耳塞听歌,绣十字绣。
常常弄到深夜。
才昏然睡去。
那个十字绣的靠垫就被她拥在怀里。
小旅告诉我,
昼是巨蟹座的,所以小溪很用心的绣,想送他做生日礼物。
这个很单纯很执著的小溪,有一种让人怜惜的疼痛。
那个昼到底是什么样呢?
令小溪如此着迷的他究竟长着怎样的眉目呢?
我常常猜想着进入梦乡。
在夜夜的等待里,小溪的十字绣很神速的进行着。
她的音乐我都熟捻起来了。
终于,一夜,小溪揉着惺忪的睡眼,欢呼起来:
我完成了!
我成功了!
我知道她的十字绣终于竣工了。
明天就是昼的生日了。
那一针一线绣就的靠垫。
是小溪的心血。
可是,很快,小溪就灰心的哭了起来。
我在她的抽泣中的自言自语里听到,因为她查错了一行,整个图案就没有图样那么规则了。
我为什么这么笨?
小溪喃喃的责备自己。
我也难过的不行了。
已经来不及了。
已经12点了。
重新再来,不是那么容易的呀。
我担心的想。
小溪却很果断的擎起了剪刀。
我看见她眼里的果敢和不能熄灭的热情。
再一次想掉眼泪。
加油呀!
小溪!
我暗暗的说。
小溪也用冷水洗了一把脸,精神抖擞的正襟危坐着投入战斗。
只有音乐和针线亲吻的细柔充满着整个儿安静的夜。
小溪平凡的脸庞有着一种圣洁和安宁。
这个不眠的夜,
为了那个她心爱的昼,
她不怕牺牲整夜的睡眠。
当我在清晨的鸟鸣中醒来时,小溪胀红着眼睛,还在绣着。
还有多少呢?
我焦急的想。
却看见小溪急急的梳洗,我知道该上班了。
我看见小溪把十字绣塞进她大大的休闲包里时犹豫了一下。
然后,关上门走了。
在黄昏时,小溪失魂落魄的回来了。
我从没见她这样。
偷偷的问小旅。
原来,因为在班上偷偷的绣十字绣,小溪被上司发现狠狠叱喝了。
小溪哭了。
可是一边哭,一边还是跑到洗手间里坚持着绣着。
我也学着小旅,轻轻的叹息了。
和衣躺在床上的小溪睡着了。
我和小旅明白她太累了。
可是当她猛然醒来时,盯住闹表惊叫了起来。
天呀!
7点了!
她怀疑的看窗外的天色。
开始迅速的换衣服。
那套白色的裙子被她取了出来,可偏偏狭小的柜子里压得裙子的裙摆都是细碎的褶子。
小溪急得快哭了。
她去拿热水瓶,偏偏是空的。
她咚咚的跑下楼去水房打开水。
满头大汗的回来,用白搪瓷缸子装满热水,来做简易熨斗。
可是那些褶子顽固的僵持着。
小溪无奈的将水洒在裙子上,用力的抚平着,抚平着。
当我进入昼家的锃亮的实木地板时,我的心里就隐隐升起一种不安。
那种奢华和小溪是不相称的。
我想。
小溪可能也是这样的想法,小心翼翼的被领引着进入客厅了。
我看见了很多华贵雍容的伙伴。
他们都兴高采烈的跳着舞。
小溪慢慢的走到一个空位置,坐了下来。
看着热闹的PARTY人群和喧闹。
嗨!小溪!
真高兴你能来!
一个很悦耳的声音。
接着一个鳄鱼王子朝我走过来。
在鞋店时,我就听说,那种昂贵的鳄鱼鞋子。
但是没有见过。
现在我看见它的标示,知道了它的出身。
昼!
生日快乐!
小溪的声音在混乱的音乐里很无助。
谢谢!
那个叫做昼的男生真的很酷。
我想起小旅的形容。
一点不过分。
一个很阳光的男生。
他看了一眼那个靠垫,很随意的放在椅子上。
很礼节的说谢谢。
我几乎愤怒了。
那个小溪一针一线熬了多少不眠的夜才绣就的心血,竟然这样被搁置了。
我开始讨厌昼了。
一个浅薄的人。
我不喜欢。
可是我听见昼说:
小溪!
我们跳只舞好吗?
你的白裙子很特别。
我迷糊着追随着鳄鱼王子的脚步,晕头转向。
我想小溪一定是开心的无以复加了。
和她的梦中人翩翩起舞,她为此所经历的一切苦痛都应该值得了吧。
善良的小溪,可爱的小溪。
可是就在我一溜号的时候,鳄鱼王子却踩在了我的身上。
我痛得呻吟起来。
等我回过神来,却发现我变得残废了。
右脚那个装饰的珠子找不到了,我象一个独眼海盗。
最惨的是:
我的卡子被踩开了,咧着嘴嘲笑我的粗糙。
我狼狈万分。
小溪一定更是如此。
她带着我迅速的跑掉了,跑过兴高采烈的人群,跑过昼诧异的眼神,跑过光滑的实木地板。
我真的恨自己。
为什么不是一双精致的结实的鞋子,可以吸引人们的目光,可以让小溪成为众人的焦点。
我恨那个皮匠工人的偷工减料,为什么不再多用一点线,把卡子牢牢的订在鞋面上,那样小溪就不会这样尴尬了。
我甚至恨自己的烂名字:
短暂柔情。
分明充斥着预言一样的讽刺。
可是,一切就这样无可挽回的发生了。
我被小溪扔在冰冷的水泥地面上,她趴在床上哀哀的哭泣。
小旅默默的叹气说:
其实我早就料到会这样。
哎!
小白呀!
只是早晚的问题。
小溪太单纯了。
我无言以对。
寂静的房间里只有小溪的哭泣。
低低的,却听来让人心碎。
作者签名: 当华美的叶片落尽,
生命的脉络才清晰可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