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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的红腰带

丑鬼阿呆
2004-03-19 09:52   收藏:0 回复:0 点击:4619

     人生就是一篇荒唐的故事,由白痴讲述,
    充满着喧哗与骚动,却没有任何意义。
  
    莎士比亚《麦克白》  
  
    ……小说原是一面马路上移动的镜子。有
    时它照出蔚蓝的天空,有时又照出道路上
    的污泥,而携带这面镜子的人,却被你们
    斥之为不道德!当他的镜子照出污泥时,
    你们又要指责这面镜子!你们倒是应该指
    责那有污泥的道路,尤其应该指责那查道
    路的人……
  
   司汤达《红与黑》
  
  
  
  
    一
  
   我不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妈妈叫我“二头”,别人叫我“陆载波”,哥哥和他的朋友叫我“小波”,小时候家里那条狗叫我“汪汪”。哥哥说每个人都有一个名字,我不知道这么多名字哪个是我的。每天早上起来,都有不少小孩背着一个绿绿的袋子向一个叫做“学校”的地方走去,哥哥说那个绿绿的袋子叫“书包”。他就有一个这样的东西,每天都背着它去学校。哥哥和妈妈走了以后我就躺在家里的床上吃馒头,吃饱了就跑到外面去晒太阳。不知道晒了多长时间的太阳,反正把哥哥晒出了学校,坐上铁轮子的车“呜呜”地走了。哥哥走了以后我还是晒太阳,一直把他晒了回来。哥哥回来以后又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那天我晒太阳的时候看到哥哥和一个女的一起向我家走来,我跟在他们后头上了楼。那个女的看到妈妈后用手拉了一下自己的衣服,把头低下来,在我晒完一个太阳那么长时间以后才悄悄叫了一声:“阿姨!”
   这以后我还是天天晒太阳。有一天家里突然来了很多人,又是吵又是闹的,烦死了,但是很好玩儿。他们好象都和哥哥过不去似的,我听见一个人对另一个人说:“整他,现在不整什么时候整!”他们就拿一根绳子拴了一个枣让哥哥和那个女的吃。在他们刚要吃到枣的时候使劲把绳子一拽,不知道又是谁从后面推了一下哥哥,哥哥的头就和那个女的头碰到了一起。很多人都笑了。
   我也笑了,嘿,真好玩儿!
   很晚了,他们才一个一个地走了,可是那个女的没走,她和哥哥进了我们睡觉的屋子,还把门关上了。我真有点着急了,每天晚上都是我和哥哥在那个屋里睡觉,她把我地方占了,我睡在哪儿呢?我着急地对着妈妈“哇哇”地乱喊,妈妈打了我一下,然后拉着我进了她的屋子。
   以后我才知道那个女的就是我的嫂子。什么是嫂子呢?大概就是和哥哥一起睡觉的女人吧!
   以后呢?以后我奇怪地发现嫂子的肚子慢慢地大了起来,妈妈高兴得成天乐呵呵的,哥哥也是整天嘿嘿地傻笑。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那么高兴,到底什么事让他们那么高兴呢?不知道从哪一天起,嫂子在家什么事也不干了,妈妈说怕动了胎气,哥哥更是成天摸着嫂子的肚子,笑眯眯地说了许多我不懂的废话。后来嫂子的肚子突然有一天扁了下来,我们家又多了一个人,他们管他叫“小弟”,和我一样,是个带把儿的。
  
    二
  
   妈妈告诉我,小弟三岁了。这个东西傻傻的,成天就知道笑,还不如我呢!在我不高兴的时候我还会“哇啦哇啦”地大哭一阵,可是我从来不流眼泪;这个小弟,连哭都不会!每天,妈妈抱着小弟上楼下楼,我也跟着他们出去晒太阳。外边的太阳暖烘烘的,有时候还特别热,热了我就躺在树底下看着天上一朵一朵的比馒头大一点的云,可是它们比馒头还要白。躺着躺着,我就睡着了。小弟这时候总是绕着我转圈子,一圈、两圈、三圈,他总是“哇哇”地叫我,根本就不想让我睡觉。有一天他在我睡觉的时候翘起他的小鸡鸡往我头上就是一泡尿,气得我一下子就哭了。可是,不管怎么说,我还是挺喜欢他的。我趁妈妈不注意,揪揪他的耳朵,捏捏他的鼻子,他也是一个劲儿地对我笑。有一天我揪他耳朵的时候太用力了,他突然哭了起来,这次是真的,眼泪都出来了!妈妈跑过来把他抱起,一边使劲踹了我两脚。嘿,真好玩儿,他也会哭,一点也不傻嘛!
   哥哥有一个最要好的朋友,叫什么--赵什么的,妈妈叫他“小赵”,哥哥更简单,就一个字“赵”!这赵什么好象是哥哥的一个什么同学,他就是那天对别人说“整他、整他”的人,可是他对我特别好,总给我买糖吃。他的眼睛很好看,大大的、亮亮的,看我的时候就好象在跟我说话一样。妈妈和嫂子都特别喜欢他,妈妈说他“俊”,嫂子说他“帅”,反正都是一些稀奇古怪的话。
   他经常到我家来,哥哥结婚以后他还是总来,有时候是自己来,有时候是嫂子打电话叫他来。嫂子总是一边哭一边给他打电话,用不了多长时间他就来了。嫂子见到他又开始哭,一边哭一边说着什么,哥哥在一边阴沉着脸不说话。嫂子说完以后这赵什么的就开始说哥哥,还一边劝嫂子。最后嫂子也不哭了,哥哥的脸也不阴了,他们三个嘻嘻哈哈地说一会儿话,之后他就走了。每次走的时候他总要拍拍小弟的头:“你们别总吵了,看把小弟吓的!”
   可是他们还是总吵,并且一天比一天厉害,最后妈妈病了,哥哥说妈妈得的是心脏病,好象是十二指肠之类的心脏病。在他们吵的时候小弟总要吓得哭,妈妈就把小弟抱过去。一开始,妈妈还劝他们,后来妈妈干脆就不管了,妈妈说:“让他们自己折腾去,别吓着我孙子就行!”
   慢慢地,我也觉得没意思起来了。他们总是吵、总是吵,吵完了嫂子就是哭,哥哥是摔东西。那天他们吵架吵得很凶,我害怕得蹲在地上不敢动。吵完以后哥哥气得浑身发抖,在屋里转了一圈,看见我,上来就踢了我一脚,妈妈立刻过来把他打了一顿。我也不知道哥哥为什么对我这么凶,他一直对我挺好的,小时候人家给他糖了他不吃,给我吃,对我说话也挺和气的,我就是搞不清楚他为什么要踢我。
   有一天嫂子上班去了,哥哥就和妈妈说了好多话,妈妈也和哥哥说了好多话,这些话都是怪怪的,我一句也听不懂。后来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反正我又晒了好几个太阳了,那天我又在外面晒太阳,开过来一个车,车停了,从上面跳下来好几个人,有哥哥,还有那个叫赵什么的。他们一下车就上我家去了,我好奇地看着这个会动的大家伙,这东西背后有一个斗,就好象我家的那个饭盒一样。他们从我家搬出了好多东西,又把这饭盒的一个墙壁弄倒了,把这些东西统统放进了饭盒里,又把这个墙壁弄直了,然后一起上车,“呼”地一下走了。
   我晒完太阳,摸了摸肚子,肚子饿了,我就回家了。到家我突然发现家里好象少了点什么,我仔细看了看,哥哥的屋子空了,小弟也不见了。我急得直哭,喊着小弟,妈妈却把脸一绷,说道:“哭什么哭,走了还省心!”
   我这才知道哥哥他们搬家了。他们的新家我去过好几次,有两个屋子,小弟“嗖嗖”地在屋里乱跑,我抓都抓不到他。哥哥看着我们直笑,嫂子却阴沉着脸不说话。但是他们还是吵架,而且越来越厉害,有一次还当着我的面打起来了。嫂子和哥哥脸色发白,哥哥的脸上被嫂子抓了好几道血印。我搂着小弟“哇哇”地哭,哥哥突然喊了一声:“哭什么哭,净给我添乱!”
   我忍住了眼泪,吃惊地看着他,他别过脸去,没理我。
  
    三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我再也没看到嫂子了,哥哥也把小弟送回了家,这下我又可以和小弟一起玩了!哥哥呢?他还是住在他那两个屋子的家里,每天他都是回家吃饭,吃完饭跟小弟和我玩一会儿,再回去睡觉,有时候他不回家,妈妈说他喝酒去了。
   后来有一天吃完饭了,哥哥让我上他那住去,说妈妈又照顾我、又照顾小弟,太辛苦了,我就跟他去了。以后吃完饭我就和哥哥一起到他那去,早上自己回来,哥哥不在的时候我就自己过去,反正我有钥匙。
   可是我发现哥哥很奇怪,自己一个人住一个屋,三更半夜不睡觉,还抽烟,一会儿就是一包,呛得我直咳嗽。这时又有很多人来找哥哥喝酒、说话,这里边就有那个赵什么。他们说完话以后赵什么总是拍拍我的头:“再给你找一个嫂子你要吗?”
   我摇摇头。他问我为什么,我说怕哥哥踢我。大家哈哈地笑了。
   他回过头对哥哥说:“这就是你的不是了,有什么气不能冲着小波身上撒呀!”
   哥哥走过来捏了捏我的脸蛋儿,说:“这傻小子,还记着呢!以后哥不打你了!”
   其实哥哥对我挺好的,我没见过爸爸,哥哥就象爸爸一样疼我。哥哥的脑门上有一个特别小特别小的疤,那是这个赵什么给他打的。我记得那时我比小弟大一点,好象比他高一个头吧。那天我在外面晒太阳,舒服极了,我就睡着了,突然我想尿尿了,就到处找厕所,怎么也找不到,我就尿了,等我醒来我发现裤子湿了。我站起来,刚想回家,赵什么和另外几个人过来,看着我哈哈地笑,我也跟着他们哈哈地笑。笑着笑着,赵什么突然一把把我的裤子脱了下来,他们笑得更厉害了。这时哥哥来了,他看见了,气得脸白白的,他的脸本来就白,一生气就更白了。他上去就和赵什么打在了一起,他们打得很凶,最后哥哥的脸门流血了,赵什么的眼睛也被哥哥打黑了。他们打得那么厉害,以后怎么成的好朋友,我就不知道了。
   我住到哥哥这儿以后,哥哥每天都帮我打洗脚水,他一点也不烦我,洗完脚以后哥哥就哄我睡觉,以后他就是一个人抽烟、一个人咳嗽,他咳得好厉害。
   哥哥又出去喝酒去了,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在我睡醒的时候,我闻到了一股特别大的酒味儿,还有一种特别难闻的酸酸的味道。赵什么端着一簸箕的东西倒进了厕所,又拿着墩布进了哥哥的屋子,然后又端着一盆水进去了,最后把水倒进厕所,再最后,赵什么甩着手从厕所出来,直接进了哥哥的屋里。
   我好奇地起来,偷偷走到哥哥的门口,我看见哥哥在床上躺着,呼呼地打着鼾。赵什么替哥哥把衣服脱了,又给他盖上被子,然后累了一样坐在哥哥的床头抽烟。这时哥哥好象又要吐,赵什么赶紧把他扶起来,哥哥吐了半天也没吐出什么东西来。
   顿时我害怕极了,哥哥什么要这么吐?是病了吗?我说不清楚,我只知道以前嫂子还在的时候哥哥也这么吐过一次,吐了一地的东西,弄得我也跟着吐。嫂子沉着脸在一边不说话,妈妈气得浑身哆嗦,一边说哥哥不要命了,一边把我们吐的东西都扫掉。我还记得第二天嫂子就因为这件事和哥哥打了很长时间的架,那天他们打得很凶,小弟和我吓得在一边“哇哇”地直哭。
   我看了半天,觉得没意思起来,打了一个哈欠,就回去睡觉了。
   等我睡醒觉,天亮了,哥哥也起床了。赵什么也在,他昨天没走吗?也可能他又来了?他什么时候来的,我怎么不知道?他们都坐着抽烟,好象有心事似的,都没有说话。哥哥低着头,听到我走路的声音抬头看了我一眼,又把头转向了赵什么,立刻又不自然地低了下去。
   赵什么说:“我走啦!”
   哥哥看了看他,做贼似地应了一句,以后就没有话了。赵什么看了看哥哥,想说什么,结果又没有说,最后还是走了。
  
    四
  
   晚上吃饭的时候哥哥没回家,吃完了饭我就自己走了,到哥哥家,门没锁,我就直接进去了。这时我突然听到哥哥屋里又有吵架的声音,我一哆嗦,站住了。赵趴在窗台上抽着烟,哥哥低头坐在床上使劲向他喊道:“我一直把你当成我最好的朋友,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一抬头看见了我,他不说话了,过了一会儿见我没动,哥哥的气又来了:“在那站着干什么?还不快洗脸睡觉去!”
   赵转过身来,见是我,求着哥哥似地说:“我有什么错你说我就行,为什么又冲小波发脾气?”
   哥哥没理他。赵走过来一把把我拉到厕所,打好洗脚水让我洗脚,我洗完脚以后又让我睡觉。我在床上一动不动地躺着,大气不敢出一下。过了一会儿,哥哥的屋里又说起话来,他们两人在那说了半天,我一句也不懂。我只是希望他们不要再吵了,别让我害怕。我抬头望着天花板,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吵架,大概人们在一起总是要吵架的吧?他们的话我一句也听不懂,他们是不是因为我听不懂才不怕我听见呢?要不他们为什么不到我家里去吵,让妈妈也听听?
   我睡着了,连赵什么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
   有一段时间哥哥明显地不爱和赵什么说话,赵什么总是讨好他,向他笑,哥哥也不理他。可是过了一段时间我发现哥哥对赵什么又好了起来,他们慢慢地又说起话来了。不知哪一天开始,他和我们住在了一起,我自己睡一个屋,他和哥哥睡一个屋。每天晚上他们都是有说有笑的,高兴了就摸着我的头问我这个、又问我那个,我都是笑嘻嘻地看着他们,他们又哈哈地笑起来。之后我就睡觉去了,他们就躺在床上大声说话,一点也不怕我听见。其实我听见了也没什么,因为我压根儿不懂他们说话的意思。白天的时候我和妈妈在一起,突然想起他们说过的话,就告诉了妈妈,妈妈先是一愣,然后板起脸对我说不要我乱讲,要不哥哥又要踢我了。我吓得一吐舌头,不敢再乱讲了。
   晚上吃完饭妈妈让我带小弟出去玩儿,我就带着他出去了。晚上怎么玩儿呢,又没办法晒太阳!今天好热啊,热得我出了一身的汗,我一点也不想动,靠在一棵树上打起了盹儿。小弟却是很调皮,在我身边跑来跑去,有时拽我的头发、有时拉我的衣服,就是不让我睡觉。我没理他,慢慢地就要睡了。
   “叔叔!”小弟喊了一声。我睁开眼睛,赵来了,他手里拿着一个大西瓜。我知道这个大西瓜又是给妈妈买的,因为这几天他已经买了好几个大西瓜了,他买的西瓜真好吃,又沙又甜!
   “小弟,那么晚了怎么还不回家?”
   “奶奶让叔叔领着我玩儿,她和爸爸说事儿呢,说完了爸爸就来叫我们!”
   “什么事儿,这么神秘?”
   “不知道!”
   小弟说完话又来逗我,我还是没理他,只是对着赵一个劲儿“嘿嘿”地笑着。赵走过来摸一下我的头,就走了。
   那亮亮的地方,有根长长的棍子,小弟说那叫路灯。路灯的上面有个灯泡,灯泡下面飞了好多好多的虫子。虫子下面又有一群人,他们手里都拿着好多硬纸片,有时候三张、有时候两张往地上扔,还高声地说话,有一个人捅了另一个人一下,最后他们都哈哈地笑了起来。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笑,但是我觉得很好玩儿,我也笑了。小弟跑过来让我和他逮蚂蚱,我就和他逮蚂蚱去了。
   差点我就逮了三只:第一只我碰到了它的腿,它一跳就跑了;第二只看到了我,它也跑了;第三只蚂蚱特别笨,我一扑就把它扑到手掌心里边了,可是我把手拿起来,它也跑了。小弟逮到了两只蚂蚱,让我拿着,我左手拿一只、右手拿一只,没想到右手的那只也跑了。
   小弟生气地瞪了我一眼,“你怎么那么笨,蚂蚱都拿不好!”
   我冲着他“嘿嘿”地笑了一声。这时赵又过来了,手里还是拿着那个大西瓜,他怎么没把西瓜放在我家呢?我已经有好长时间没吃西瓜了!
   “叔叔!”小弟叫了他一声,他答应了,可是没怎么和我们说话就走了。我发现他好象不高兴,怎么了?
   小弟玩累了,吵着要回家,我们就回家了。到家我才发现哥哥跪在妈妈的脚下,抱着妈妈的膝盖在哭。妈妈的眼睛也是红红的,好象刚刚哭过的样子。
   哥哥看到我们就站了起来。我害怕地看着他们,小弟却跑到妈妈面前,“奶奶,你看,刚逮的,本来逮了两只,又让叔叔放跑了一只!”
   妈妈冲着小弟笑了笑,没说什么。
   “奶奶,刚才赵叔叔来了,”小弟歪着头一边看着蚂蚱一边说道:“他还拿了一个大西瓜呢!”
   “是吗?”妈妈诧异地说道:“他怎么没进来?这孩子,来就来呗,还走什么?”
   她看了看哥哥,哥哥的脸红了。
  
    五
  
  
   等到身上不出汗的时候,我又开始晒我的太阳了。每天早上哥哥和赵早早就起床,吃完饭他们就走了,妈妈说他们是上班去了。我呢?我还是睡觉,睡够了就起来,回家吃饭去。吃完饭我就和妈妈一起到外面晒太阳,有时候很冷,太阳一出来就暖和了。妈妈总是把我带到一个小公园里,我就坐着、有时候是躺在石头凳子上晒太阳。妈妈不是和别人说话就是在公园里走路,一直走啊走的,走到中午了我们就回家。
   晚上家里来了两个女的,一个大的、一个小的,大的那个头发都白了,脸上还有好多道道;小的那个长得很好看。她们来了以后妈妈就和她们说话,哥哥也在一边坐着。等妈妈和她们说完话以后,那个大的又拉着妈妈、我和小弟一起出去了,走到楼下,妈妈又和那个大的说话,听得我昏头昏脑的,我就和小弟玩起了沙子。
   我们把沙子堆成一个球,用手拍紧了,小弟把球里面的东西挖了出来,他说这是个城堡。我们堆了一个城堡又一个城堡,妈妈她们说了一句话又一句话。最后哥哥和那个小的出来了,他们几个站在一起又说了很多的话,最后那两个女的一起走了,最后我们也回家了。
   在我洗手的时候,我听到妈妈问:“怎么样?”
   哥哥说:“人挺好的,又大方、脾气又好,可是我怕最后把她坑了!”
   妈妈说:“慢慢适应吧,将来结婚了,对你好了,你的心自然就会回来的。”
   哥哥沉默了。
   妈妈又问:“这两天小赵还在你那住吗?”
   哥哥说:“嗯!”
   妈妈说:“你要和他好好谈谈,小赵是通情达理的孩子,他不会缠住你不放的。”
   哥哥说:“嗯!”
   我洗完手出来,妈妈说:“你们回去吧!注意和小赵保持点距离,他是好孩子,这几年对咱家帮助不小,和他说话注意点方式方法!”
   哥哥说:“嗯!”哥哥“嗯”完以后我们就走了。
   到哥哥家了,赵还没有回来。哥哥让我先睡,洗脚水都没给我打,我也就没洗脚。我在床上躺着,慢慢地从哥哥的屋里冒出来一阵烟,这烟的味道越来越大,呛得我直咳嗽,哥哥走过来把门给我关上了。
   这时赵回来了,我听到他开门的声音,然后是脱鞋子、换鞋子的声音,之后就没有声音了。
   “满意吗?”过了很久赵突然莫名其妙地问了一句。
   “什么?”哥哥问道。
   “我是说今天相亲满意吗?她妈是我妈的朋友,还专门向我打听你来着。”
   哥哥没说话。
   “那人是个好人,你珍惜她吧,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你也三十多了,还带个孩子,找到一个称心如意的不容易!”
   “你也三十多了,为什么也不结婚?”
   “我?”赵停了一下,“不说这个了,我来收拾东西,过几天就走。”
   “走?去哪儿?”
   “我叔叔在深圳有家公司,一直让我给他管账去……”
   “单位怎么办?”
   “明天把它辞了!”
   哥哥笑了一下,赵也笑了。以后他们又说起了别的事情来了,我也就慢慢睡着了。
  
    六
  
   我突然发现,赵很长时间没到我家来了,不管是白天还是晚上,不管是我晒太阳还是没晒太阳,我一直都没看到他。我以为他今天不来明天肯定来,明天不来后天肯定来,可是不知道过去了几个明天,我总也没有见到他。我问哥哥,哥哥说他走了,并且还问我想他吗?我说想。我总是想到他,想他给我买的西瓜、葡萄、橘子还有饼干。当我说到这儿的时候哥哥打了一下我的脑袋,说我没出息,就知道吃。嘿嘿,我都流口水了!
   哥哥这段时间好象很忙,白天上班,晚上就和那个女的一起出去,很晚了才回家,根本不和小弟我们俩玩儿。今天哥哥没有出去,他就想起小弟我们来了,一边让小弟拿出作业给他看,一边和妈妈和我说话。哥哥看小弟作业的时候我也趴在他身边看,那上边写满了稀奇古怪的东西,有时候是一个一个的字,有时候是“1、2、3、4、5”这样的东西,我问哥哥是什么,哥哥说这是“数学”,那是“语文”。
   “这个呢?”我指着那上边很多很多红色的勾勾问他。
   “这还不知道?”小弟说道:“那是因为我作业写得好、写得正确,老师给打的对号呗!”
   “那这个呢?”我终于发现那上边还有一个红色的叉叉,于是问道。
   小弟不说话了,从哥哥身上爬起来,吵着要看电视。
   哥哥笑着打了一下小弟的头:“怎么不说话了?看你刚才神气的样儿,有什么值得娇傲的!”
   小弟回过头向哥哥挤了一下眼睛,张大嘴要咬哥哥,哥哥用一只手撑住他的头,小弟怎么使劲也咬不到他。
   妈妈过来用手打掉哥哥的手,小弟一下子就扑到了哥哥的身上,张着嘴继续咬哥哥,哥哥用手抱住小弟的脚把他提了起来,小弟的头冲下,晃着两个手“哇哇”地乱叫。妈妈用手使劲捶着哥哥:“快把他放下!快把他放下!小心刚吃的饭吐出来!”
   哥哥这才把小弟放下来,还是紧紧搂着他,不让他动。
   “你看看你,三十多岁了,还跟小孩儿似的!”妈妈又说了一句哥哥。
   哥哥抬着头向妈妈“嘿嘿”地笑了两声。
   “说正经的,你现在和文静处得怎么样了?”妈妈问道。
   “还那样,挺好的。”哥哥说道:“还叫‘文静’呢,一点也不文静,简直活驴一个!”
   “怎么啦?”妈妈又问。
   “没心没肺的,成天就知道瞎嚷嚷,别看那天在咱家斯斯文文的,那都是装的!那张嘴,可爱说了,有时候幼稚得跟小孩儿似的!”
   “是吗?”妈妈乐了:“她厉害吗?”
   “不啊!她还特别会哄人,我要不高兴了,让她哄两句就好了。”
   “啊——是吗?”妈妈笑眯眯地问。
   “您要是不信,哪天我让她到咱家来,您看看就知道了。”
   “这倒不着急——主要是你们俩先处,差不多了再领家来。”
   “嗯!”哥哥答应了一句,然后又和妈妈说了一会儿话,又瞪着眼睛逼着小弟洗完脚,又把他逼上了床,这才和我一起走了。
   到家以后哥哥还是抽烟,抽了一屋子的烟。以后哥哥就开始打电话,我听了听,是打给赵的。这时我真困了,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就想睡,可是哥哥的电话还没完没了,一边嘻嘻地笑着,一边大声地和赵说着那个“活驴”。听着听着,我懒得听了,张大嘴打了一个哈欠,慢慢地就睡着了。
   这时我看见了赵,他正躺在椅子上抽烟,他的两个脚在桌子上一下一下地晃着。他也看见了我,向我招招手,我走了过去,他摸了摸我的头,问我:“小波,想哥哥了吗?”
   我点了点头。
   他立刻高兴地从椅子上蹦下来,拉着我的手说:“还是小波好,这么久没见也没把哥哥忘了!”说着他又象变戏法一样变出好多好吃的东西给我吃。
   我挑了一个特别大的香蕉,一边吃一边指着那个菠萝说:“这个,给小弟!”
   赵笑了,拍了拍我的头:“小波还想着小弟呢,真乖!”
  
    七
  
   第二天,我很晚才起来。我估计这时候的太阳已经很高很高的了,因为那个黄色的窗帘已经变白了。我躺在床上伸了一个懒腰,歪着头出神地看着窗子。我感到有点饿了,但又不太厉害,我就用手摸着我的肚子,看看到底是什么地方饿。这时窗帘动了一下,好象有一点风进来了,我鼓起腮帮子使劲向窗帘吹了一口气。嘿嘿,它不动了,它也乖了!
   我慢慢地向家走去,向前走两步又向后退一步,向前走两步又向后退一步,我很喜欢这样走路,这么走路很好玩的。慢慢地,我已经走出很远了,差不多还有这么远的路就该到家了。我又往前走了几步,就到了小弟的学校,哥哥以前也在这儿上过学。我停下来,靠着大门使劲向里边看着。
   “又上学来啦?”看门的那个老头看到我,笑嘻嘻地问。
   我嘿嘿地冲他笑了一下,没有说话。这时我看见嫂子的妈妈从学校出来,一边走一边看着天上的云。她也看见了我,停下来向我笑了笑,又走了。
   我一直跟着她,等她拐了一个弯,马上要到她家的时候,我才重新向家走去。
   到家了,妈妈很着急地问我:“你怎么刚来?饿了吧?”
   我拍了拍肚子:“饿了!”妈妈就把饭给我端了过来。
   “嫂子!”我吃着饭胡乱说了一句。
   “什么?”妈妈问。
   “嫂子的妈妈也上学了!”我只是简单地对妈妈说道,我不想在这些没用的话上面浪费时间,我还没吃饱呢!
   这时哥哥回来了,妈妈奇怪地问他:“今天怎么下班这么早?”
   哥哥回答说有事,提前下了一会儿班,然后就到屋里乱翻了起来。妈妈跟了过去,问:“瞎翻什么?看把这儿弄的!”
   哥哥笑了一下,说是找相片。妈妈马上给他拿出好几张来,哥哥接过去,把它们装进了上衣兜里。
   “要相片干什么?”妈妈问。
   “烦死了!今天这个证要相片,明天那个证要相片,赶明儿多洗几张,放办公室得了!”哥哥说道。
   “就是!”妈妈说道。
   哥哥坐下来,然后他们又开始说起了话,说了好多好多的废话,没意思透顶了。妈妈却越说越高兴,不停地拍着巴掌,老说什么“好了!好了!”的。我不知道妈妈为什么这么高兴,有什么好不好的?我不太清楚。妈妈看了看表,做饭去了,以后小弟回来了,以后我们就吃饭了。
   “小弟呀,你爸爸要当科长了,你高兴吗?”吃饭的时候妈妈突然莫名其妙地问了小弟一句话。
   “这有什么!”小弟撇了撇嘴:“我们同学王浩的爸爸早就是局长了!”
   “臭小子!”哥哥打了一下他的头。
   “本来嘛!科长比局长大吗?”小弟不服气地问。
   哥哥嘻嘻地笑了一下,又对小弟说:“先别乱讲啊,这事儿还没有定下来……”
   “我知道!”小弟说道:“要当不成了多掉价儿!”
   “臭小子!”哥哥又打了一下他的头。“你也别乱说啊!”哥哥也对我说了一句。
   我“嘿嘿”地笑了一下,把碗里的最后一块肉吃到肚子里边去了。
   吃完饭,我又跑到外头晒太阳。今天的太阳真的好舒服,晒得我懒洋洋的。我不知道今天的天气为什么会这么好,太阳为什么会这么暖和!慢慢地,路上人多了,先是小弟背着书包走了,再是哥哥也走了,以后很多人都走了,再以后路上人就少了。我伸了一个懒腰,换了个位置又接着晒太阳,一直把小弟晒回来,可是我却没有晒到哥哥,他大概又是去找那个“活驴”了吧?
  
    八
  
   又过了好长时间,我也不知道又过了几天,反正小弟和我早就穿上了羽绒服,小弟也不上学了,成天在家呆着,没完没了地写东西,又过了几天,小弟不写东西了,我问他,他说写完了。哥哥就把他写的那些东西拿过去看了半天,看着看着,他笑了,一边笑一边夸小弟,小弟脑袋一歪说道:“这有什么,闭着眼睛都写不错!”
   哥哥又扳起脸把他说了一顿,妈妈走过来不高兴地对哥哥说:“你对他要求不要太高了,你小时候又怎么样?还不如他呢!小弟已经不简单了!”
   哥哥叹了一口气:“妈,您总是护着他!”
   妈妈说:“实事求是嘛!什么叫骄傲?有资本了才叫骄傲,象学习不好的,想骄傲都骄傲不起来!”
   “就是!”小弟躲在妈妈后面探出一个头说道。
   我看着小弟笑了。哥哥冲着小弟挥了挥拳头,小弟却向他扮了一个鬼脸,又向我招了招手,一转身跑了出去。
   我也出去了。到外头,小弟已经和几个人玩儿上了。他们玩的是一种圆圆的硬硬的纸片,这东西小弟有好多,他也给了我一点,但是我不喜欢这东西,没几天就找不到了。小弟他们玩得很开心。
   “我爸爸当科长了!”小弟突然说道。
   “是吗?”有一个人很羡慕地看着小弟。
   “当然!”小弟扬着头,得意地说:“他们科长死了,我爸爸就当科长了!”
   “科长算什么,我爸爸还是局长呢!”
   “局长没有科长大!”
   “科长没有局长大!”
   “科长大!”
   “局长大!”
   …… ……
   听他们说话简直无聊死了,我就自己在一边玩儿,又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我突然看见了哥哥,还有一个女的一起走了。他们离得很近,还牵着手。我就慢慢跟在他们后边走,跟着跟着就到了哥哥家的楼下,他们进楼了。我抬头看了看哥哥家的窗子,又想了想,最后还是没跟他们上去。至于我想的是什么,我早就忘了。
   很长时间过去了,他们还是没下来,天也快黑了,我的肚子也饿了,我就回家吃饭去了。
   “爸爸呢?”小弟问道:“又不回来吃了吗?”
   妈妈说:“你爸爸今天有事!”
   小弟噘起了嘴:“就他忙,人家王浩爸爸都是局长了,也没有天天在外头吃饭!”
   “哥哥回家了!”我突然想起他们进楼的事,赶紧说道,又想起了那个女的,赶紧又说了一句:“还有一个女的!”
   “是吗?”小弟跳起来就要走。
   “你干什么去?”妈妈拉住了他。
   “爸爸找骚贷去了,我要找他算账!”
   妈妈听了脸一沉,说道:“小弟怎么说话?‘五讲四美’你忘了?还三好学生呢,三好学生就可以随便骂人吗?”
   “我骂谁了?”小弟急了。
   “你说说‘骚贷’是怎么回事?”
   “我怎么知道?姥姥说的!”
   妈妈愣了一下,然后就开始“得得得得”地说小弟,说了一大通,最后小弟哭了,不说话了。
   小弟一哭,我也哭了。妈妈从来没有这么说过小弟,今天怎么了?哭着哭着,我慢慢地哼了起来,又慢慢地不哼了,最后我又笑了。这时候妈妈也不说小弟了,小弟也不哭了,他还是不说话,噘着嘴进了他的小屋。
   我立刻觉得没意思起来,看了看表,该睡觉了,于是和妈妈说了声:“我走了!”我就走了。
   到哥哥家一推门,门是锁着的,我用脖子上的钥匙打开了门。家里一个人也没有,黑乎乎的。我进去和以前一样把所有的灯都打开,我发现哥哥睡觉的床特别乱,被子被踢到了一边,好象有人睡过觉一样。我挠挠脑袋想了想,是不是哥哥早上起来没有叠被?后来我终于想了起来:叠了!哥哥从来都是特别干净,从来没有不叠被子的时候,那这个被子怎么会这样?我好奇地看着,突然我发现哥哥的床单上有一块红红的东西,这是什么?我用手摸了摸,硬硬的,又摸了摸别的地方,软软的。
   这时哥哥回来了,“干什么呢,小波?”哥哥奇怪地问我。
   我向哥哥“嘿嘿”地笑了一下,指着床单对哥哥说:“血!”
   哥哥也向我“嘿嘿”地笑了一下,拉着我进了厕所就让我洗脚。洗完脚我就睡了。
  
    九
  
   这几天小弟总是不高兴,饭也不爱吃了,也不和我下去玩了,一天到晚就知道闷在家里,哥哥跟他说话他也不理,气得哥哥在家直转圈子。我坐在地上看着哥哥,这时他冲我来了,我一哆嗦,想起上次他踢我的事,我以为他又要踢我了,他却冲我皱了皱眉,说道:“你怎么天天坐地上?还不快起来!”
   我起来了,向他“嘿嘿”地笑了一下,他没理我,转身就走,还没到门口就有人敲门,哥哥把门打开,是一个胖胖的老头。
   进来以后,胖老头用眼睛把我家从上到下仔细看了一遍,最后发现了我。
   “哦,我弟弟!”哥哥说道。
   “人家都说陆科长仁义,我还有点不相信,这样的弟弟还养着,真是不容易!陆科长,那事还真得你周旋周旋,如果成了,我江佐波一定是说话算话,肯定亏待不了你!”
   哥哥笑了:“我看,玄!你们公司没有资质,这么大的工程给你们谁也不敢拍板!”
   胖老头也笑了。我看了看小弟,他还在边上生气,就过去和小弟玩了起来。这时妈妈回来了,手里拿了好多的菜。胖老头看见妈妈立刻站了起来:“啊,这是阿姨吧?这么大岁数了身体还这么好!瞧,多精神!”
   妈妈放下菜,让他坐下,还给他倒了杯茶,就做饭去了。胖老头还是和哥哥没完没了地说话,真烦死我了!说实在的,我不喜欢他,他大大的脑袋,没有几根头发,满脸油光光的,一点也不象赵那样叫我喜欢。他和哥哥说了好多的话,但是他们说的话真是没意思透顶,听得我脑袋都大了!
   胖老头终于要走了,从包里拿出一个纸口袋放在我家桌子上边:“一点小意思。陆科长一定要帮这个忙,我家就等着这个工程混碗粥喝了,帮帮忙吧!”
   哥哥皱了皱眉,把那个纸袋又送给了他。那老头又把它给哥哥,哥哥又把它给那老头,他们推来推去的,看得我眼都花了。
   最后哥哥还是把那纸口袋塞进了胖老头的包里,那老头笑眯眯地地走了,一边走还一边说:“陆科长真是廉政啊!”
   妈妈这时急忙从厨房出来:“怎么不坐会儿了?要不吃了饭再走?”
   “不啦,”胖老头说道:“中午还有一个饭局。阿姨,陆科长真好!好!太直性了,我就喜欢交这样的朋友!”
   说完他就走了。小弟还是闷闷地不说话,只是在那里用左手玩着右手,又用右手玩着左手。
   “这样的事儿以后小心点,不要随便拿别人的东西!”进来以后妈妈就对哥哥说。
   “知道。”
   “我刚听得挺明白,他是想打通你的关系--什么工程?”
   “一座立交桥,在荣华口那儿。”
   “他不行吗?”
   “绝对不行!草台班子,包给他,桥塌了算谁的?”
   “哦,这事你可要拿定主意,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妈妈说完又到厨房去了。哥哥狠狠地瞪了小弟一眼,小弟没理他,哥哥一把把他拽了过去:“小弟,你这两天怎么回事?话也不说、饭也不吃,你想气死我啊!”
   小弟“哇”地哭了:“我不要后妈!”
   小弟一哭,我也哭了,可是我怎么也流不出泪来,只好在那里干嚎。
   妈妈赶紧从厨房跑了出来。
  
    十
  
   晚上吃完饭我就自己回去了,因为哥哥没有在家吃饭。走到哥哥家楼下,我发现屋里亮着灯,可是今天我怎么也开不开门。我把钥匙拔出来放在我的眼睛前面横着竖着看了半天,又试了试,还是开不开。也可能是它不听话了?我就把它放在嘴里咬,一边咬一边说:“看你听话不听话!看你听话不听话!”后来咬得牙疼了,我就不咬了,又把它插进去,还是开不开。这时我真的有点发愁了,怎么办啊,我进不了家了!进不了家我就睡不成觉了,这可怎么好!于是我就开始哭起来。
    “小波,是你吗?”哥哥在屋里突然说话了。
   “哥哥哥哥哥哥哥!”我答应了一句,哥哥在家我就不害怕了,我就笑了。
   “小波别着急啊,哥马上就给你开门!”
   我笑了,哥哥在家我还发什么愁呢?我就坐在地上靠着门一边哼哼地唱歌,一边耐心地等着哥哥给我开门。好象过了好长的时间,根本不是哥哥说的“马上”,我感觉门开了,因为我一下子就滚进了屋里。我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正准备向哥哥“嘿嘿”地笑一下,这时我又看见了那个女的,就是以前和哥哥手牵着手到过这儿的那个女的。
   “小波,这叫姐!”哥哥向我说道。
   “姐!”我使劲盯着她看了半天,最后叫了一声。
   她高兴地答应了,还问我吃饭了没有,我说吃了,她就笑了,还一边笑一边对哥哥说我很好玩儿这样的话。哥哥搂着她的肩膀,对她说了一大堆傻子就会穷开心这样的话。他们说的话一点也不好玩儿,可是那个女的却很好玩儿,她总是一边说话一边笑,好象不说话就不会笑似的。我特别喜欢听她说话。
   她笑了一阵子以后就要走,哥哥说“你等等。”于是他就给我打好洗脚水,跟我说:“小波,自己在家呆会儿,哥把姐送家去就来,乖啊!”
   我点了点头,他们就走了。
   过了两天,姐和哥哥一起到我家吃饭去了,妈妈准备了一大桌子的菜。妈妈好象特别喜欢姐,总是和她有说不完的话,还一边说一边哈哈地大笑,真是没完没了的。小弟在一边噘着嘴不说话,有好几次哥哥都冲他瞪眼睛,他就是装做没看见。
   我呢?我就喜欢吃桌子上的那只烧鸡了,我用手抓起一只鸡腿,一边吃一边看着盘子里的那只,我生怕别人把它也吃了。我急急忙忙地吃完,把骨头往桌子上一扔,一把抓起那只腿,我终于放心了,没有人会和我抢鸡腿吃了!
   姐总是看着我吃饭,还一边看一边笑,妈妈也笑,哥哥也笑,就是小弟不笑,他好象没怎么吃饭,因为一会儿我就找不到他了。
   吃完饭我把嘴一抹,躺在沙发上一边用手揉肚子一边使劲瞪着天花板看。姐在屋帮妈妈收拾桌子,妈妈不让她收拾,她偏要收拾,她们在那儿“喳喳喳喳”地好象打架一样。这时一个盘子让她们碰到地上,打了一个粉碎,妈妈哈哈地笑了,把手一拍,说道:“打得好!打得好!这叫岁岁平安嘛!”
   姐也乐了。她终于把碗抢了过去,哥哥把地上的碎盘子扫掉,妈妈洗了洗手,也就不管了。
   妈妈看见我,一巴掌打在我的头上:“小波,起来!这多不礼貌,一会儿姐要笑话的!”
   我就从沙发上爬了起来。
   “今天江佐波又来找我了,真烦!”哥哥一屁股坐在沙发上说。
   “不义之财一点都不能碰,”妈妈说:“将来要给你惹事的!”
   “你不是跟他说清了吗?他一点戏都没有,怎么还那么泥腿呢?”姐问道。
   “这可是一个大工程,谁不眼馋?我就闹不明白,他一点资质没有还硬想吃这块蛋糕,不怕噎了他!”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你甭管他眼不眼馋,自己心里有数就行”姐说道。
   “这个江佐波,真讨厌!那天我就发现他不是什么好东西!”妈妈说道。
   “嘿嘿。”哥哥笑了笑,趁妈妈转头看我的时候用手在姐的胸口摸了一下,姐“啪”地一下把他的手打掉了。
   “嘿嘿。”我笑了,真好玩儿!
  
    十一
  
   以后姐就总到我家来了,我们都很喜欢她,只有小弟不喜欢。姐经常给小弟和我买东西,就这样小弟还是不喜欢她,哥哥气得直想打小弟,妈妈也是唉声叹气的,姐却一点也不生气,她还总劝妈妈和哥哥,说这是正常的,还要一个什么--过程。不懂,什么是“过程”?我挠着头皮想了半天还是想不出来,算了,不想了!
   又过了好几天,终于过年了,我特别高兴,因为我又可以穿新衣服了!这是姐新给我买的,当然还有小弟的,我想穿,可是妈妈怎么也不让我穿,一定要我等到过年了再穿,真没办法!现在好了,终于过年了,我终于可以穿新衣服了,你说我高兴不高兴?
   “小波,你穿上了新衣服就别总坐地上了啊,别把衣服弄脏了!”妈妈在厨房里一边干活一边对我说。
   “嗯!”我回答道。
   这时姐和哥哥进来了,姐手里拿着一件毛衣,说是给妈妈买的,妈妈乐呵呵地穿上,一边照镜子一边又说太贵。哥哥四下里看了一圈:“小弟呢?”
   “上他姥姥那去了!这孩子,我说今天过年,让他明天再去,他怎么也不听,死活要去,不让去就哭,真拿他没办法!”妈妈一边照镜子一边说。
   “这孩子越来越不象样了,哪天好好打他一顿就好了!”哥哥说道。
   “你怎么就知道打人?”姐捅了他一下:“小弟还小,什么事慢慢开导开导就好了,用得着打吗?”
   “都是妈惯的!”哥哥气鼓鼓地说道。
   “得啦,你别怨天尤人了!把包给我拿过来--”姐说道。
   “什么?”
   “拿过来你就知道了,还问什么!”
   哥哥只好过去把姐的包拿了过来,递给了姐。姐打开包,从里面拿出一团红色的东西。
   “这是什么?”哥哥问。
   “还是文静心细,我都忘了!”妈妈突然叫了起来:“快把这腰带换上,本命年了,系红腰带保你一年平平安安!”
   “你们怎么都这么迷信!”哥哥说了一句,但还是笑嘻嘻地把身上的腰带解下来,扔在一边,把姐买的这条红色的腰带抽上了。
   姐他们又说了几句话,妈妈就到厨房剁肉去了,姐拿了一个盆子说是要和面,哥哥往沙发上一坐,顺手拿了一张报纸看了起来。这时外边不知道谁“劈哩啪啦”地放鞭炮,以前每次放鞭炮的时候小弟都要拉着我出去看,今天小弟没在,一开始我不想去,后来鞭炮放得越来越响,我就去了。
   外边真是好玩儿,就是有的鞭炮太响了,我只好用两个手使劲捂住耳朵。那边的烟花真是好看,亮亮的,好象一把伞从天上掉下来,掉着掉着就看不到了。我看见一个车向我开来,我一蹦,躲开了。那车又往前开了一会儿,最后停下,那个胖老头从车上走下来,绕到车的屁屁那里,打开盖子,从里面拿了好多东西,又盖上盖子走了。
   这时又有好多烟花放起来了,有的是一把一把的大伞,这把伞看不见了,那把伞又亮了;有的是一团一团亮亮的火,这火一边往上跑一边使劲地叫,好玩儿极了!我就是有一点不清楚,它们也没有嘴,怎么叫得这么响?我点着了哥哥给我买的烟花不是烟花、鞭炮不是鞭炮的东西,这东西一根一根的,点着了就“咝咝”地叫,一边叫还一边向外吐着好多好多数不清的小火花,拿在手里一晃一晃的,特别好玩儿!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反正外边的味道特别大了,我玩儿得正高兴,哥哥下来叫我吃饭,和他一起下来的还有那个胖老头。胖老头一边走一边抽着烟,他还用两个手在他的脑袋前边乱比画,好象特别高兴的样子。他下来以后就钻进车里,车子的灯亮了,他伸出脑袋和哥哥说了一句话,然后车子就“呜呜”地放了几个屁,转了一个弯,“呼”地一下就走了。
   “小波,”哥哥叫我:“吃饭了,别总玩儿了,今天都放完了明天就没放的了!”
   我点了点头。妈妈她们已经煮好了饺子,一碗一碗端了上来,还冒着热气。哥哥和姐坐在了一起,我和妈妈坐在了一起,我们就开始吃饭,我好饿了,我吃了好多好多的饺子。
   “哪天你把东西给他送回去。”妈妈突然说了一句话。
   “知道,我根本就不想要他的东西,他这份礼谁要谁最后得倒霉--他也真是异想天开,也不掂掂自己几斤几两,这么大的工程都敢接!”
   “钱烧的呗,谁不知道钱是好的?现在有钱跟没钱就是不一样,狂着呢!只要他们愿意,他们可以修一条马路通到太阳上去!”姐一边吃一边笑嘻嘻地说。
  
    十二
  
   小弟终于回家了,看到姐还是不爱和她说话,姐只好没话跟她找话说,小弟还是不愿理她,有时干脆瞪她一眼,姐好象没看到一样,还是笑嘻嘻地和他说话。妈妈不知道为什么特别着急,姐不在的时候妈妈就开始说小弟,小弟一开始不说话,后来小弟急了,哭着向妈妈喊道:“你不就是想让我爸结婚吗?为什么不让我妈和我爸结婚?为什么一定要让她来?”
   妈妈顿时说不出话来了,哥哥气得抡起巴掌就打小弟,小弟哭得更厉害了:“你们谁都欺负我!老想给我找什么后妈,我就是不要!后妈还没打我,你倒打起我来了!”
   哥哥眼一瞪:“后妈怎么了?后妈一定都打孩子吗?”
   小弟一边哭一边叫道:“你没找后妈的时候从来不打我,一找后妈了又打我又骂我--你要一定要找后妈,我就找我妈去!”
   哥哥的巴掌不知道怎么回事,停在半空打不下来了,他呆呆地想了半天,一跺脚走了。
   妈妈给小弟擦着眼泪,一边擦一边劝他,后来小弟就不哭了,但他还是不高兴,以后看到姐还是不理她。我不知道小弟怎么了,为什么那么不喜欢姐呢?其实姐这个人挺好的,每次她来的时候家里都是有说有笑的。姐说话声音不高,但是她特别爱说,一说话就能把人逗乐了,但是我不明白,姐既然能把所有的人都逗乐,她为什么不能让小弟也笑一下呢?
   妈妈说小弟真让她头疼。我不知道小弟是怎么想的,他老是跟我说后妈坏,说后妈打孩子、后妈骂孩子、后妈不让孩子吃饭、后妈不让孩子睡觉一类的话,听得我脑袋发晕,我只好“嘿嘿”地笑着,不知道说什么好。小弟说后妈不好,后妈肯定是不好啦!可是后妈又是什么?是站在妈妈后面的人吗?还是妈妈站在她的后面?我实在是搞不清楚,反正后妈不好!我就和他说:“后妈不好,姐好!”
   小弟急了,瞪了我一眼:“你傻吧,你呀!你这个‘姐’不就是我后妈吗?”
   我吃惊地看着他,姐怎么成后妈了?姐挺好的,不骂人不打人还特别喜欢我和小弟,总给我们买东西,她怎么可能是后妈呢?不可能、不可能的!我向小弟使劲地摇摇头:“后妈不好,姐好!”
   小弟看看我,叹了一口气,不说话了。
   不知道从哪天开始,小弟又背着书包上学去了。慢慢地,妈妈老对哥哥说小弟不对劲儿这样的话,哥哥于是就检查小弟的作业,那上边全是红红的叉叉,哥哥气坏了,又把小弟打了一顿,小弟“哇哇”地直哭。以后哥哥就不怎么出去了,每天都是把姐叫到家里来和妈妈一起做饭,哥哥就瞪着眼睛逼着小弟写作业,小弟不好好写的时候哥哥就骂他,一边骂一边捂着胸口。
   这时妈妈就吓得一个劲儿地看着哥哥,老是问他:“怎么了?不舒服了吗?”哥哥老是对妈妈一笑,说:“没事儿!”
   有时候家里就剩下小弟我们三个,妈妈就对小弟说哥哥有心脏病了,还说小弟再不听话,哥哥早晚都要气死的。妈妈一边说着一边流着眼泪,一边说着一边流着眼泪。我吓坏了,就问妈妈:“哥哥会死吗?”
   妈妈瞪了我一眼,不许我瞎说,又对小弟说了好多好多的话,最后小弟哭了。
   我不知道哥哥怎么了。妈妈说哥哥小时候身体特别棒,从来没生过病,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老是捂着胸口,是那里生虫子了吗?那里生虫子肯定会很疼的,要不他为什么老是捂住那里呢?妈妈一说哥哥要死倒是先把我吓死了,我就这一个哥哥,他死了,我怎么办?我发愁地看着小弟,“哇啦哇啦”地哭了,这一次我真的哭了,你要不信,摸摸我的脸蛋儿,那上边还有眼泪呢!
  
    十三
  
   又过了一段时间,哥哥不让我在他家住了,不光我不在他家住,哥哥也不住那儿了,我们又和妈妈住在了一起。又过了一段时间,我们吃饭的时候赵突然来了。那天我们谁也没有看到他,我吃饭的时候看到门开了,我抬起了头,看到了赵,我吃惊地望着他,一边“嘿嘿”地笑了两声。
   “叔叔!”小弟突然叫了起来。
   哥哥和妈妈一起把头抬了起来,看到他,哥哥上去就打了他一拳:“这傻小子,你不是不来了吗?怎么又来了?”
   赵进来叫了一声“阿姨”,又摸了摸小弟和我的头,这才对哥哥说:“本来是不打算来的,实在是没时间,可巧公司在北京有个会,叔叔就让我来了--怎么样,新房收拾完了吗?”
   “差不多了,简简单单一装的,没怎么费事!”
   妈妈这时拿来了一个碗,赵就不客气地坐下,和哥哥喝起了酒。他们喝了老半天,一边喝一边说话,一边喝一边说话,妈妈也倒了一点点和赵干了一个。妈妈和赵干完以后,哥哥就继续和赵喝,又喝了老半天,最后他们都不喝了,赵趴在桌子上“呼呼”地睡了。
   妈妈费劲地把哥哥和赵一个一个搀进了房里,不高兴地说:“造孽哟,这么喝酒,不要命了!”但是没办法,他们都睡着了。
   第二天赵很早就起来了,说要去北京,妈妈就把赵送走了。我自己在屋里呆着,过了一会儿哥哥也起来了,他揉着脑袋走出来,看到我就问赵哪儿去了,我说走了。
   哥哥随便吃了点东西,也走了。
   晚上吃完饭,妈妈出去扭秧歌了,家里就剩哥哥、小弟和我。本来妈妈想让我和她一起去,可是我不想去,我就没和妈妈一起去。哥哥又和小弟一起写作业,现在哥哥不怎么生气了,因为小弟的作业本上,红色的勾勾又多了起来,而且小弟对姐也客气多了。哥哥很满意。
   胖老头又敲门进来了,进来以后就跟哥哥讲什么工程的事,哥哥说不可以,胖老头急了,对哥哥说:“陆科长,杨市长电话你也接了,你为什么还不肯网开一面呢?我们公司是没有资质,可是我们公司技术力量雄厚,比那些有资质的公司强多了!现在万事俱备,只欠您这个东风了,您不用耽心会发生什么事,出了事有上头顶着,您怕什么!”
   哥哥还是说不可以。
   胖老头又和哥哥说起了杨市什么长,哥哥这时把脸拉了下来,对胖老头说:“不管什么市长不市长的,除非把我撤了,要不这事儿绝对不行!”
   胖老头低下头想了想,从包里拿出一张相片递给哥哥。哥哥接过来看了一眼,立刻吃惊地抬起了头。
   “陆科长,本来我不想走这步,但您实在把我逼得山穷水尽了,别怪我,我实在没辙了!”
   “这东西哪儿来的?”哥哥生气地问道。
   “请原谅,我并不是有意要拍。你知道,我是个摄影爱好者,平时就喜欢照个风景照什么的,全国大小刊物上总有我的作品发表呢--这是我那年无意之中拍下来的,那时我还不认识你,我也没有想到在我的相机里会有这么一张照片,但是今天我无意之中发现了它,就把它给您送来了,您放心,到现在为止还没有第三个人看到过它!”胖老头笑嘻嘻地对哥哥说。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哥哥停了半天,终于说道。
   “不想干什么,就是想请陆科长在那个东西上盖一个章。我没想到陆科长的脾气竟会是这么犟!我这点破事,李局长也通过了,杨市长也通过了,就是在您这儿卡住了,您就不能帮我这个忙吗?”
   “你对你手下那帮人到底有多大把握呢?”
   “信心十足,陆科长!”胖老头回答了一句,过了一会儿他又说道:“陆科长,虽说这事儿自古以来就有,但是两个男人在树林里亲亲密密地搂在一起,这样的事恐怕谁也接受不了吧?”
   哥哥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十四
  
   过了几天赵回来了,哥哥也结婚了,结完婚赵就走了。以后姐就成了我的嫂子,让我奇怪的是他们从来不打架,但是哥哥也有生气的时候。哥哥生气了有时是嫂子哄他,有时是妈妈骂他,哥哥也就不生气了。小弟呢?他还是不怎么高兴,但是开始和嫂子讲话了,嫂子给他买的衣服他也穿了。妈妈很高兴,总在背后表扬小弟,小弟一高兴,和嫂子讲的话就更多了。我不知道他们怎么回事,我也不想知道这都是怎么回事;我还是吃饭、睡觉,偶尔还晒晒我的太阳。我最近不大晒太阳了,因为天上的太阳越来越热,我一晒就出汗,出了汗真难受!
   哥哥一直系着那条红腰带,妈妈说今年是哥哥的本命年,本命年系红腰带讨个吉利,保准一年平平安安。哥哥只好系着它,这样嫂子也高兴,妈妈也高兴。我就一直不明白,本命年是什么?什么又是吉利?为什么本命年了一定要系红腰带呢?我想了半天还是想不明白,于是我就不想了。
   等到太阳不热的时候,我发现嫂子的肚子也变大了,每天晚上吃完饭哥哥总是和嫂子一起出去玩儿,有时候也带着小弟和我。小弟我们在前面跑,嫂子抱着哥哥的一只胳膊在后边慢慢走,他们一边走一边说话,真是没完没了的!妈妈从来不跟我们一起出来玩儿,她说她要扭秧歌。我跟妈妈也扭过几次秧歌,一个手拿着扇子,一个手拿着一个粉红色的手帕,使劲地扭啊扭的,他们都说我扭得好,我也觉得自己扭得好。
   以后嫂子的肚子越来越大,等长到西瓜那么大的时候,她就住院去了。这几天赵总是打电话来问生了没有,妈妈说没有,哥哥也说没有,以后就说些称奇古怪的话,一点意思也没有。那天妈妈和哥哥都去医院了,小弟我们也去了。他们把嫂子推进了一个叫做“产房”的地方,嫂子躺在一个车子上,一边走一边叫,哥哥和妈妈就守在门口。等了好长时间嫂子也没有出来,哥哥急了,趴在窗子上使劲向里边看,看着看着,从里边走出一个人来,说什么难产。嫂子的妈妈一下子就哭了,妈妈和哥哥赶紧过去哄她,叫她别哭。那人又跟哥哥说什么要剖什么,还让哥哥签字。我看见哥哥的脸都白了,鼻子尖也冒汗了,拿着笔哆哆嗦嗦地在一张纸上乱画了一阵子。那个人就进去了。
   小弟却是一点也不着急,他坐在椅子上吃瓜子,一颗、两颗、三颗,都吐在了地上。这时从那边又过来一个人,对小弟说:“别乱扔瓜子皮!”
   哥哥赶紧过来把瓜子皮扫了,又说了小弟几句,小弟才仔细地把瓜子皮吐在手上,还是接着吃。
   又过了好长时间,里边终于有小孩哭了。又过了一会儿,一个人抱了一个小孩出来,大家立刻围了上去。哥哥把那个小孩接过来,用嘴亲了亲,一边亲一边哭,他的眼泪都掉到那个小孩的脸上了。又过了会儿,嫂子还是躺在那个车上,被人推了出来,她睡着了。我们就一起跟着进了病房,好多人一起把嫂子从车上抱到床上,以后哥哥就坐在椅子上,拿起嫂子的一只手放在他的脸上,傻子一样看着嫂子。
   晚上我们回家了,哥哥没回来,嫂子的爸爸妈妈也回家了。到家了,妈妈累了,她先睡觉了。小弟我们坐着无聊,就把电视开开了,电视里放的是什么“本市要闻”,没意思极了!我看见一个女的站在一堆破破烂烂的东西面前,说什么“荣华口立交桥于今晚十八时许坍塌,给国家和人民生命财产造成特大损失,当场死亡七人,重伤十二人,……”还说什么“荣华口立交桥坍塌事故已经引起了市委市政府领导的高度重视,立即组成了以杨以泉市长为组长的调查小组……”
   小弟看了会儿,打了个哈欠:“没意思,不好看,我要睡觉了!”
   我“嘿嘿”地笑了笑,我也不看了,小弟就把电视关了。
   这时电话又响了,小弟就去接电话:“喂!赵叔叔!……生了!……小丫头片子呗,我还以为是小弟弟呢,没意思……”
  
    2003.1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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