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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山中来(二十)

绿蝶
2004-03-23 21:59   收藏:0 回复:0 点击:4376

    第二天一大清早,天下起了毛毛细雨,天色阴沉沉的,总是不肯亮起来。带了小天往舅妈家里去,没想到一大早屋里就已经挤满了人。昨天晚上没有注意,现在才发现,那些街坊邻居看我的眼神都是猜疑的不太友善的,他们听信了谣言,以为我是一个不正经的女人,所以看到我时的表情神色都是异样的,这让我感到有些不自在。可是他们的感情是爱憎分明的,街坊邻居家里有事,他们又热心又同情,不但煮好早饭端过来,还帮着办理后事,看到小天还小,又说要帮忙照顾,可是小天除了我谁也不肯跟,这让他们看我的眼神更加古怪起来。
  大嫂舅舅的遗像已经摆放在了厅堂上,那眉目之间竟然依稀相识似的,我想了想,这小镇上的人口这么少,我大概是曾经见过他吧。
  大哥整天都在外面忙碌,没怎么看到他,舅舅的儿女还没有从外地赶回来,现在家里的一切全靠他了。舅妈卧床不起,几次差点哭晕过去,大嫂一直陪着,边哭又边不时地咳嗽着,我真担心她,悄悄劝她,可她总是摇头,也不说什么。
  在这种环境下,我的心里也哽得难受,不禁想到,当一个生命到来时,是多么地欢欣喜悦,可是当生命离去时,又是多么地让人揪心扯肺,伤痛不已,人——始终是感情的动物,一辈子都摆脱不了各种情感的纠绊。
  下午,徐远征忽然来了,不知怎的,总觉得他根本不是来悼丧的,他一来,就死盯着我,让我感到极不舒服,想方设法地避开他,可是那不怀好意的眼神仿佛一直粘在背后,一刻也不放松,直到大哥从外面回来,他才讪讪地走了。
  晚上给小天洗过澡,哄他睡了,然后轻轻推门出去,站在过道上,倚着栏杆,深深地呼吸着,可是胸口却还是那么郁闷难解。
  天色黑沉,小雨下了一天,一直没有停过,到处都是湿漉漉的。我低头向楼下看去,在一楼走廊上那盏昏暗的灯光映射下,在楼前那片朦胧的光影中,有个高大的身影静静地伫立着。
  我心里猛地一动,是大哥!他什么时候来的?他竟然一直站在楼下,站在雨地里。我慌忙跑下楼去,跑到他的面前,他的头发已经淋湿了,脸上也满是雨水,他的衣服一定也湿了,只是光线模糊,看不清楚。
  “大哥,你怎么来了?为什么不上楼?”
  “我……没什么,我只是来看看。”他一直站在那儿不动,只是看着我,“小天已经睡了么?”
  我“恩”了一声,说道:“他很乖,很听话,你放心吧。”
  他朝楼上看了一眼,又看着我:“徐远征没来骚扰你吧?”
  原来他在担心这个,我心里一甜,朝他笑了一下:“没有,我想他不敢来的,我没事,你不用担心。”
  他注视着我,过了一会儿,又忽然说道:“那些街坊邻居,他们对你……”他欲言又止,稍稍停顿了一下,才又说道:“这都是因为我,让你受委屈了,你……”
  “不,我不觉得委屈,”我赶紧说道,仰头看着他,他的眼睛在黑暗中泛着亮光,“你不用担心我,我只是总觉得自己不能帮你的忙,不能帮你分担。”
  “你……”他又停顿了,他的脸在模糊的光影里看不清楚,可他的眼睛很亮,那里仿佛蕴藏着千言万语,我等着,等着他说出什么来。
  “你快进去吧。”他终于说道,“头发都淋湿了,别着凉了。”
  我心里微微地失望,看着他,答应了一声,却不肯转身。
  他凝视了我好一会儿,忽然转过身去。“我走了,你早点休息。”
  “大哥……”我急着叫了他一声,他又回过头来看着我,可是我又该说什么呢,该说的都说了,不该说的,他心里早就明白。
  我终于什么也没说,眼看着他的背影溶入黑暗中。
  第二天,我起来晚了。小天真的很懂事,他看我没醒,便悄悄地躺着,睁着眼睛看着我,一直到我醒了,睁开眼,他才过来搂住我的脖子,高兴地叫道:“小姨,你可醒了,你是懒虫,睡了这么久。”
  “小调皮,小姨才不是懒虫呢。”我点点他的鼻尖,看着他那小小的黑黑的酷似他父亲的脸,心里由衷地疼爱。
  雨依旧下着,绵绵密密的。“秋风秋雨渐渐凉”,今天比昨天还要冷些了。我和小天洗漱完毕,撑着一把伞,往舅妈家去。一想到那边浓重的哀伤气氛,心里就越来越难过,越来越沉重。
  “小姨?”小天忽然喊了我一声。
  “什么?”我看了看他。
  “我是不是再也见不到舅公了?”他埋着头,盯着路上的一块块青石板,低声问道。
  我楞了一下,两天了,这个孩子第一次问起这样的问题,我不知该怎样回答,只能“恩”了一声。
  “那我要是想他了,怎么办呢?”他抬起头来仰视着我,小脸上有一层忧虑。
  我看着他,他虽然还小,可是他小小的脑袋里对于舅公去世这件事一定也很难过,而且是有着想法的。
  “小天,”我蹲下来,让他面对着我,“舅公虽然不在了,可是如果你想他的话,他会知道的。”
  “为什么?”小天不解地看着我,“我都见不到他,他怎么会知道?”
  “因为舅公在天上啊,在天堂里。”我将伞挪开,仰头看着天,“他在上面把我们每个人都能看得清清楚楚,而且也能听到我们所说的话。”
  小天也仰着头,细雨密密地洒了他一脸。“真的吗?舅公原来去了天上,那我以后想他的时候,他就看得到了,我说的话他也能听到了。”他开始高兴起来,小脸上充满希望的,仔细在天上寻找着。
  我拍拍他的头,撑好了伞,牵着他的手继续往那边走去。
  还没走到门口,屋里就传出夹杂着一片哭声的嘈杂的声音,一定是舅舅的儿女们回来了,我赶紧拉着小天疾步走进去。
  一进门,便看见堂屋里站着大嫂和两个三十岁左右的女子,三个人抱在一起放声痛哭着。这一定就是大嫂的两个表妹吧,我呆在那里,不知该怎么办。
  “小舅舅!”小天忽然喊道。
  我转过头去,只见大哥从内屋里掀开布帘走出来,后面还跟着一个人,那人垂着头,听见小天的喊声,才抬起头来。
  我忽然有种恍惚的感觉,仿佛一切都是那么的不真实。
  孙涵江!
  站在那里的那个人,小天的“小舅舅”,竟然是孙涵江!
  我惊呆了,睁大着眼,一眨也不眨地看着他。
  孙涵江抬起头,猛然看见了我,浑身一震,然后就象再也动弹不了似的,目瞪口呆地看着我,那幅掀开的布帘搭在了他的肩上。
  我看着他,心里忽然有种好奇怪的感觉。他还是我记忆中的那个样子,白白净净、斯文帅气的样子,可是为什么我感到这么陌生呢?我曾经认为他在我生命里那么的重要,可是当他再次出现在我面前时,我才发现竟然已经许久没有想去过他了。
  大哥站在一边用一种异样的眼神看着我,我回过神来,也向他看去,他黝黑的硬朗壮硕的外型和孙涵江形成强烈的反差,一看到他,我的心里就好温暖好安定,忍不住朝他微微笑了一下。
  孙涵江依然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看着我,眼里除了震惊、疑惑、迷惘,还有许多我曾经那样熟悉现在又那样陌生的东西,我看着他,心里恢复了平静。
  “涵江,真没想到我们还会再见面。”我微笑了一下,其实更没想到的是,再见到他时心里竟会这样平静。
  “你……你怎么会在这儿?”他好象还没从震惊中平复下来,不敢相信似的看着我。
  “你忘了吗?我申请到这儿来工作的。”
  “啊?你……你……”他倒吸了一口气,睁大了眼,说不出话来。
  “涵江!”内屋里传出一个女性的声音,娇滴滴的,“涵江,我饿了,帮我冲杯牛奶吧。”声音来到门口,搭在孙涵江肩上的布帘被掀开了,他被人从背后推了一下,“你干嘛呢,我跟你说话没听见吗?”
  孙涵江从门口让开,那个推他的人现出身来,一身高档的浅色洋装,烫过的短发精心梳理过,弯弯曲曲的衬着那张毫不出众的脸孔,脸上满是嗔怪的神情。
  赵芳飞?她也来了!
  她转过身,忽然看见了我,惊诧得张大了嘴,脸上的表情,分明是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我。
  “你!”她惊叫了一声,上下打量了我一下,“你怎么在这儿?”她的语气又惊又怒又怀疑。
  “我在这儿工作,当然会在这儿。”我平静地看着她,回答道。
  “你在这儿工作?你怎么会到这里来工作?”她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依然不礼貌地上下打量着我。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她那种神态,那种语气都让我心里很不舒服。
  “你居然会跑到这里来工作,哈!”她忽然冷笑了一声,“该不是还有什么企图吧?”
  “飞飞!”孙涵江喊了一声,脸上又羞愧又恼怒,“你怎么这么说话?”
  “我说什么了?关你什么事,你着急什么?”赵芳飞侧过头瞪着他,抄着手,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
  “你……你别这样。”孙涵江涨红了脸,语气软了下来,尴尬地往墙角里缩了一下。
  “小弟,”大哥出来解围了,“原来你们都认识的。”
  “哈,当然认识了,还熟得很呢,涵江,是吧?”赵芳飞阴阳怪气地说着,边说边凑过去用手肘撞了涵江一下。
  涵江满脸通红,垂着头,又往墙角里让了一下。我看着他,心里忽然可怜起他来,这就是他当初放弃我所选择的女人吗?这还是当初那个心高气傲、满腔抱负的孙涵江吗?他怎么会变成了这个样子,一个唯唯诺诺、丧失了自尊的小男人?我心里不禁为他感到惋惜。
  接下来的几天,我的日子是不好过的,大哥大嫂忙着办丧事,没有时间照顾小天,小天又不肯跟着别人,所以我只好每天都到那边去。街坊邻居始终对我爱理不理的,大哥大嫂都忙得没有空,涵江的母亲成日躺在床上哭,她的两个女儿只是守在床边,也不去搭理旁人,我就象是一个多余的人,无事可做,但又必须得待在这里。
  为了避嫌,我尽量不和涵江接触,几乎也不和他说话,可是只要我一出现,他的眼睛就好象总是追随着我。而赵芳飞就象时时刻刻在监视着我一般,满脸的警惕、猜忌和怀疑,她眼里的恨意也越来越重。我心里觉得好笑,她还怀疑什么,恨什么呢?涵江已经选择了她,已经是她的未婚夫了,如果不是因为他父亲的去世,他们已经举行婚礼了,而且我早已对涵江死心,这个人在我心中已经不再占据什么位置了。
  在涵江家里吃过晚饭,我带着小天回宿舍去。一出了门,我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天气越来越冷了,可是屋外的空气却是新鲜而清爽的,在饭桌上那种沉郁的让人很难受的感觉顿时消散了。
  走进学校大门,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小天已经耽误了好几天的功课了,回到屋里得让他做做功课,对孩子来说,努力地学习知识才是最重要的事。
  我听见刘大爷在身后掩上铁门的声音,铁链子锁“哗啦”地响。
  “咦?你……”刘大爷忽然说道,“哟!这不是涵江吗?你来做什么呀?”
  我转过头去,涵江正从铁门外挤进来。“刘大爷,我进来有点事儿。”他尴尬地朝刘大爷笑着,又扭头看着我。
  刘大爷放他进来了,他朝我走过来:“语晗,我……我能跟你谈一下吗?”
  我还没说话,小天便在一边接口道:“不行,小舅舅,小姨说要教我念书的。”这孩子对他这个小舅舅似乎不是很亲热。
  涵江楞了一下,接着便对小天笑了一下:“小天,你自己去玩好不好?小舅舅跟……跟你小姨有事要说。”
  小天歪着头看着我,眼里在询问着我的意见,我拍了拍他的头:“小天,乖,你自己先回去做功课好不好?”
  小天撅着嘴,不情愿地点了点头跑开了。
  看着他跑上楼,我才转过身来,涵江正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我,见我转过头来,他才掩饰般地将头转开。
  “涵江,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哦——”他又转过脸来,“我们到操场那边去吧。”
  我点了点头,和他一起向操场那边走去。
  “看得出来,小天很喜欢你。”他边走边说道。
  “这个孩子性格很内向,”我笑了一下,“他不太容易和人交往,要相处久了才行。”
  “你——”他停顿了一下,“和他相处很久了吗?”
  他的话里好象有别的含义,我敏感地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走到操场边那副双杠旁,他停了下来,转过身深深地看着我。这个时候,天已经黑透了,只有篮球架上旁那盏昏暗的灯带来一点微弱的光明,我心里一阵恍惚,忽然想起大学校园里那些昏黄的路灯,回忆一点点地心底深处涌了上来。
  “语晗,你怎么会瘦了这么多,你一定……一定受了许多苦吧。”他的声音出奇的温柔,眼睛眨也不眨地凝视着我,带着关切与疼惜。
  我心里不由地一动,摇了摇头,但没有说话。
  “你最终还是到这儿来了。”他叹了口气,过了一会儿,才又说道:“你真傻!”
  我又摇了摇头:“不,我是真的很喜欢这里,而且我发现这里非常适合我。”
  “适合?怎么会适合你?”他不相信地看着我,“这个穷地方,要什么没什么,你从小生活在都市里,怎么能适应呢?”
  “可我已经适应了呀,物质生活是次要的嘛,只要开心就好。”我抬头看着他,轻松地笑了一下。
  “那你开心吗?”他忽然问道。
  我楞了一下,我开心吗?我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呢?我应该是开心的,因为我在过自己想要的生活,在走自己选择的道路。我点了点头。
  他看着我,轻轻地摇头:“不对,你骗不了我,如果你开心的话,你不会这么苍白瘦弱,你的眼里不会总是透着抹也抹不掉的忧伤,语晗,你不快乐,一点也不快乐!”
  “别说了!”他的话仿佛刺进了我的内心深处,让我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一下,“我快不快乐,已经与你无关了。”
  “怎么会和我无关?”他的声音忽然激动起来,“是我害你成这个样子的,是我对不起你!”
  我摇着头,一个劲儿地摇头:“不!不是,根本就不是……”
  “语晗,你一定很恨我,是吗?”他的声音发着抖,他的眼里满是痛悔。
  “不,涵江,我根本就没有恨过你。”
  “不对,你应该恨我的。”他的声音大了起来,痛楚地看着我,“是我对不起你,我不该放弃你,和你分手是我这辈子做得最愚蠢的事!”
  他忽然伸手握住我的双臂:“语晗,你不要恨我吧,你能原谅我吗?你还能接受我吗?”
  我心里一惊,挣脱了他的手,往后退了一步,背抵在了铁杠上。“涵江,你在说什么呀,你……你已经是赵芳飞的未婚夫了,难道你忘了吗?”我心里忽然乱做一团,半天也理不清头绪。
  “我……我没忘。”涵江颓然放下举着的手,声音低沉下来,“就是因为这样,我才会这么痛苦,我根本就不爱她,却要和她结婚,婚期越近,我就越害怕,我好象已经走上了一条不归路,一切都由不得我了。所有的事都是她和她父亲替我安排好了,我只是在走着他们想要我走的道路,我已经没有了自尊,没有了自我。”他在我面前走来走去,象一头笼中的困兽。
  “我不要这样,这跟本不是我想要的,语晗,”他忽然停了下来,痛苦地看着我,“你知道么,一年多了,我天天都生活在悔恨与痛苦当中,失去了你,我才体会到自己有多爱你,越是和赵芳飞在一起,我就越想你,她不能和你比,她始终都不是你,不是你啊!”他的声音哽咽了,眉头万般懊悔地蹙着。
  “涵江……”我轻声喊他,却不知该说什么,他那痛苦的表情牵动着我心里那根疼痛的神经,让我的心阵阵发疼。
  “语晗,”他看着我,眼神那样酸楚,又那样温柔,“我从来都不敢奢望会再见到你,可是老天却安排我们又一次相见。你到这里来,是想在这儿等我的,是么?”他眼里忽地漾起一片欢欣,一缕希望。
  “涵江,你……”我的话还没说出口,便被他忽然一把拥进怀里,我心里一震,抬头看他,却发现他正要俯下头来吻我。
  “不,涵江,不要这样,你放开我!”我心里忽然慌急了,挣扎着,想要挣脱出他的怀抱。
  可是他却不肯松手,紧紧地抱住我,急促而又紧张地喊着:“不,我不要再放开你了,我不能再失去你,语晗,我爱你!一刻也没有停止过,你原谅我,原谅我做的傻事,好吗?”
  “不,你不要这样,你放开我,你先放开我!”我使劲挣扎着,急得快要哭出来了。
  “语晗……”
  “你放开她!”大哥低沉暗哑的声音忽然在身旁响起。
  我心里一跳,感觉到涵江的身体微微震颤了一下,手臂顿时松开了,我挣脱了出来,大口地喘息,转过头去看着不知什么时候来到近旁的大哥。
  他背着灯光,看不清他的脸,只能看到他高大如铁塔般的身影。
  “你?长生哥?!”涵江惊讶又窘迫地叫了一声,“你怎么来了?”
  “我是来看小天的,听见这边有人声,就过来看看。”大哥的声音好平静,仿佛眼前发生的是一件与他无关的事。
  我看着他,心里一阵难过,他什么时候来的?我和涵江的话他都听见了吗?而且涵江那样抱住我,他会怎么想,会不会误会我呢?我心里又急又气,不知该说什么,也不知该怎么办。
  涵江站在那里,又是尴尬,又是局促,好象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三个人就这样默默地站着,谁也不说话,空气象凝固了一般。
  好半天,大哥才忽然说道:“小弟,不早了,你该回去了,明天舅舅下葬,会有很多事要做。”
  “啊,是,是的。”涵江尴尬地答应着,又不时地看着我,他转过头去要走,又忽然再转过身来,“语晗,你可以考虑考虑吗?我等你的答复。”他急促地说完,便慌忙逃也似的快步走掉了。
  我看着大哥,他一直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看到涵江走远后,我轻喊了他一声,向他走过去。
  他忽然转过身去,说道:“很晚了,你早点休息吧,我回去了。”
  “不,大哥,你等一下,”我急了,忙追上去,“我有话要说。”
  他停了下来,依然背对着我。“有什么话改天再说吧。”他又要走。
  “不!”我追了上去,挡在他的面前,“不能改天,今天就要说。”
  这个时候,他面对着灯光,我终于看清了他的脸,他静静地看着我,眼里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悲凉,我心里象被狠狠地剜了一下,一阵猛烈地痛。
  “大哥,你……你不要误会,我和他根本没什么的,那些都是过去的……”
  “我没有误会什么,”他还是那样看着我,“你们曾是一对恋人,有什么好误会的。”
  “不,哦,对,”我心里乱极了,语无伦次,“我们曾经是,可是现在已经不是了,大哥……”
  “涵江才配得上你,”他忽然说道,语气里也有一股掩盖不住的凄凉,“你们真的很般配,应该是让人羡慕的一对儿。”
  我的心又是一阵痛。“大哥,你不要说这些,这都是不可能的。”
  “小丫头,你应该好好考虑一下,他真的很爱你。”
  “不,大哥,”我叫了一声,眼泪瞬间便涌了出来,“你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你还不明白我吗?”
  “别哭,小丫头,我真不愿再看见你掉眼泪。”他的声音忽然温柔起来,却又透出淡淡的无奈,“你没好好想过吗?自从你认识了我,眼泪似乎就没有干过,你根本一点也不快乐,干吗要自寻烦恼呢?”
  我连忙擦去眼泪,摇了摇头:“我没有……我很快乐,我只是……我本来就爱哭嘛,一点点小事就会哭一场的。”
  “别骗自己了,你心里有多痛苦,我比谁都清楚。”他深深地凝视着我,眼里是不尽的疼惜,“你走吧,别待在这里受苦,和涵江在一起,你才能真正的快乐,才能找到真正的幸福。”他长长的吸了一口气,侧过身去,看着黑夜的深处。
  我看着他,好一会儿,才幽幽地说道:“大哥,你一定要将我往痛苦的深渊里推吗?”
  “痛苦的深渊?”他震动了一下,转头看着我,“如果说那是痛苦深渊的话,那么和我在一起会堕入万劫不复的地狱,你明白吗?”
  我吸了一口气,执著地看着他:“如果是那样,我也心甘情愿!”
  “你……”他猛然冲到我身前,惊痛地看着我,好半天,呼吸越来越粗重,他缓缓的摇了摇头,“你一定要这么傻么?”
  我不吭声,只是坚定地看着他。
  “随便你吧。”他忽然粗声说道,并立刻转过身去,“不过,我可不会再陪着你犯傻了,更不愿意陪着你堕入地狱,我还有妻子孩子,他们都比你更需要我,为了他们我也要好好地生活下去。”
  他说完就大步地向校门走去,我呆呆地站在那里,好半天说不出话来。我什么也不索求,甘愿守着这段无望的爱情,情愿堕入地狱也要守着他,连这样也不能打动他么?他一定要说这样的话来伤我吗?他难道不明白,只需要温柔地对我,只需要精神的交流,对我来说就足够了,就已经是一种幸福了,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反复地伤害我,一定要在我受伤的心上一刀一刀地割?
  “大哥!”我不能甘心地追上去。
  他停了下来,低沉的说道:“你好自为之吧。”又大步地走了。
  还想再喊他,可是晚自习下课的铃声惊魂般地响了起来,我浑身发抖,再也喊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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