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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行医的经历
□ 丑鬼阿呆
2004-03-24 10: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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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多年前,我在区医院当过几年牙医。记得刚上班的时候对那身雪白的大褂情有独钟,穿在身上觉得格外自豪,但时间一久,也就习以为常了。医院的工作单调又有序,干来干去总是那一套,但又由不得你马虎,渐渐地,在枯燥中也就品出了乐趣。我不记得我第一个病号是什么样子,也不记得最后一个病号是谁,但我知道他们见证了我短暂的行医历程,正是他们让我又爱又恨。恨的是日复一日的拔补镶治,枯燥而又乏味;爱的是治疗当中带给我的东乐趣以及他们满意地离去时自己偷偷品出的一丝成就感。
我不知道网友们都拔过牙没有,我拔过,不但自己拔过,还给数不清的病人拔过牙。拔牙的感觉是畅快的,但又必须小心谨慎。打好麻药之后,先用探针分离牙龈,然后用拔牙钳握紧牙齿,先向颊侧,再向舌侧(或腭侧)轻轻摇动,摇动的时候不能用力过大,否则会有牙根折断的可能。渐渐地,牙齿松动了,最后血淋淋地告别牙槽骨,“当”地一下落进治疗盘中,拔牙过程就此结束。
最难拔的是阻生齿,又叫智齿,一般都是十八岁以后萌出。阻生齿如果长得正的话,是不需要拔除的,只需把覆盖牙面的那层肌肉切除就行了。如果长得不正,牙面斜斜地抵住前齿,这样的牙必须拔除,否则时间一长,会把前面的那颗牙顶坏了。这样的牙不好拔,因为相邻的缘故,又在口腔的深处,往往容易殃及前牙。后来一位大夫告诉我,拔阻生齿的时候用铤子插进牙槽骨和牙根之间,用力慢慢地撬;这一招果然奏效,牙齿轻易地拔出来了,创伤还小。记得那年到部队后分在了卫生队炊事班,有一天闲得无聊去各诊室转了一圈,因为自己以前搞过牙科,所以对牙科诊室特别感兴趣。正好这时口腔科的一个老兵正在给一位战士拔牙,拔的就是阻生齿,忙活了半天,牙齿也没下来,他的汗倒是下来不少。他抬头看见我,知道我以前干过这个,再加上我一时手痒,不能说盛情难却吧,反正我不客气地把病号接了下来,几分钟以后,牙也下来了。他照例夸了我两句,我一个新兵蛋子,简直是受宠若惊,不敢太过放肆,只能谦虚地说道:“其实班长已经拔得差不多了,牙早就松了,一会儿就该下来了!”心里却是很得意,因为我知道,照他那样拔法,再一个小时也下不来。
镶牙是整个口腔科中最枯燥的工作了,但现在又是最挣钱的一门手艺。镶牙,从咬牙印到灌模型,再到制作卡环等等等等,这一切都是枯燥而乏味的,但又来不得一点马虎,否则,不管哪个环节疏忽,都会使义齿不“义”,甚至无法配戴。教我镶牙的老师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女大夫,这是个极易兴奋的女人,心中没有一点城府,刚给她做学生的时候她特别喜欢我,总对我说可惜她两个闺都小之类的话,弄得我满脸红红的。可是时间长了,她发现我学东西接受得慢,属于笨小孩一类的人,渐渐对我不耐烦起来,经常是劈头盖脑地训斥一顿。我总是陪着笑脸听着,结果我还是学得慢,结果她还是经常训我——这可以说是我的一个不光彩的经历。平时喜欢看点书,知道冰心对自己的早慧总是津津乐道,张爱玲也是如此,还有其他的一些人,他们都有值得炫耀的资本,可是我没有,在我的记忆中并没有发生过什么值得我骄傲的事情,所以索性就把自己弱智的一面展示一下吧——但我到现在还是非常感谢她,不管我多笨,她最终还是教会了我手艺,在她面前我学会了忍耐,忍耐一切可以忍耐的东西。老师的脾气比乔伊娜或者本·约翰逊的百米冲刺来得还要快,但她的镶牙手艺在这个小小的县城也是挺有名气的。她做出来的义齿无须怎样打磨、修正,患者来了,张开嘴,义齿便“咔”地一声戴上,便可以服服贴贴地大吃特吃了。
八九年,那时姐姐还没有结婚,一天我们,还有我妹妹一起去到唐山市里玩,在抗震纪念碑附近意外地遇到了我的一个病号,她正远远地向我们走来,突然发现了我,紧走了两步,叫了声:“王大夫!”
我一愣,仔细盯着她看了会儿,才想起这是我一周前看过的一个牙髓炎患者,于是问她:“牙还疼吗?”
“不疼了!”她答道。
我们又说了会儿话,最后分手了。等她走远了我才自豪地向姐姐炫耀道:“这是我的一个病号!”
姐姐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我,把嘴一撇:“德性!”便领着我和妹妹走了。
我嘿嘿地乐了,我知道她不能理解我此时的心情,因为她没当过大夫,她也没有走到大街上人家管她叫“王大夫”的经历。此时我简直要神思飞扬起来,不知道天多高、地多厚,不知道我姓什么了,一种成就感油然而生,直到现在还没有完全从我心底里消逝。
一晃,我有十多年没有当过大夫了,当大夫的经历是平常得不能再平常了,天底下那么多大夫,我所谓的“成就感”对他们来说太小儿科了,不笑掉大牙才怪呢!但这确实是我对医生这一职业充满了留恋之情的原因,我也因此体会到医生的酸甜苦辣,脱下白大褂,他们都是平凡的人,平凡人的平凡经历,天底下有多少人能了解?
谁知道作为一个医生,最幸福的时候是什么时候吗?
作者签名: 最浓郁的玫瑰往往出自最沉默的蓓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