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在沼泽里昏睡，我的上帝。
　　 我没有家，只有一身灰黑的羽毛
　　 和一副笨拙的身躯。
　　 早晨的太阳并不曾把我照耀。
　　
　　 我在彷徨中沉沦，
　　 辛酸和痛苦的眼泪
　　 从心底流出，
　　 点点地滴落在我徜徉的水中。
　　
　　 成群的大鸟从我身边游走过，
　　 它们舒展着羽毛，
　　 象一只只轻快的小船，
　　
　　 然后扑腾着它们宽大的翅膀
　　 飞上蓝天，轻盈的白运载着它们
　　 缓缓地向天边飘去。
　　
　　 二
　　
　　 人们把我放进阴冷的角落，
　　 我就独自在那里成长。
　　 寒风和冰霜覆盖了我的道路，
　　 我只有徘徊地流落他乡。
　　
　　 我从来不曾大声呼喊
　　 为了我的不幸，我只是默默承受。
　　 讥讽和嘲弄并不曾把我羁绊，
　　 在沉默中开始了我的行程。
　　
　　 巨大的苦难在把我围抱，
　　 没有了爱，
　　 我的心在不安中坠落。
　　
　　 我拼命地追寻遥远的幻境，
　　 为的是摆脱
　　 这沉重的枷锁。
　　
　　 三
　　
　　 我萎靡地低下了头，
　　 可是我并不甘心我的窘态。
　　 当上帝再一次路过我的身边，
　　 我竟忍不住向他说：
　　
　　 “我不知道自己从哪儿来，
　　 也不知道自己将到哪儿去。
　　 我似乎对自己无能为力，
　　 可是又不愿意这么随风飘摇。
　　
　　 “或许我本来就是一只天鹅，
　　 高尚纯洁，可是命运
　　 却让我成了灰黑的丑鸭。
　　
　　 “我从来不曾抱怨什么，
　　 黑暗过去就是白昼，
　　 我在焦急地等待着舛运的开始。”
　　
　　 四
　　
　　 我安卧在沼泽中，
　　 四周静悄悄的，
　　 没有了风声，
　　 也没有了伙伴的啼鸣。
　　
　　 我用我的掌轻轻划着水，
　　 水面漾开了美丽的涟漪；
　　 我低下头呷水的时候，
　　 看见一条小鱼在吻着我的羽毛。
　　
　　 它在水里静静地游着，
　　 和我一样
　　 周围没有了伙伴的嬉戏。
　　
　　 一群星星的影子落在水里，
　　 我仰望它们的时候，
　　 它们却在窃窃私语。
　　
　　 五
　　
　　 我有一个神奇的梦：
　　 春天来了，百花盛开，
　　 春风轻拂水面，
　　 岸上芳草碧绿。
　　
　　 沼泽里落满了各样的飞禽，
　　 它们在那悠闲地游着
　　 或是愉快地嬉戏。
　　 它们的鸣叫声在水面荡漾。
　　
　　 我悄悄地褪下这一身灰黑，
　　 换上了洁白的衣饰，
　　 象一只小船般轻轻地向它们游去。
　　
　　 我在轻快地游着，
　　 水面的倒影在涟漪中轻漾，
　　 我感到这世界正为我而吃惊！
　　
　　 六
　　
　　 也许幻想破灭了，
　　 我还是一只鸭子。
　　 可爱的自卑萦绕着我，
　　 象拥抱它的孩子。
　　
　　 “那么，就让我睡去，
　　 安详地睡去，
　　 我将在酣睡中得到
　　 安息和满足！”
　　
　　 “啊，孩子，不幸正拥抱着你，
　　 你也许是天鹅，
　　 但你现在却是一只丑鸭。
　　
　　 “收起你的伤心吧，
　　 在你最绝望的时候，
　　 也许正是你希望的前夜！”
　　
　　 七
　　
　　 秋天来了，太阳渐渐地远去，
　　 树木纷纷脱下它们绿叶的衣饰，
　　 河水逐渐变得冰凉，
　　 沼泽里不再有悠闲的飞禽在那逗留。
　　
　　 岸边的花朵和绿草已经死去，
　　 瑟瑟的秋风吹动着枯黄的叶片，
　　 它在把这些飘零的生命玩弄，
　　 看着它们在掌间辗转沉浮。
　　
　　 我感受着秋的寒冷和萧条，
　　 我不断划着水，
　　 让我能继续浮在水面。
　　
　　 秋天来了，我将把自己托付给谁？
　　 也许我会在这秋天里死去，
　　 也许我将从这秋风中生还。
　　
　　 八
　　
　　 寒风袭过来的时候，我在不停地颤抖，
　　 浑身冰凉，畏缩地垂下了头。
　　 这时一个声音响起，
　　 它在轻轻地呼唤着我的名字：
　　
　　 “丑鸭，丑鸭，你并没有死去，
　　 可是你为什么垂下了头？
　　 丑鸭，丑鸭，你并没有死去，
　　 可是为什么却听不见你的心跳？
　　
　　 “是什么原因让你变得如此颓唐？
　　 竟象一株草在墙角里瑟瑟，
　　 它的四周是凛冽的寒风！
　　
　　 “可是我知道你并没有死去，
　　 正象太阳还没有在天空消失，
　　 希望也还没有从你的心底退却！”
　　
　　 九
　　
　　 人们逐渐把我淡忘，
　　 我却在不断地重复着自己的记忆。
　　 秋风萧瑟地吹着，
　　 再没有什么比它更能把我拥抱。
　　
　　 它吹动着我的羽毛，
　　 那灰黑的色彩，令人窒息地沉闷。
　　 也许我本来就是一只天鹅，
　　 可是命运，却让我成了笨拙的丑鸭。
　　
　　 我轻轻用掌划着水，
　　 无目的地游动这灰黑的身躯，
　　 空旷的沼泽里充满了讥讽和嘲弄。
　　
　　 空旷的沼泽里充满了讥讽和嘲弄，
　　 我失去了整个春天，
　　 但我却不愿在这秋风中哀叹！
　　
　　 十
　　
　　 我失去了的，是整个的春天，
　　 但我却不能在这秋风中哀叹。
　　 虽然我知道秋天降临，
　　 秋风将把一切摧残。
　　
　　 灾难正陪伴着我，
　　 但是我却还没到绝望的时候，
　　 我的脚下是悠悠的河水，
　　 寒霜还不曾把它冰封。
　　
　　 虽然我还没有长出洁白而宽大的翅膀，
　　 虽然我还不会飞行，
　　 但我知道我就是一只天鹅，
　　
　　 寒霜既然没有把我抹煞，
　　 我就期盼着能在春天里遨游，
　　 象一朵白云翩翩地在天上飞翔——
　　
　　 1993年9月间作
　　 1993年10月31日完成
　　注：
　　 本诗取材于安徒生童话《丑小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