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杨林社区-猫头鹰-个人文章】
故乡的小河水悠悠
□ 猫头鹰
2004-04-08 11: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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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以来,我沉沦于故乡的神圣,在故乡的词里歌里聆听故乡的声音,总不免有种痛痛的冲动与顾恋,那岁月的烙痕,犹如霜染梅花般绽放于积压了很久很久的心灵深处,就象余光中的诗里说的那枚“小小的邮票”般魂牵梦绕。
故乡的小河是我所独有的,她静静地躺在故乡的臂弯里,安详地眠着,故乡因她而丰熠,而秋高草肥,而千年生息。他也流淌在我的记忆深处,千百回明月高挂的夜里,她的身影总是浮现于我彷徨的眼前。
我的故乡在陇东高原的一个小山村里。这里峁塬纵横交错,一条名不见经传的小河自西向东流过,把这几万平方公里的黄土高原切割成南北两个小塬,北边的地势较高,四季干旱少雨,民生疾苦;南边的地势平坦,土地肥沃,在我小时候的记忆里,这里就是有白馍馍吃的地方,我的家就在这塬下的小河边。青少年时期的我就在这塬上塬下不知走过多少回。那时候,经常跟着大人们到南北塬上的镇子里去赶集,路程都差不多有四十里左右,因为在川道里,一出门就得爬七八里的山坡路,即使在寒冬腊月,也是汗流浃背,那一双小脚,每次都磨出水泡来,一瘸一拐的样子,至今仍记忆犹新,可那时的我似乎一点都不觉得痛,晚上回来,美美的睡一觉,又活蹦乱跳了。
及至后来上了小学,长大了些,也还是这样,可不怎么辛苦了,因为有了自行车可以代步。记得刚开始学骑车的时候有十岁的样子,背着妈妈去门前的小路上,往往都是“伤痕累累”的回来。有一次,竟摔到了路边的小沟里,花盘的大铁牙扎进了我小腿的肉里,骨头都露了出来,血流了很多,我呲牙咧嘴的往那伤处撒一把黄土,把血糊住,到小河里洗一洗了事,现在我的小腿上还留着一个不小的疤痕作为纪念哩。第一次可以骑着自行车是去南塬的新华书店买小人书,大概是上小学三年级的时候,上坡的路很陡,推着自行车很吃力向上一步步挪动,从坡上往下看,似乎是自行车在拖拉着我。乡间的公路,是弯弯曲曲的,路面是黄土铺垫而成,路两边的白杨树高高的长着,赶集的人们三五成群地嘻笑着走在路上,我一腿从自行车三角梁的空档处插过去蹬着车狂奔,在一段平直的地方,并排走着四个人,一个胖女人的屁股一扭一扭的,因为车跑得很快,又是第一次,不知道打铃,也不知道刹闸减速,愣是把车头对着那女的胖屁股直顶上去,那胖女人翻倒在路下的麦田里,我摔倒在路边,那胖女人在麦田里骂着粗话:“谁家的兔崽子,要死啊,这宽的马路不走,老娘的屁股上有路啊?”,我爬起来含着满脸的羞愧而且很快地逃走了。这事一辈子都难以忘却,回想起来真是笑死人。
家乡的小河,是我记忆里的全部,永远是那么清澈,那么富有情趣,她给了我儿时的所有快乐,我是在这小河里一天天长大的,我的梦想连同我儿时的所有希望,也在这小河里成长。
在我上学的学校里,每到夏天学校规定午休三小时,可那午休我几乎一次都没有休息过,每到下课,我总是抢着去小河里抬水,多半是为了到小河里去玩水。夏天的小河里,到处都是蛙鸣声,峡谷里水边的泉水清凉清凉的,大多时候的午饭便是那泉水泡馒头,极有味的,我们常常在身上糊满泥巴,躺在岩石上晒着太阳,偶尔也到附近的西瓜地里偷西瓜解馋。有一次,我们在河中的小潭里戏水,小潭的斜对面有几个人在给羊洗澡,羊很多,有一百多只吧,乱乱地挤作一堆。我把用来抬水的水桶倒往头上一扣,两手抓主桶的耳朵,在那水里自由地游荡,那桶里是一个人的世界,任凭我把那信天游乱吼给这水听,我无意识地把头探出桶外,隐隐约约听见有人喊:“涨河了”,我爬上小潭往上游的河面上一看,只见几米高的水坎已离我们不远了,我急忙喊其他的同学,抓起衣服和鞋子一齐拼命向河岸上爬去,只见这水咆哮着向下游冲去,那水霎时间涨满了整个峡谷。那几个给羊洗澡的人,羊挤在岸坡的坎下,羊也上不去,人也上不去,一眨眼的工夫,就都被这洪水卷入峡谷里去了,那是一种刻骨铭心的后怕。回到学校以后,被老师罚站了一个下午。后来听说,那几个洗羊的人,全都死了,连尸体都没有找到。
这好像是上初二的事,是我第一次亲眼目睹生与死的瞬间变幻,我为生命的脆弱而感到深深地悲哀,难怪古人把洪水比喻为“猛兽”,真是再恰当不过,我也差一点成为这“猛兽”的一餐美食。
其实,家乡的小河是最普通不过了,她的普通和平凡深深地印在我的脑海里,即使后来我走出这小山村,参加了工作,不管走到什么地方,故乡的影子都会在眼前浮现。
在我出生后不久,随父亲去了陇东北部的大山里,那里与宁夏交界,父亲每次回家都要靠两条腿走上好几天的路程,在父亲那里长到六岁,才回到老家,第一次认识老家,也是在这小河里。那时正是春汛,母亲要去河对面的田里除草,河面上只有一个独木桥,不记得是谁拉着我过桥,当我走到桥中间的时候,只见这桥象箭一样向河的上游飞走,我伸腿去追那桥,却一下掉到冰冷的河水里,变成了落汤鸡,及至到十几岁,才知道这就叫晕水。大凡第一次走这样搭在河面上的小桥,都要晕水的。大人们说,出现晕水,要闭上眼睛,站一会,眼看对面的河岸,不要看水。后来走的次数多了,果然是这样,再没有出现晕水的事,即便是挑上一百多斤中的担子也如履平地一样。
这小河到寒冬腊月,就会冰封河面,水流缓的地方,冰结得有一尺多厚,小河两岸的人们,就从冰上通行,极为方便,为防止滑跌,在这冰上撒一层黄土,一直可以到来年开春。有一年刚过完年,大人们在河岸的田里劳动,我们许多小孩在河面上溜冰,天气已不很冷,河面上的冰已开始融化,胆子大一点的在打比赛,看谁能溜到离那融化的地方最近,我便是那胆子大的其中一个,当我滑到离那水面几米远的地方时,很小心地试探,就象《地道战》里那个探地雷的日本兵,那冰一闪一闪的,探着探着,呼啦一下,冰塌了,我掉进了寒冷的河水里,从水里爬出来后,在河岸上晒太阳,棉衣成了厚厚的冰衣,被母亲狠狠的揍了一顿,可我的心里却还是有些不服气,那神色似乎要每天掉进去一回才心安。
像这样的故事有很多很多,每次都要挨妈妈的打,可打完后很快就忘记了。不久前回家探望父母,大哥说:“小时候特坏的娃娃,长大了都有出息”,言下之意,我就是那小时候特坏的小孩,现在的我在他们眼里,也算是有出息了。可我知道,,这出息就是跳出了农门,挣了工资,对土生土长的农民来说,这却也算是不小的出息吧。
如今已年近不惑的我,回家的次数很少,多半是因为这吃公家饭的人的身不由己,嘴上常说,有空一定回家看看,可只有等到年底,偶尔才出现在父母的视线里,这已令他们大感喜出望外。每当我看见父亲原本笔直的腰板,如今已佝偻的时候,那满头的白发已令岁月沧桑不堪,我的心里不由得一阵阵酸楚。那首“常回家看看”,仿佛就是专为我而唱的,如巨石一次又一次在我的心湖里激起涟漪,我的心债也会越来越多,而那维系故乡人们生存的小河里的水早已被严重污染,连浇地都会使土地板结,禾苗枯死。祖国的变化日新月异,我也不知道小河两岸的小孩子们的童趣是否再与这小河有关,他们的故事里可有这小河的影子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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