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杨林社区-松杉树-个人文章】
那年夏天—青海记忆
□ 松杉树
2004-04-10 16:08
收藏:3
回复:5
点击:1127
(1)西宁的那天夜晚
我十九岁的时候,算是真正开始远行,那是上大学之后。是第一次远行,但潜藏的梦想却烧灼了很久,以致于我不愿意在假期回家看望父母,那时候真年轻,就想把年少时脱离父母老师管教的愿望瞬间实现。读初中的时候就开始幻想有一天能够自己背负行囊去远方,但是去远方干什么,直到多年以后的今天还是不清楚,正如我常常怀疑行走的意义,但是还是会走。
那一次是去青海,火车颠簸了一夜,到西宁站后姐姐和她男朋友接我,那时的我初入大学,初涉远方,很是激动,晚上一起的吃饭的还有一个表弟,他比我小两个月但命运多桀,我后来和他在洛阳见面的时候,已经是四年后的事情了,这四年,我在安逸的成长,学会很多浅薄的陋习,带着些自以为是的骄傲在学校里,而他却是在近乎悲壮中打拼,虽然辛苦,但是命运并不过多垂青,四年后洛阳见面的时候,他还是忙碌并且心情郁闷着,我在洛阳的那些天也陪着他郁闷了一些时候。
到青海的那天晚上,我们就喝多了,确切的说是我和表弟喝多了,那一年我们都是19岁,我大一结束的那个暑假,也是表弟医专毕业却失去工作机会的时候,那个时候,我们都没有更多承受生活压力的准备,但是生活的磨难已经施加给了表弟,我轻狂自我,表弟有些郁郁寡欢,我们面对那一刻的生活的时候,就只有选择端起酒杯,虽然涵义各不相同,多年后,每次我回忆那次青海之行,总是忘不了那个时候的表弟,一年年记忆深刻。
姐姐的男朋友也就是我后来的姐夫也是安徽人,182的身高,长的比较正气,很是豪爽,对我也是由衷的礼遇,但是他没有喝醉,姐姐更是没有喝酒,只是一旁微笑着,看着我这个三年没有见面的弟弟,看着我还是那样的瘦弱就不停的让我多吃菜,但是也不阻止我喝酒,那一次只是喝啤酒,记不得喝了多少,只记得我醉意朦胧的样子,对姐姐喊说:不公平,为什么大家都喝,就姐姐你不喝,姐姐还是笑着,静静的坐在那里,看着远离家乡几千里外的亲人和爱人坐在一起,我虽然醉着,但是看到了姐姐眼里的幸福和快乐,那是关于青海的记忆中最美的一个瞬间,以后每当我想起远方的姐姐,就会想到那个时候的样子。
我们都是军人,我在上学,姐姐医专毕业在军区医院当医生。姐姐的男朋友(简称高)在军队政治部工作,表弟医专毕业后,由于关系没有理顺,更确切的说由于父辈没有打点好,以致于他从一名准军官成为不明身份的人,虽然几个月后,他再一次有了自己的身份,那就是重新入伍做了一名新兵蛋子,事实上,他应该是一名军官,在办公室里面工作,或者下部队给士兵们保健服务,但是命运却让他成为一名士兵。表弟幼时就命运多桀,身体不好,成年后却又遭此打击,这是不公正,却也是公正,我不愿意提及这事件的背后。
从饭店回去的时候,天黑下来了,酒喝多了,我还兴奋着,走在西宁的街头感觉就像是在世界之外,虽然那感受如此短暂,并且在以后的行走里面被自己视作最轻佻的感受,却也依然宝贵那时的瞬间的感受。我在街头和表弟搭肩走着,不知怎么就忽然坐到了地上,姐姐笑着,和高把我们拉起来,姐姐在到旁边的水果摊买桃子,那是一个壮年回回(回族男子),虽然是夜晚,路灯昏暗,但是我还是看出来了,并且看到了黄色的眼珠和似有的笑容,我也笑着,手却不老实,捏碎了一个桃子,并且炫耀般拿给回回看,姐姐还是笑着,让回回把水果称了,带着我走了,我还是觉得回回笑着,但是多少就带着些诡秘了,而且黄色的眼珠似乎就暗含着恨恨的意,天,不恨才怪。
姐姐和表弟在同一栋楼住着,是医院的单身宿舍楼,高把我们送回家后就先回去了,表弟住一楼的房间,另外一个人去外出进修去了,我就睡他的床铺,姐姐在三楼的宿舍还是不错的,同屋的女孩子不在,照片摆在那里,我看着说真漂亮,姐姐就笑我说,人家有男朋友,约会去了,我听了,晒晒笑着,说,就是漂亮嘛,我又没有说别的,心里却突然有点失落,多年以后我还是清晰的记得。
那天晚上,表弟喝多了,早早睡了,一宿无语。
(2)登大通县老爷山
姐姐和高都要上班,于是我和表弟就开始结伴游玩了,第二天我们就去了老爷山。在后来我每次翻看在那儿的照片时,都会微笑,因为那是生长在平原的我第一次登山,并且是在风光旖旎的晚夏,在我生命中最青春的时候,表弟也是微笑的,因为他也一样年轻。
老爷山又叫元朔山,是青海省级风景名胜区,它屹立于大通县城东侧北川河畔,因山顶原有太元宫而素有“北武当”之称。老爷山海拔2928米,相对高度480多米,又名元朔山,因山峰顶部建有太元宫(即关公庙),庙内雕塑有关公像而得名老爷山。老爷山距西宁市三十公里,是西宁附近山势最雄伟,风景最优美的山峰。西宁古八景之“奇峰突兀”即在老爷山。
我们乘火车,一个小时后到达,直奔山下,到了山下我们并没有直接买票进山,我总觉得山那么大,总有不需要买票进山的地方,加之第一次登山,更想走艰险之道,不屑于走人工铺就的石阶,表弟也欣然应允,于是我们开始围着山脚不断试图向上攀登,寻找另外一条通往山顶的道路,正如我在几年后,也是夏天,在华山脚下试图寻找能够登上华山的第二条路,虽然我明知道无它路,但是总不甘心,觉得会有奇迹。但是,没有,无论是第一次老爷山,还是后来登临翠华山和四次攀登的华山,都没有更多的路可供选择,似乎是一种宿命,显示在现实中,明明白白,敞荡无余。老爷山脚下多是荆棘植物,我们左穿右突,还是没有找到一条路来,只好作罢,返回山下正门购票上山。
第一次登山,又是在梦中憧憬过的西北高原,心境自然开阔,1999年的那个时候,游人并不多,表弟说老爷山每年农历六月六期间,举办盛大的“六月六”朝山会、花儿会,闻名全国。本县及西宁、互助、湟中等地的各族群众,扶老携幼、摩肩接踵而来游览观光。旋律并不精致,却是当地人文特色,值得一观。可惜那次和后来到青海都没有看到青年男女们齐唱花儿的盛景,引以为撼。我和表弟一路沿着砌就的石阶一路而上,西宁市的海拔就在2000多米以上,老爷山并不高,但是久在平原的我还是感到了一些吃力,走的快了,就开始喘息,但到底年轻气盛,休息一会,继续前进。登老爷山的路多数还算好走,但是也有一部分在峭壁旁边,说是峭壁,实际下面也可以望见郁郁葱葱的林木,似乎挺拔的树木都长在了山谷中,而山上更多的是许多不知名的小花,荆棘和一些不够高大的林木,对于植物,我在以后的岁月里,并不陌生,因着喜欢野游,看生存手册,看以后经过的地方的风情了解了很多,但那时侯的我只是怀着对与虚无缥缈的梦想的追寻,对于实际中的生活还是想象的一如梦境般美好,看着景物,在我眼里也只是惹起空泛的豪情,一种不知所措的情绪在激荡,就是到了今天,我也不能清晰的描绘我那时的心情,倒是常常一笑,算是对自己那是懵懂而充满激情的生活的一种宽容。
在山路上行走,山路蜿蜒,忽上忽下,几疑快到山顶,但是登临一看,原来真是一山还有一山高,更高的山顶还在前面,还有沿路而下,再以朝拜的姿势艰难而上,刚说到朝拜,就听到了梵音声声。那时想来就觉得是一种冥冥中的赠予,这片西北的土地在我第一次涉足的时候就满足了我几乎所有的幻想,蓝天,白云,关于带刀行走的藏民的印象,以及宗教的氛围。梵音是从半山的正在建设的寺庙里传出来的,我以前从来没有听到这钟鼓所发出的声音竟然具有那么大的法力,它似乎就引导着你的精神飞升,飞过千山万水,飞过苍茫的虚空,到达一种充实宁静的境界,在这个境界里你不得不虔诚的双手合十,附身膜拜,这到底是音乐的魅力还是宗教本身的神力,抑或是神力驾驽着人世的音乐征服这俗世的人们?我来到那个佛教寺庙,不由自主的弯腰行礼,那时侯只是一种心境,没有俗世杂念,没有身份人情之累。
我在三年后的大三暑假再次到大通县的部队实习的时候,集体来游老爷山,那时候我和女友也已经是感情生活的第二年,我们一起登临,但是并没有走完,但是却已经知道那个山腰的寺庙还是那样的存在着,但是已经被封闭,也许还是因为宗教的原因吧,人力和冥冥中似有似无的神力到底哪一个更为强大,从古至今,它们或对立或融合,铰接着对抗着无休止。只是确定再也没有听到第一次的梵音,满山的军人同学们占据了主动的角色,当真就把这山踩到了脚下。想来他们中定也有人是欣喜的,也欢呼着,但是绝对找不出我那时候的情感了吧,毕竟我们都大了起来,心境老了许多,山还是山,可那满目景色已经唤不起当初的心情了。
我和表弟登山的时候,正走在一处险要的山路上,却听到前面有人声,绕过一段荆棘掩映的路湾,只见三个青年男人,当地人的打扮,手里面都提着刀,在有意无意的砍着旁边的荆棘,我悄声对表弟说当心点,然后就将自己的手摸到了屁股后面挂着的藏刀。冰凉的刀柄握在手里,我就感到一点踏实,姐姐早就告诉过我,高原民风彪悍,动辄以刀相会,虽然高原带刀是民风,政府并不禁止,可姐姐还是嘱托我不要带刀在身上,以免兵刃相见。但是,我还是在挂在屁股后面,藏在衣服的下摆里,自己就显得多了几份豪情。虽然,很多年后,我依然缺乏豪情,但还是喜爱刀剑,依此来挥去自己日渐向往豪情却日渐失去的青春时光。我摸着刀柄,眼睛盯着那三个男人,心里面豪情万丈,但是知道自己的腿已经开始发抖了,但是幸好走动中看不出来,我自己想着,他们也盯着我们,手里就拎着闪闪发亮的砍刀,我渐渐走近他们身边,他们的姿势没有改变,腿还是斜伸着,没有示好的表现,我和表弟小心过去,没有碰到他们,他们始终没有说话,走出好远后,我们才回头,看见他们还是那个姿势冷冷的望着我们,他们那个时候,大约二三十岁的样子,也许看我们还是孩子的样子吧,那样摸着刀柄,腿发颤的走过他们身旁,一定也会成为他们记忆中难以磨灭的印象,我们只是打了一个照面,就把一切都记下了,还带着生和死亡之间的紧张。多年以后,我想起来,还是不明白,我们之间到底该以怎样的姿态走过最好,是微笑着招呼,或者根本就不会有剑拔弩张的必要,都是年轻的记忆了,体验恐惧、无知和豪情,还有发现自己潜藏的懦弱。
大约午后一点,我和表弟历尽辛苦,总算到达山颠,山顶是一个气象台的器材设置地,山顶本就不大,加之器材占地,竟无可游逛之处,与山巅看大通县城,全貌尽收眼底,像是童话中的微型城市,和表弟暂做休息,不愿原路返回,决定从盘山公路而下,但是走不太远,感觉公路虽平坦,但是太远,所以决定沿南麓而下,山多土质,下得半山腰,忽见隐蔽处一洞口,我和表弟又顿生好奇,及至走到入口,见上面题土刻:内有猛虎,勿进,表弟犹豫不愿进去,可我决意行之,把刀抽出来,仗在手里,轻手轻脚的移进洞内,洞内光线不暗,但是,我还是适应了几秒才发现原来这是一处墓葬守茔处,洞很宽阔,中间垒一土炕,上面供奉一牌位,先母某某之灵,我自觉失礼,这时表弟也已经进来,我们一起向这个牌位三鞠躬,以示谦意,然后退出。然后和表弟一路下来,转至车站后发现竟然耗时几和上山差不多,然后吃饭,返回不提。
后来,那年暑假我回到安徽的家里,和父亲兴高采烈的谈论我的西北之行,他听的很是高兴,然后竟然拿出了他当初写的《登老爷山记》读给我听,八十年代中期,父亲曾去青海打工,就在后来我实习的那个部队进行暖气电器设备维修,我也在去实习的时候去看父亲住过的宿舍,十几年过去了,还在呢,只是老旧了些,那个时候,他一个人会在周末的时候经常登临老爷山一为锻炼身体,也是为排解孤苦烦闷,那时侯我应该还是上小学吧。父亲的《老爷山记》也是后来根据回忆写的,他很专注地读给我听,我也很认真的和他讨论细节和我认为写的不足的地方,那时候就象是回到了我高中的时候,曾经迷恋上父亲的一套四本的《红楼梦》高二读了整整一年,读了五遍,然后,每次回家来,父亲都要和我睡一个房间,父亲就和我各自躺在相对的床上大谈《红楼梦》,而母亲往往则在夜深的时候,过来催促让我们早点睡。时光再向前移,我和父亲曾经有过对立的时间,也许是青春期的症状,也许是生就叛逆的心,我曾经很长一段时间讨厌父亲,甚至不在一个桌子上吃饭。而现在,时光悄悄过去,我也越来越爱父亲,越来越欣赏他的人格和生活态度,越来越感激他为我们儿女所付出的操劳,越来越怀念那些一起品评文字的时光。也许,是我太想念父亲了吧,所以,才写这么多无关的话,还是回到我的旅程吧。
父亲听我说起大通和青海,就很愉快,显示出一个专家的样子,虽然我内心不赞同,但是还是听他叙述,并且和我相互印证,并不时附和父亲感叹一下老去的时光。
父亲曾经和我说起一件事,其实早在我去青海前就几次听他说过,那时侯他还是三十多岁的年轻男人,一个人在青海那个地方,女人和孩子都在千里外的安徽,除了登山之外,他的业余爱好就是看书和散步了,每天早晨,很早他就从部队大院出来,去不远处湟水河边的树林跑步,但是,有一次,跑步回来,因着那天怕耽误了上班时间,就横穿了麦地,结果就被几个当地人围住,要么掏钱走人,要么留下命来,扔进崖沟,父亲无奈,只好掳下手上的上海牌手表递过去完事,这件事父亲反复提起,给我形成了西北多恶人的印象,但是实际上在我的青海之行里,感受并非如此,只是底层的生活容易把善良的人们也打磨成圆滑,这不怪他们,只怪生活。想来,父亲,也会明白这个道理。只不过是让我存防人之心罢了,父爱无边,以这种形式传达自己半生生命的智慧,哪怕这智慧已经过时,但是父亲只要认为重要,也会向子女传达,生生不息并且成为流传的方式,也必将延续到我和我们的后代。
关于老爷山的记忆就剩下这些,让我闲暇的时候,在这个西部古城的钢筋水泥的建筑里怀念那时的蓝天,山路,刀柄的凉意和父亲历年已久的述说,都成了另一种记忆,让我在以后的岁月里咀嚼。
(3)背砖的女人
从西宁体育馆门前坐车到塔尔寺需要两个小时,票价一人五元,依稀记得。我和表弟依然同行。中巴车在蜿蜒的路上行驶,西北的土质是褚红色,土地都含着生命,人走着就觉得天和地都是那样的亲切。坐在车里面,现在想来,应该是小麦青稞正灌浆饱满,油菜花开金黄遍野的时候吧,但已经记不起来沿途的景致,可是却有一个影像永久的定格在脑海中,让我从此对那片土地多了一些悲悯与宽容,如果我还是无力去悲悯那块土地,至少我宽容那里的苍凉和乡民眼中流露出来的冷漠,虽然,它和幻想中的激情不一样,和这片有着红色血液的土地透露的活力不一样,看到那个影像,我知道自己更深地了解了这片土地,而不仅仅是一个过客,用车轮或者双足在经过的土地上印下痕迹,然后随岁月忘记,我把西部的美景与苍凉,神话与现实都记在了心里,时时想起,犹如时时看到那流血的土地和佝偻的身躯。
对,我看到的就是一个佝偻的身躯,一个女人的身躯,身躯上重负的是垒起很高的烧制的红砖,那些红土烧成的砖,血色还凝固在里面,就那样的红色,在女人的身上重压着。她在不远处的一个小山丘上,那里已经摆满了一排排的砖,形成一堵堵墙的样子,我坐在车里,远远的看着她一步步的挪动,然后看她的身影渐渐模糊,直到溶入空气。车经过的某个瞬间,我看出了她是一个女人,一个中年女人,一个应该和我们的母亲同样年龄的女人,直到看不见她的时候,我才回过头来,就看到了自己的泪花在眼睛里闪烁。我不是没有看过苦难,自幼生活并不宽裕甚至艰难的我无论在乡村还是城市都看过太多的艰辛的生活,也曾感怀伤世,但是都没有什么能够留驻进我的记忆,总是在悄然的忘记,忘记曾经有过的自己的或者别人苦难,忘记自己善感的灵魂。在忘记中,不知不觉中就开始成长,也开始背离,可我以为自己已经成熟,已经能够在安逸的生活中粉饰太平,在完善自我的理想中烧灼自己年轻的心,而不去管人世间的伤悲,只挥洒自己的青春。
我没有想到,我自以为骄纵肆意的生活是如此不堪一击,让我在自以为充实的生活中猛然受创,感到自己微笑后面的空虚,眼泪洗刷了我的灵魂,至少在那一瞬,一瞬也就足够。这几年来,这个影像深深的刻在心里,成为我怀念青海时逃不开的一个片段,我早想写下关于青海的记忆,但是却因为这个影像无法下笔,我无力解读自己,要么写出矫情,要么就一笔而过,但是,又怕寥寥几笔后欠下更深的债,还要加倍偿还,因此,就呆呆的看那一幕在脑海中放大,隐去,再放大,隐去。
我不愿意解读,也许是不愿意解读苦难,因为面对苦难我力不从心,不能够轻易的滑出豪言壮语,却依然禁不住的流下眼泪。在今年的早些时候,看网络上的2003十大感动照片的时候,我又一次潸然泪下,相同的感受在1999年的时候就击中了我,而那样苦难的境遇何尝不是几年十几年以来一直让默默的人们默默承受着?!我看到生活中的美好,它们让我微笑,让我骄傲,我也看到了苦难,那些画面将我从微笑过后的空虚里唤醒,让我感受到枷锁,生活无处不在的枷锁,虽然不是锁住我,但是锁住的是千千万万个我们的兄弟姐妹,是和我们的父辈们相似的灵魂。
读的专业和经济学相关,在读经济学著作的时候,我也会试图发现些什么,从技术或者制度抑或者从文化上给予处于苦难的人们以帮助,但是我总是觉得自己的无力,我能做的也许只是永远记住那些承受苦难的影像,在微笑的时候不要忘记眼泪,在别人的苦难面前能够有悲悯和帮助的心。
(4)二进塔尔市
其实,加上第二次的那次青海之行,我应该是去过三次,后来那次当另有叙述,不用多言,这一次,也不必多言,因为去青海必去塔尔寺,有关塔尔寺的文字已经很多,我也没有更多深意,只是想写写我为何二进塔尔寺,也算是年轻时候的莽撞之举吧,回忆起来,却也不觉生涩。
这个时候去青海玩的有三个女孩子,同学,年轻可爱。她们其中之一家在西宁,那两个女孩子自然就住在她家里。第二次去塔尔寺和她们有关,更确切的说,是和几把藏刀的命运有关,等会再提起。
我第一次去塔尔寺是在爬老爷山之前,和表弟同行,也就是看到那个难以磨灭的影像的那次。塔尔寺系藏传佛教创始人宗咯巴大师诞生地,是极具盛名的佛教圣地。寺庙依着平缓的山坡修建,殿阁、经堂、佛塔、僧舍勾连不断,极为壮观。寺前八座如意塔并列,塔基上彩塑托塔天王生动传神。因为塔在寺前,故名塔尔寺。
我们去后,象其他的游人一样拍照摄影,看酥油花和堆绣,听喇嘛颂经,间或有身披红衣的小喇嘛经过,我们便在侧背后拍下照片,照片里面的喇嘛红色背影,在悠长的石径上不知道要走向多远,似乎看不见尽头。
我和表弟徘徊在一个个庙阁里,有些虔诚的游客在敬香,更有远道而来的信徒五体投地在敬拜心中的神明。其膜拜之势,先双手合十置于头顶,经头、口、鼻、心,再全身伏地,伏地时双手、双脚和头顶都要与地相接,即五体投地,双手再分开摩地到头顶合十。膜拜者要拖鞋去袜,头着地处放置垫子,双手套上厚布,天长地久,摩擦过的地板上出现了两道深深的凹槽,真是虔诚与体力的结合。
我和表弟看了很久,终于觉得索然,就穿上了藏服照相,后来照片还放在系办的展览橱窗里,让那时的我激动而且脸红了很长时间。到了吃午饭的时间,我和表弟决意登上后山于山上用餐,于是我们从其后侧沿山坡攀登,颇费劲力,登上山坡顶后,放眼看去塔尔寺全景尽收眼底,不仅感慨,塔尔寺建筑面积不过40余平方公里,但是却吸引着众多的灵魂,其影响又何止于华夏大地!方知一人之心即可包罗万象,而千万人所凝聚之宗教精神之力更是加于宇内,不容忽视啊!山坡的外面就是农田,是另一个世界了,在这俗世与神界的边缘行走,不免概叹人力之微,神力之大,一个个尘世之人的身躯化做尘土,而一个个朝拜的灵魂却铸就了不绝与世的精神世界,说是神力,也是人力所为,不过是精神之力而非躯体之力罢了。
和表弟吃过饭后,天色已经早暮,我们在外面的旅游品小摊上买了几件挂饰,就做车返回了,这就是第一次塔尔寺之行。
第二次是在大约几天后,那次从老爷山急急回来,其实是为了送那两个女孩子回西安,我和表弟从大通县坐汽车回到西宁后,直接到火车站,火车已经快开了,我还是到了车上行了告别之礼,那时我们都那么年轻,女孩子们也很漂亮,但觉得次行的遗憾是没有买藏刀,尤其遗憾去塔尔寺回来没有买刀,我听后,立刻就说,我来买了,未及多言我就下车了,然后看火车缓缓离去。我们招手想望离开。其实,我很喜欢她们,我告诉自己说。
于是,第二天一早,我和表弟又踏上了去塔尔寺的路程。此行并没有看风景,而仅仅是为了买刀。经过讨价还价,买了几把工艺品刀和小藏刀,这些刀后来我在上火车安检的时候,都挂在腰上,那沉甸甸的充实感,现在还忘不了。买了那些刀,姐姐还是嗔怒了一下,不过听说我是为女孩子们采购,也就嘲笑了我一下作罢。那些刀子的命运值得写一部小说了。其中之一送给了我的直接领导,不是为了别的,因为我和他比较投缘,私下算是哥们,于是这把刀子就陪着他从队领导的岗位到机关参谋,然后到处长,短短的几年,这把刀子在他的办公室见证了他的升迁,也肯定是饱经风霜,看尽人生无限繁荣还有荒唐了。还有一把刀子送给我的同门师兄,年龄比我大,故名师兄,实则因同门之谊,送去后,同门常用来在夏天切西瓜,可算是屈才了,现在不知所终。另一把重要的刀子送给了那其中的一个姑娘,后来不知不觉我们就走到了一起,我记得在一起的时候,她会用那个小藏刀削菠萝,我倒觉得很适合,但是,短暂的恋情后,由于我的背叛(其实算不上背叛,只是不爱了)让我们的爱情结束,其实,我从来就不懂得爱情,直到现在,那把刀子的命运也就岌岌可危,因为她曾威胁我要用刀子自杀,我没心没肺的根本不去理她,到了今天,我觉得那把刀子可能还在她手里,因为每次遇见的时候,她都会含着杀气,至少我这么感觉,四年过去了,这把刀子的宿命还是一个谜。还有另外一个谜,那就是挂在我书架上的最后一把刀子,长约二十厘米,经过宿命的轮回后,我陷入了和当年的她一样的境地,不过这次是我被遗弃,其痛更甚,于是这把刀子我也曾用来以死要挟别人,也曾在屁股上挂着它,去寻找我的情敌,试图看白刃进去,喷出鲜红,但是还是犹豫,犹豫到今天,这把刀子的命运也还是一个谜,不知道它到底要进入到谁的身体,还是就静静的呆在这里,我看它双眼迷离,它看我沧桑变换。
这第二次去塔尔寺想不到竟引出了那么多的是非,是我所未想到,近五年后的今天,我还觉得许多故事就是当初已经定下的宿命,似乎我后半生的命运都和那次塔尔寺之行结下了关系,不能够释然,只好感到神奇,难以忘记。
我还是想,是刀子在掌握着我们,出鞘的时候它们总在看着我们,不出鞘的时候,它们在静静安排我们的命运。
(5)关于那些女孩的记忆
姐姐所在的医院,在市区一角,我去的第二天晚上,姐姐在科室值班,我就去科室看电视,就认识了科室的护士王嫣,她圆圆的脸,大眼睛,并不是很漂亮,却很朴实,大方。那些天她在忙着出板报,写的粉笔字很好看,看她在黑板上画那些宣传画竟也透着很多灵秀。我们刚认识的时候,她很矜持,很少说话,但是那个时候的我话很多,和姐姐和她在一起,说的多了,大家就熟悉了,我私下对姐姐说,我挺喜欢她的,姐姐说,我知道你呀,总觉得女孩子都可爱。我一笑,不过我总觉得姐姐把我当作花痴一样,我知道她这样误会我,但是我从不狡辩,女孩子都是可爱的嘛,她不理解就算了,我又没有其他的念头,哼哼。
闲暇的时候,我还是和王嫣一起说话,看她出板报,看她翻看《厚黑学》,那是她男朋友送给她的,因为他男朋友总是说她是个笨女孩,想让她厚黑一些,可是她看了也没有用,王嫣说这些的时候,还是很单纯的笑着,我和姐姐也都跟着一起笑她的单纯。
科室里常常就我们三个人,王嫣的男朋友本来是医院勤务连的战士,后来到基层连队去了,他们本来在一起的机会就不多,这样以来就更难以见面了,于是科室的军线电话就成了他们互诉衷肠的热线,一般晚饭后,如果是姐姐值班,我跟去的时候常常看王嫣刚放下电话,很多时候都是快乐的样子,就像平时工作的时候,但是有一次,我去的时候,她在哭着,姐姐让我到别处逛荡去,我就知趣的离开了,回去后,姐姐告诉我,王嫣和她男朋友年底都要复员了,他们的家远隔千里,不知道将来能否到一起,我听到了,黯然。
后来几次,再见王嫣的时候,她还是常常微笑着,但是眼神中总藏不住一些忧伤,我想宽慰她什么,但是始终不知道该怎么说,于是看她忙碌着医院的事情,自己就安静的不说什么,后来我走的时候,我向她要了她家的电话,说好以后给她打电话的,号码是长长的一串,后来,大约半年后,打电话给姐姐,姐姐说王嫣已经复员了,还戏笑说你是否还想着她,我再打她留下的那个电话,总机接过去了,却并没有找到人,就这样的断了联系。
几年过去了,也不知道她是否过的还好,是否和她爱的人在一起,是否还记得她19岁的那年夏天,有个乱糟糟说废话的男孩子看她写字画画,听她说话。其实,记不记得又有什么关系,都过去了。
关于王嫣的记忆就这些,我还不能忘记的有两个女孩子,我想起她们的时候,就觉得有把刀深入我眼前的社会,让我不是浅薄的停留在一片虚假的平和上。我在医院病房里面看到了一个漂亮的女战士,她刚刚手术过后,姐姐后来对我说,那个女孩子已经永远的丧失了生育能力,而她还不知道。两个女孩子为了一点小事情生气,倒也无可厚非,但是其中一个却用穿着皮靴的脚狠命的踹另一个女孩子的腹部,女孩子送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昏迷了,卵巢破裂,必须立刻摘除,于是这个女战士就这样永远的失去了作为一个母亲的幸福,更要面对肌体早衰的痛苦。事情很快就有了结果,但是那结果却让我为之愤恨不平,那个伤人的女孩子竟然因为有着深厚背景的缘故,仅仅受了处分,年底退伍了事。我不能够也不愿意过多评论,平日里那么多的新闻也会放许多让人发指的暴行,但是,当暴行在我眼前发生过的时候,我只能感到无奈,这看似平和的世间有多少不平,一些人的微笑和惬意后面又有多少人在承受眼泪和痛苦,我看见了,记录了,就告诉自己不能忘记。那时候我第一次深刻的痛恨一个女人的残忍,我不知道那个伤人者是否会后悔,但是,即使后悔,又怎能挽回一个鲜花瞬间凋败的痛苦?!
那一年,我在西宁的时候,西宁街头的吸毒者为数不少,常常在清晨或者夜幕降临的时候出现了,但是没有想到,会在医院里面碰上一个。那天晚上姐姐值班,我在科室看电视,大约九点钟的时候,一阵阵痛楚的呻吟声传过来,我和姐姐急忙跑出去看,一个打扮有些妖艳的女孩子站在科室外的走廊里,看见我们出来,急忙过来说,医生,我身上疼,需要打杜冷丁止痛,姐姐反复打量她,她明显显得躲闪且羞怯起来,然后姐姐说,不行,你走吧,没有针剂了,药房关门了。那个女子就急急的走了。我紧接着就埋怨姐姐为什么明明有药却不给人家用,姐姐有些恨恨的说,那是一个“鸡”,而且吸毒。我一怔,就没有再问什么,姐姐也没有再说什么。我相信姐姐的话,作为医生她有精确判断的眼光,但是这么久以来,那个女人瑟瑟的样子和躲闪的眼神却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也许是同情,竟让我生出想去关怀的心,我不管她是否是“鸡”,至少,那一刻她只是个软弱胆怯的女孩子,一个二十多岁就身陷囫囵的女孩子,我们都在追求自己的幸福,可是谁来关心她的幸福?谁又能够在她们困难的时候给予她们最基本的尊敬?我不认为她主动选择了沦落风尘并且吸毒。也许是这个世界上的他者的压迫,是众多你我一样的男人女人们的眼光将她推入深渊不能自拔,诚然,她自己的沦落定有自己的原因,但是,除此之外的责任,难道我们就不该来背负?但是,如何背负???
几年过去了,见识过很多的女人,但是,医院见到的那些女孩子却常常从心地冒出来,并且还是那样清晰。我们就这样在不同的场合匆匆见了一面,就匆匆分开,王嫣见过我,躺在病床上的女孩子并没有见到我,那个吸毒的女孩子也不会注意姐姐身边的我,可是我却将她们死死记住了,她们都还好吗?那个可怜的病床上的女孩子怎样过她的后半生?那个女子还吸毒吗?还是都已经向花一样凋零枯萎了?我不知道,但是总觉得她们不幸福,并且这种感觉常常压抑我自己的愉快,让我也感到沉重起来,不知今生是否还能够卸下这些记忆。
(6)关于那时的姐姐
在青海半个多月的时间,除了因为修路的原因,没能够去青海湖之外,其他的市区和附近的景点基本都去了,不愿赘述。平时不出去玩的时候,吃过午饭我会到姐姐的宿舍坐着聊天,姐姐的宿舍在三楼向阳的一面,我喜欢那样的午后站在窗前,让午后火辣的阳光直接照在我的脸上。我喜欢眯起眼睛看那高远湛蓝的天空,远处环抱市区的南山也宛如在眼前,触手可及。
姐姐和我还有表弟平时吃饭都在一起,姐姐还是爽朗的性格,那一年她21岁,但是看着我就像看着一个孩子一样,我常常在她眼里的温柔中感觉到幸福,我在自己爱的女人面前总是有着孩子般的天性,这也直接导致我从来学不会像一个哥哥一样去关怀别人,所以,我爱的女人总是在极尽母性后离我而去,然后,告诉我说,你不懂爱情。我承认,我一生都必将学不会去爱人,命中注定。
后来,二年后的夏天,我们集体去青海实习的时候,姐姐在火车站接我,我们所有同学都穿着一样的军服,背着背包,在西宁车站前的广场整齐的站着,我知道姐姐来接我却看不见她,最后在人群里面姐姐发现了我的女朋友,因为她看过照片,然后才找到了我,看到我第一眼就说没,怎么瘦得这么难看,我苦笑不得,不过我看见她眼中温柔的时候,我还是笑了。那时侯姐姐已经结婚了,已经怀有几个月的身孕,穿着孕妇服,撑着太阳伞。姐姐说她早来了,火车晚点两个多小时了,我想象着姐姐在人群中焦急等待的样子,漫漫眼泪就想涌出来,急忙让旁边的同学吹眼睛,说是被沙子迷眼了。几分钟后,我们上车奔赴实习部队,姐姐一个人打车回去。几天后,姐姐和姐夫去部队看我,临走的时候,姐姐又掏出四百块钱塞到我手里,让我多买东西吃,补身体。离开的时候,我看见姐姐眼里的泪水。
从姐姐16岁离开家参军到部队,到今年她已经26岁了,整整十年,屈指算来,我们放假在家相遇不过五次,每次最多二十天,所以当我想起那次青海之行时,姐姐的一言一行都历历在目,像在昨天发生一样。以前的时候,我常常给姐姐打电话,诉说自己的情况,如果是忧,都是更愿意先和她说,甚至不和爸妈说,如果是喜,倒是都急忙告知。但是这两年来,无论是自己取得微不足道的成绩,还是精神或者肉体上受倒创伤的时候,更愿意选择沉默,谁也不说,倒是姐姐偶尔打电话来问我情况,我会说一切都好,不用挂念,说的时候心痛也罢,快乐也罢,都忍了,只想让她们快乐。
去年以来,姐姐查出来腰椎间盘突出,常常稍有劳累就疼痛不已,我只能默默祝福姐姐身体早日康复。
后记:
就在我用一整天的时间写下这篇文字并且将完的时候,表弟从洛阳部队给我打电话过来,说老哥,我差点见不到你了。我说为什么,我们不是暑假刚见过面吗?出什么事了?他说为了请一个调试电视的专家吃夜宵,几个人没请假外出,结果喝多了,走在路上被一群混混拦住,他中了十余刀,在医院住了半个月,出院后还可能接受严肃的处理,我苍白的安慰后,就是黯然,我身边的亲人或者爱人在这过去的几年里不断的奋斗着,改变着自己,也在改变着生活,但是,总有一些未知的命运等待我们,随时可能将我们抛进绝命的深渊,姐姐年轻轻的突然有了难以治愈的疾病,本就坎坷的表弟本来刚刚在文化站的工作稍有起色,却遭此一劫,而几年前爱说爱笑爱幻想的我如今也常常沉默的像岩石,或者一株枯瘦的松树,除了在爱人面前还是以前的自己,离开去就是一片灰暗,沉寂的死水。我也渐渐开始相信了宿命。
未来,又会怎样?我不知道。
记下这些,为了遗忘?也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