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终于来到了。人们无一例外的喜气洋洋的，彼此说着吉利话。一片安乐祥和。爸爸的精神也好了很多。小弟和姐姐也都陆续回来了，都带着一家大小。范家终于欢腾起来。因为不管怎样日子还要继续，年也总要过的。
　　
　　弟弟家的小孩子陶陶刚会牙牙学语，成了家里的宝中宝。妈妈终日的抱在怀里，喜爱的无以复加。除夕之夜全家人是在医院渡过的。在大家刻意营造的宽松祥和里，每个人的脸上都泛着幸福的红晕，吃着三鲜馅的水饺，众星捧月般的都弄着陶陶，生怕一冷却下来的气氛变得不伦不类。小雅也极力的施展着八面玲珑的能事，尽量装得若无其事般的轻松。
　　
　　终于新年的钟声敲响了。电视画面一片欢腾。范家人也响应着表示着热烈和兴奋。最有趣的是陶陶，捏着爸爸给的压岁钱心满意足的睡去，粉红的小脸蛋，花骨朵样的小嘴唇，说不出有多惹人疼爱。
　　
　　小雅看见父亲充满怜爱看着陶陶的眼神，心中一阵的抽搐。就鲜明的想起来自己的颂颂尚在襁褓里父亲也是流露着这样疼爱的眼光来着。就在小雅走神的时候，妈妈塞给她两张百元钞票，嘴里说着：“小雅，这是给颂颂的压岁钱！你替孩子收起来！”
　　
　　小雅强颜欢笑，就猛地想起自己心爱的宝贝来了，耐不住的拿出手机，拨了大风的电话。可是是关机的提示。无奈就打婆婆家的座机。接电话的是公公。
　　
　　“爸爸，过年好！”小雅礼貌的，“妈妈好吗？大家都好吧？”公公和蔼的说：“啊，都好！听说你父亲病了？小雅，好点了吗？”
　　
　　小雅素来尊重儒雅的公公，忙说：“好多了，谢谢您惦记。颂颂在吗？大风呢？”“喂！”是大风的声音。小雅就说：“你怎么没开机？”“在家里开什么手机呀？再说手机没电了，我没充。”小雅就说：“颂颂呢？”“你等会~~”颂颂稚气的声音在听筒里响起，叫着妈妈，小雅的泪就下来了。
　　
　　她语无伦次的说：“宝贝，晚上吃什么了？”她知道婆婆家的饭菜孩子一定不习惯。颂颂快活的回答：“妈妈！爷爷给我煮方方面了，是好劲道方方面，我吃了两碗呢！”“什么？”小雅简直有点难以置信，除夕夜竟然给孩子吃方便面？颂颂一直叫方便面做“方方面”。她就说：“宝宝，你叫爸爸！”“妈妈，我想你了！”颂颂带着哭腔，小雅鼻子一酸，也哽咽的抽泣。
　　
　　大风接过电话：“小雅，是我！”“你干吗给孩子吃方便面？大过年的？！啊？！”小雅压低声音，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她什么也不吃，后来爸爸说给她煮面，她竟然吃了两碗！”大风客观的解释，语气中竟然有惊喜。
　　
　　小雅怒火中升，“那你也不能让孩子过年吃方便面啊？”“好了，就你娇气！”大风不快，“这是我家！谁还能虐待她不成！你也不是不清楚，颂颂被你惯的，这不吃那不喝的，和你一套号的！”“你————”小雅被他气得张口结舌，就听见大风说：“好了，我要去玩麻将了，你还有事吗？”听筒里传来了清晰的洗牌声。“没事了！”小雅泄气的说，鞭长莫及。大风就挂机了，剩下小雅呆呆的听着忙音。
　　
　　弟弟陪父亲住在医院，小雅就打车回家。灯火通明的街头霓虹闪烁，车流如梭，虽然已近午夜，还有焰火此起彼伏的映红寂寞的夜空，除夕夜是这样的辉煌和璀璨。只有小雅的心没有灯火和光亮，坠入永恒的永夜。
　　
　　和衣呆坐在沙发上，后背有软软的触动，原来是颂颂的绒毛沙皮狗。小雅抱起女儿的玩具，禁不住泪如飞雨。空空的房间里整洁的不可思议的寂静，只有嗡嗡作响的灯管镇流器是她的陪伴。
　　
　　小雅几乎绝望了。生活的疲惫，感情的创痛，还有亲情的摧残，她感到眼前一片的漆黑。不知道该怎样面对。
　　
　　电话却突兀的响起来，她条件反射的弹跳起来，奔跑去接听。
　　“喂！”一听见那个声音，她的声音就变得沙哑了。是汪洋。
　　竟然是汪洋！在除夕夜在遥远的老家打电话来给她。
　　
　　汪洋的声音听起来很遥远，好像还夹杂着呼呼的风声呼啸，小雅在那一刻有点思维混乱。就呆呆的握着听筒，不能言语。
　　“喂！小雅！你好吗？”汪洋不是很清晰的喊叫着说。“说话呀，小雅！你能听见我说话吗？我在老家的房顶给你打电话呢！”汪洋继续费力的喊着。
　　
　　“汪洋！”小雅带哭腔，“我能听见，你说吧！”“小雅！我现在穿着你给我买的衬衫，还扎着领带呢！”汪洋的声音传递着欣喜，浑然不觉小雅的悲苦。小雅就开始痛哭。
　　
　　汪洋感觉出小雅的异样，就在那端哗啦啦的问说：“你又难过了？别这样好不？”小雅听见他的遥远声音，更是止不住眼泪。而电话却在一片乱乱的嘈杂声里掉线了。
　　
　　小雅放下听筒，才意识到自己正穿着薄薄的袜子，没有穿拖鞋，站在冰凉的方砖地面上。她正想回到沙发上，电话又想起来，她急忙拿起听筒。
　　
　　“喂！”小雅无限热切的接听。汪洋远远的说：“小雅，信号太不好了！不说了！你好好的，听话！等我回去啊？！”
　　“嗯！”小雅点头，和着眼泪。“新年快乐！”汪洋用力的说着，生怕小雅听不见。“嗯！我听见了！汪洋！”小雅强挤出一丝微笑。“那好！再见！”汪洋说。伴随着哗啦啦的杂音。
　　“再见~！~”小雅怅然若失。
　　
　　初一的清晨走在街道上，冬日的暧昧阳光还是刺痛了小雅略带浮肿的眼睛。空气中弥漫着爆竹的特有气味，那种原本充满着温馨喜庆的代言却演变成了小雅最忌怕的孤独寂寞的气息。
　　
　　充满在冬天的街道，小雅就清晰的想起了和汪洋在一起度过的春节，那时她还只有十九岁，充满着童稚的天真和对汪洋的好奇。仿佛又看见了汪洋带着她去楼外放鞭炮，她胆怯的躲在他身后，看他勇敢的表演。回到家里，妈妈正把胖乎乎的饺子推进沸水里，爸爸正捏着酒盅。那是怎样的节日。怎样的温暖。
　　却只能在记忆里重放了，因为过去的早已过去，流星般的滑过生命，消失在光阴的故事里。
　　
　　夜里小雅执意留在医院陪父亲。与其说陪爸爸，不如说她也在潜意识里逃避一个人去面对空荡荡的家，面对自己的生活。
　　医院的走廊里总是有人走路的声音，吸烟咳嗽，偶尔还夹杂着痛苦的呻吟。也许世间的痛苦都集中的呈现在这小小的时段里。
　　
　　小雅怕父亲不能安睡，就关掉顶灯，只留下墙角的地灯，半靠在床头，在黑暗里安静的眨着眼睛，却不清楚自己正在思考什么。
　　
　　夜里她还记得起来，拿起手机看了一下时间，复将手机装回皮包里，随手放在自己的床头，起身叫醒父亲吃一遍药。看父亲又渐渐的进入梦乡，小雅还是维持着半卧的姿势，呆呆的看住病房的门。
　　
　　病房却是干燥的闷热，父亲在梦境里干咳，小雅心疼的起身。去水房弄湿墩布，开始拖地。这样往返了两次，终于将病房的空气改善的湿润了一些。小雅就将消毒液溶解在水盆里，将屋子的整个掸了一遍。医院的走廊里已经安静的怕人了，只有惨白的灯光照着她孤单的影子。
　　
　　等到躺到充满着消毒水的病床上，小雅感觉到眼皮开始打架。
　　她就意志模糊的想：消毒水的味道挺好闻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