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缅怀一种原始的味道

呓语天涯
2004-04-24 20:59   收藏:1 回复:4 点击:4650

   
  多年之后,我终于又站在你的身边凝望碧蓝的天空、连绵的山峰,远望秋日下的麦田涌起层层的金浪。
  我该说什么呢?所谓的激动与坚强都是妄言。消逝与永恒就横亘在眼前,踏出的脚步是否还在这片土地上呢?流水的易逝,江河的亘古,该用何种语言去表达呢?事实上,当我再次站在这无人的旷野中驻足在芗江江畔时,头脑一片空白。我无法记起往昔的岁月,也无法做任何的思考。眩晕之后,才滋生了一种情绪——感伤,一种不知所以的忧郁。
  哲学家说,人生不可能踏入同一条河流。那么,今日我面对的芗江是否是昨夜梦里的芗江,或者说多年前的那条芗江?两岸的风景似曾相识,流连的人儿却已离去。这时再去追问是与不是实在太渺茫了。正如梦醒了还要去思辨梦的真假一样没有多大的意义。在现实中,任何关于往日是非的追究都可有可无的。有些故事还没讲完那就算了吧,那些心情在岁月中已经难辨真假,何况,天涯萧疏,关河寥落,本就是旅人的行囊。正是有了生离死别的拜访才让生命趋向于完美。
  我时常梦到我的前世是一名守望者,站立在江岸高耸的礁石上,望着一群人来了又走了……那么,轮回之后,今生我是否还是个守望者?但即使这样,我也无须为那群流连的人离去而伤感。人来人往,昨聚今散无损我守望的情怀。
  但此刻,我站在芗江畔,感到了忧伤。我不由想起记忆中的纤夫:一群命运的勇者。古铜色的肌肤,凿就的脸庞,在历史的风雨侵蚀之后仍鲜明如初。粗糙的双手拖着命运的轮船一步步靠了岸,口里吆喝着原始的号子,一起一伏间展现着力的美,野性的美。躲在高楼里吹着空调的我们还有谁会明白烈日暴风雨,会淌着健康的汗水发出原始生命的喘息?都市的钢筋混凝土森林不仅仅禁锢了肉体,还泯灭了信仰,以致对野性的怀想变得太遥远了,在这生命肤色白皙的时代里。
  在我的印象中,纤夫早已超越现实而成为一种纯粹的精神信仰,象征着力量与野性,更是一种怀念。纤夫生于斯,长于斯,死后,也埋于斯,一生就扎根在一方土地,固守着精神的疆域。这是一片英雄的土地,崇尚力量,崇尚野性。这里弥漫的英雄气息让我自卑:我站在这片土地上玷污了英雄的形象,我孱弱的身躯无法接受伟大。怯弱、颓废缩成一只只的虫子噬咬脏腑,吸蚀骨髓,让我痛彻心肺,直不起腰。
  纯粹,这就是纯粹。纯粹的痛,纯粹的信仰。也许,我应该欢欣,至少在这图腾消亡的时代,我仍坚持信仰英雄,追求原始。
  我经常想起《动物世界》里的一幕:一只年幼的狮子侵入了野牛群扑倒了其中的一只,数以千计的野牛居然带着客观存在们坚硬的利角一哄而散,落荒而逃,其中还有那挣扎生命的父母和兄弟。对此,我只感到悲哀:你们为何不把利角对准了入侵者呢?现实中,人就如同野牛,在生活的迷茫前随时准备溃逃,任海洛因、一夜情麻木着神经,在醉生梦死中游离在灯光昏暗的角落里,堕落成一堆堆的狗屎。
  便利的交通消除了空间的距离,流畅的网络泯灭了历史的味道。因此,现代人不会再有“西出阳关无故人”的感叹。工业的发展使离别不再是离别。的确,一根电话线就可以连通南北,又怎么会有天涯游子的凄伤?故此,现今不再需要“儿女共沾巾”的情怀。从另一方面说,也许是快致使人没有时间挥泪作别。事实上,当纸本上 的信息流通被网络信息所替代时,那种宁静与古老的情怀已崩溃了,没有人在意境界的存在与否。快让人眼花缭乱,应接不暇。我们行色匆匆地奔走在路上,忙乱地踏入高楼里的鸽子间,甚至忽视了路旁那些玉兰开花了,香气袭人。
  速溶咖啡、袋泡茶固然便捷,但也因此省略了手工的过程。手工业萎缩的同时也造成了我们贪图便利,四肢孱弱。在这种下贱的孱弱面前,我不得不向溯源产卵的中华鲟致敬,不能不向舍身护家不屈不饶的蜂蚁们致敬,不能不向推石上山的神灵致敬。我们在遥远的地方注视身体的象征若有所悟,但却曲解了其真义。身体的强壮作为原始的残留,野性的先提,并不是在健身房里的筋疲力尽,绿茵场上的你争我抢。与其这样我宁愿相信黄土地上的农夫仍是这个时代的勇者,无畏地耕耘着脚下的土地。但是,真正的勇者是恐龙时代的动物,跟恐龙一样成为远古的存在。正是因为如此,我似乎看到人类这个盘踞在地球上或聚或散或伸或缩或闹或静的生命体已不可避免地崩溃、腐烂。
  对英雄的怀念,对信仰的坚持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哄笑不可谓不可悲。但是,无知的人类沉迷堕落着,再也走不回去,还有什么可说。
  寻找吧,寻回曾经的信仰,听从野性的呼唤,于沉迷中抬起你们高贵的头颅吧。我祈祷着,轻微的声音瞬间消散在空气里。
  其实,精神的怀想早已断绝了。日新月异不知是种进步还是种推辞,但无可否认信仰被抛弃了。芗江扮演着“垃圾箱”的角色,吸纳那些现代生活的废弃物,至于精神领域的象征早已被泯灭了,或者说被践踏了。信仰在这片土地上死亡了,在不被人注意的情况下,悄悄地死去。没有哀悼,没有眼泪,也没有因此而引起人类对前途的忧虑。日子依然看似美丽,社会照旧那样美好,那样歌舞升平。只是精神的残缺,记忆的空白无从填补。
  龚自珍曾说,灭人国去人之史。如果自己将自己的历史抹煞更是可怕。这是一种残忍,赤裸裸、血腥腥的残忍。因为自身的浮燥与迷惘就一刀把精神的信仰砍了,毫不犹豫。此时,人就像冰冷的木乃伊,丧失作为有智慧有思想的群体的资格。
  乌云迅速地从远处飘来,暴雨倾盆而下。
  这是一片旷野,漫无边际,也就无处躲雨。我尴尬站着,苟延在这片英雄的土地上,试着装作坚强。但是,狂暴的风雨打碎了所有的虚伪,鞭挞着颤抖的灵魂。我感觉到眼眶发酸发热:人的尊严在大自然中就是这样的卑微。这一刻,我也丧失了信仰。然而,雨下的芗江越发狂野,踏着急促的鼓点发出原始的歇斯底里。人的怯愵,江的伟大一目了然。什么是征服自然,什么是人定胜天,什么是更高更快更强的追求,都是痴儿呓语。唯有江的狂野,江的奔放,江的澎湃才是惊天动地的伟大。关于江的传说实在太多了,“大江东去,浪淘尽”、“不尽长江滚滚来”,但是,直到今天,我才真正理解江的本质——原始,一种洪荒时期愚昧未化的血性,简单朴实,却融贯了美的极致。这才是最本质的野性,最纯粹的信仰。此刻,我看到的就是这种意味。
  这场暴雨来得快,去得也快。转眼间,乌云散去,天又放晴。麦穗挂着晶莹的雨珠在阳光下闪闪发亮。远处似乎传来“淙淙”的轻响,明净澄澈,如婴孩的眼睛。这就是雨后的世界吧。芗江轻快地流淌,让我想起了晶莹剔透的青春。
  青春是朝气蓬勃的成长,是热烈活泼的跳跃。这样一个异想天开的年纪,痴狂地追逐着凭空的梦想,或哭或笑,但没人怪起。在青春时,每个人都纯洁如神。何况,在一个该哭该笑的年纪里纵情哭笑就是真理。其实,在这场无悔的大梦中,演绎的都是真理。
  那真是一场生命的大奇迹。没有忧郁,没有颓败。我的青春也是干净明亮。我在芗江畔流连忘返;我坐在自家的屋顶上数着星星;我们手拉着手欢笑地走过了喧闹的都市。我是明净纯真的。所以,那时的我接近了一种原始的本质,接近了一种纯粹的信仰。或者是因为那时的我接近了原始的本质,接近了纯粹的信仰,所以,我才明净纯真。但不管如何,我闻到了一种原始的味道,由此萌生了对英雄的寻找。
  然而,事隔多年,我却只能缅怀这种原始的味道。
  我那在平庸岁月里日渐迟钝的耳朵在寂静中长久地寻找远古的回响,却只听到了自己陌生的心跳,响在空旷的荒野中……
  
  

作者签名:
居无福祉,徒慕紫气东来;
地缺梧桐,空求凤凰齐飞。

原创  林友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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